怀清仿佛猜到她哥想说什么了,果然怀济道:“周半城想请小妹给他家公子看病。”
    怀 清不禁有些为难,不是因李曼娘嫁了周家,李家势力,一家子小人,李曼娘嫁进周家,也算她自己的报应,再说,她贪恋荣华富贵,嫁进周家也算得偿所愿,即便周 少爷死了,她守寡,周家那样的大豪富之家,也不至于苛待守寡的儿媳妇儿,除了没男人,李曼娘的日子也应该不难过。
    更何况,周家少 爷也不一定就会死,自己更没必要因为李家退亲之事,就记恨在心,她张怀清即便不是什么大善人,这点度量还是有的,更不消说,她哥如今在汝州府当官,周半城 可是汝州首富,在汝州府有钱人里,属于一呼百应的人物,关系打好了,早晚用得着,给他儿子看病正是一分人情。
    却怀清也不得不顾虑男女之别,这个在现代不是问题的问题,在这里必须要顾虑,以这里的保守风气,自己一个没结婚的姑娘,给一个青年男子看病极为不妥,这可不像今天,自己跟余隽,只喝喝茶聊聊天就能解决的。
    俗话说的好,病不避医,不说西医,就是中医也许望闻问切,若是可以不避讳这些,自己早开医馆了,就是不能才跟庆福堂谈合作的吗,所以,自己给周半城的儿子看病,着实有些不妥。
    却 听怀济道:“哥也觉得小妹给个年轻男子看病于礼不合,奈何周半城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苦苦相求,还有延更兄在旁,着实不好拒绝,加上周半城并未直接说让小妹给 他家公子看病,而是求的哥哥,周半城底下的心思哥如何不明白,必是想让小妹走一趟呢,不好直接相求,才托词让哥哥过去,虽如此,哥也没确实应下,小妹若为 难,哥去推了就是,想来周半城也能体谅。”
    怀清看着他道:“哥莫不是为了李曼娘?”
    怀济一愣忙道:“绝无此事,哥在李府外就已经想清楚了,从此哥与她只当不相识。”
    怀清点点头道:“既如此,妹妹就放心了,哥让人给陈大人送信儿过去吧,就是妹妹应下了此事,后天一早去周家走一趟。”
    怀济纳闷的道:“做什么给陈府送信,直接知会周家岂不省事。”
    怀清摇摇头:“哥哥糊涂,周半城既拖了陈大人前来帮忙说和此事,如今我应下,哥哥若直接知会周家,岂不把陈大人撂在一边儿了,给陈府送信,正是送个顺水人情,哥哥即进了官场,这些人情来往也是必要的。”
    怀济不免叹口气道:“为兄着实惭愧,只知当官却不知官场,不是小妹提点,哥可是当了个糊涂官,哥这个官该着小妹来当方好。”
    怀清笑了起来:“哥这样的才是好官,清官,若怀清当官,说不定是个大大的贪官呢。”兄妹俩都笑了起来。
    等怀济走了,甘草不满的道:“大爷也真是,这样的事儿怎好答应,给人知道,姑娘将来可怎么出门子啊。”
    怀清嗤一声笑了:“叫你这么一说,我不是去看病,倒像去跟周家少爷相亲的,放心吧,你家姑娘自有道理,没等怀清自己去,转天一早,周半城的夫人就亲来南阳接怀清了。”
    就为儿子这病,周半城两口子头发都快愁白了,但能有二子,也不至于如此,可两人年过半百,膝下只这一支香火,若是断了,可就断子绝孙了,百年以后,都没个坟前烧香之人,空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
    故此,想方设法求医问药,可折腾了几年也没见好,倒越发不成了,娶了个李曼娘进门本是想冲冲喜,也没见有多大用,一听周半城说,南阳县令张怀济的妹子能治儿子的病,打好几天之前就催着周半城来请。
    其实周半城,从邓州府就琢磨这事儿,真有些为难,张怀济的妹子是有一身好医术,可人家是没出阁的姑娘家, 别说不见得就能治自己儿子,便能治,这男女有别,怎好开这个口。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拖了陈延更从中说和,陈衍更倒是给他出了个主意,直接请怀济的妹子自是不妥,若是请怀济看病却说得过去,这事儿不用点明,怀济自然知道,你请的是他妹子,怀济这个妹子是个有大主意,且不拘俗礼儿的,说不定就应了。
    这才有周半城跪求怀济之事,陈延更一说怀清应了,周夫人高兴的一宿都没睡好觉,哪里还能等到后天,转天一早就亲来了南阳。
    这一见面,周夫人不禁有些失望,心说,这年纪也太小了,还是个小丫头呢,即便祖传的医术,能有多好,可心里记着出门前,周半城的一再嘱咐,千万不可怠慢,故此心里虽失望,脸上却未露出来,接着怀清往汝州府周家去了,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亲切。
    只不过,怀清心里明白,这位周夫人肯定不信自己能看好她儿子的病,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怀清已经习惯了,毕竟自己一个才十四的小丫头,让人信服的确有些难。
    更何况,人们潜意识里都觉的,神医就该是行医多年,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自己这样的小丫头是无法取信于人,好在这个周夫人还算有修养,即使心里不信,面上却没露出来,也没让怀清难堪,进了周府更是待如上宾。
    周家的宅子相当大,占了足有半条街,里头的格局跟叶府又不相同,看得出,周家并非从根儿上就是富户,处处流露出一种形于外的奢华,典型的土豪。
    怀 清坐在周家的花厅里,盯着角落那株半人高,金光闪闪的摇钱树看了半天,心说,也亏周半城想得出来,用金子打了这么个东西,摆在客厅里,上头满满一树金子做 成的大钱,挂在小指头粗细的树枝上,就不怕下人打扫的时候摘走一个吗,或者说,上头的钱都是有数的,每天都得数一遍。
    倒让怀清想起了黄国治那个半人高的彭祖像,那个彭祖像被慕容曦带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摆在慕容曦的王府。想到慕容曦府里也摆着这么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怀清就忍不住恶寒。
    下人上了茶,周夫人见怀清吃了,才道:“劳烦姑娘走一趟,着实辛苦,那咱们这就去瞧瞧少宗的病?”
