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起身告辞,刚走到院门,就听怀冯子京道:“姑娘就这么走了?”
    怀清转身笑道:“我就是来给令郎看病的,至于我哥的事,想必冯先生自有考量,不过,怀清却也有句话要问先生。”
    “姑娘请讲。”
    怀清道:“何为君?何为官?何为民?孟子说,民贵君轻,先生以为然否?怀清告辞。”
    冯子京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半天方回屋。
    怀济当日回来县衙跟怀清道:“若请不来冯先生,恐此事难成。”
    怀清道:“哥哥何必忧心,冯先生不过一时想不明白,待他想清楚自然会来,哥哥只需耐心等候便是,自古到今,这有本事的人,哪有如此轻易便能请到的。”
    怀济点点头:“倒是哥心急了。”
    次日一早,张怀济刚起来想着收拾了再去虎头村,不想还没出门呢,牛蒡就跑进来道:“大爷,外头冯先生来了?”
    怀济大喜忙迎了出去,见冯子京鞋袜俱湿,不禁道:“莫非先生上山了?”
    冯子京点点头:“常听人说若无伏牛山的数百倾药田,南阳百姓如今还吃不饱呢,子京便想去看看。”
    张怀济叹道:“药田虽好,若不能解决旱涝,恐也无用,先生请。”
    两人进来落座,冯子京也不客气,直接道:“伏牛山半山有一天然而成的积水池,可做蓄水之用,若修堤坝闸口,倒是颇有地势之利,能想出在此地筑堤拦水,大人之于水利之事,也颇通啊。”
    怀济笑道:“先生谬赞了,不瞒先生,此是舍妹想出来的,舍妹常往伏牛山采药,上下地形甚为熟悉,说那积水池依着山势,若建闸口,旱时储水,可灌溉药田,涝时可开闸泄洪,水道直通山下唐河,能尽量避免山洪暴发,一举两得,若此事成,可保南阳百年内再无旱涝之患。”
    冯子京倒是没想到是怀清出的主意,他以为那丫头是个郎中,不过细想想,又觉不该稀奇,若不是昨天她那几句话,自己今儿也不会站在这儿了,那丫头嘴不利,心却利,几句话说的自己竟无言答对,民贵君轻,官更轻了,自己因为被贪官所害,便心灰意冷,置天下百姓于何处。
    自己这一身本事,就这么带到棺材里,可对得住对自己寄予厚望的恩师吗,若天下间的官吏都跟自己一般,那么老百姓将如何,自己负的不是君,却是天下百姓。似张怀济这般,一心为民方配为官,自己难道不该助他吗,只不过,有些事还需说在前头。
    想到此,冯子京道:“一个闺阁少女,却知这些,实在令在下佩服。”
    怀济道:“舍妹常出去走动,又喜看杂书,只是主意虽多,却也一知半解,还需冯先生这样的能人方可。”
    冯 子京道:“在下既来了,自然就应允了此事,不过有些事大人需知,筑坝建闸不是小工程,必须朝廷准许方可,