    怀清摆摆手:“不用瞧,把过往贵府少爷吃的药方子拿来便可。”
    周夫人愣了一下,琢磨人家不去,自己也不能生拉硬拽了去,既看方子就看吧,吩咐人把方子拿来。
    不 大会儿功夫,一个婆子搬了个老大的匣子进来,放在桌上,打开竟是满满一匣子药方,周夫人叹了口气道:“少宗病了这四五年了,天下的药都快吃遍了,也没见 好,倒越发坏了起来,前两年只是脚软的走不得路,从去年又开始闹疼了,疼起来满炕打滚,年上腰以下都不能动了,天天在床上躺着,日子长了不出门,外头便都 传说我周家要绝后,弄的周家旁支的几房天天上门来要过继孩子,我跟老爷烦不胜烦。”
    说着,看了怀清一眼恳切的道:“若姑娘能治好少宗的病,可真是我周家的大恩人,便结草衔环也应当,姑娘是不是瞧瞧脉方好下药?”
    怀清放下手里的方子道:“若我猜得不错,贵府少爷之病是从女色上起的。”
    周夫人不免惊骇,心说,倒真小看人家了,这一没号脉,二没瞧病,就光看看方子就知道病因,可见真有本事。
    说起儿子的病,周半城两口子肠子都能悔青了,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又是万贯家资,使不完的银子,能不宠吗,这一宠起来就没边儿了,儿子刚知人事的时候,周夫人便亲自挑了四个模样身段姿色皆出挑的丫头,搁在房里头伺候,过后,只要儿子看上的,变着法儿的也得弄进府。
    一来二去的就得了这么个病,如今房里的丫头倒是都打发了,可儿子也病的起不来炕了,两口子每每一想起来就悔的不行,如今听怀清一言道破病因,周夫人陡然看见了希望,忙问:“可有治吗?”
    怀清点点头:“有治是有治,却我只能治贵府少爷的腿疾,使之能行走如常,至于旁的,还请贵府另请高明。”
    怀清说的很清楚,腿能治,至于以后能不能人事,她管不了,怀清也是没法儿,看了这些方子就大约知道,周少宗这个病就是纵欲过度,以至湿气入体形成痹症,血脉不通,肾阳不固,故此卧病在床。
    上古医案里曾看过这样一个例子,叫软脚病,除了湿痹便能下地行走,至于其他,若自己不号脉便下药,却有些拿不准,故此让周府另请高明。
    周夫人也不傻,听明白了怀清的意思,琢磨着,只要能走,这病不就好了大半,至于过后如何调养,再寻个大夫来也就是了。
    想到此,忙道:“那请姑娘开方吧。”
    说着让人备下笔墨纸砚,怀清提笔略想了想,写了一方:“但买杜仲一味,寸断片析,每一两用半酒半水合一大盏,煮六分,频服之,则三日能行。”
    ☆、第35章
    周半城拿着这个方子看了很久,都拿不定主意,心说,自己儿子的病可是多少大夫来了都没治好,那方子开的莫不是洋洋洒洒一大篇,且免不得人参黄芪等贵重之物入药,可张怀清这个方子,着实太简单了,就只杜仲一味,真能治儿子的病吗?
    周夫人叹道:“这位张怀清姑娘,虽一看过往的方子便断出了少宗的病因,却开的这个方子真有些让人瞧不明白,老爷说用是不用?”
    周半城一咬牙道:“用,既张怀清方子这么开出来,想必自有道理,少宗的病越拖越坏,有用没用试过方知。”
    说着唤来管家吩咐照方抓药不提,且说怀清坐上车,甘草小声道:“ 姑娘,奴婢瞧您开的那个方子,周家夫人不信呢,恐不会用。”
    怀清道:“方子开了,也是对症之法,咱们的本份也算尽到了,至于用不用就由不得咱们了。”
    到 了家,也未见着她哥,怀济如今正忙呢,山匪剿了之后南阳又添了一桩事,便是邱阁老致休回乡之事,按说邱阁老回乡是南阳的一大喜事,锦衣还乡也给南阳增光添 彩,邱家的老宅去年便翻修妥当,只等邱阁老一回来便能入住,却不知怎么了,忽然传来消息说,邱阁老嫌他家老宅的风水不好,要另选地方重盖一栋别院。
    邱家的大管家前几天便先一步到了南阳料理此事,还带了一个神叨叨的风水先生,绕着南阳城内城外走了两天,相中了靠近伏牛山脚下的一块儿地儿,这倒没什么,只那管家说要圈了周围的地盖花园,却不妥。
    照着邱家大管家的意思,周围田地有大半都要划进来,那临着唐河的几倾地可是南阳为数不多的好地,就指望这些地打了粮食填饱肚子呢,要是给邱家圈进去盖成花园子,老百姓岂不要活活饿死。
    更何况,还要圈后头的山,说是要单劈出一个山道来,方便邱阁老上山观景,怀济本想着跟邱家大管家商量商量,能不能避开老百姓的田,便劈山道,能不能别把周围都圈进邱家的别院去。
    可惜怀济根本见不着这位邱大管家,别看是个下人,比六皇子的架子都大,在南阳溜达了一圈,就进了邱家老宅闭门不出,怀济屡次上门,都被挡在了门外头,今儿又去了一趟,看门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说:“大管家忙,没空见张大人,请回吧。”
    怀济无法只得回来,想着明儿再去一趟试试,为这事儿着实头疼,尤其叶大人给他的信里还特意提了邱阁老的事,说邱阁老乃是朝廷重臣,皇上颇为敬重,如今回南阳养老,让他务必安置妥当。
    除此,还说一件事,邱阁老跟许克善沾着些远亲,这几天下来,怀济不得不怀疑,邱阁老记着许克善的仇,有意为难自己这个南阳知县,不然好好的老宅不住,非另盖什么别院,便盖别院,也没必要把南阳最好的田都挑了去吧。
    怀济琢磨着是不是跟陈延更商量商量,邱府管家不见自己,汝州知府大人上门横是不能拒之门外。
    怀 济还想寻一天去一趟汝州府,不想这天一早陈延更就来了,后头还跟着周半城,一进来,周半城便一躬到地道:“张姑娘真乃神人啊,不瞒张大人,那天姑娘开了方 子,在下还犹豫了好些时候,如今想来着实不该啊,姑娘的方子上写的明明白白,三日可行,若无十分把握,怎会写下三日可行之句,是在下愚昧险些误了犬子的 病,果然,那药吃下,一日可动,第二日就觉有了力气,今儿一早便可下地,真乃神仙之方,竟未瞧犬子的脉,只看了之前药方,便知病因,且能药到病除,神乎其 技也,令在下着实佩服的五体投体。”
    陈延更道:“是你糊涂,莫说少宗的病,当日刘占山给许世龙下了砒霜之毒,也是多亏张姑娘出手解毒,方令许克善伏法。”说着跟怀济道:“你张家果不愧医圣后人,真当得妙手回春四字。”
    怀济忙道:“陈兄周员外谬赞,实不敢当,不瞒两位,亡父的医术比之舍妹也相差甚远呢。”
    陈延更道:“这方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三人落座,周半城吃了一口茶道:“不瞒张大人,在下如今心里还疑惑呢,姑娘为什么只看过去的方子便可断犬子症候,开的方子也只一味杜仲和酒服下,便能药到病除,这究竟是何缘由?”
    怀 济道:“这个我倒也曾问过舍妹,舍妹道,看过去的方子中多有祛湿除痹之药,又知公子疾患在腿,便断定该是湿邪入内成痹,想贵府府邸宽广,公子寝处必定高明 敞亮,跟前伺候的人也该十分底细周到,断无受湿之理,且那些方子上又多有固阳扶本之药,故此能知病因,至于只一味杜仲和酒,也简单,杜仲专治腰膝,以酒行 之,为效易矣,记得祖父生前常言,药若对症一味足矣,故此,舍妹用一味杜仲便解了贵府公子之疾。”
    陈延更拍手笑言:“好一个药若对症一味足矣,实在妙的很,这正是长驱直入速达病灶之法。”
    周半城却道:“虽如此,却有几个大夫能一味对症药到病除的,到底还是姑娘的本事大。”说着站起来冲着怀济又是一躬,怀济忙伸手相扶:“周员外这是做什么?”
    周半城苦笑一声道:“虽犬子能行,却仍有无嗣之忧,若姑娘……”说到这儿着实有些说不出恐,怎么也不好开口让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再去给儿子看病,更何况,还是那样的症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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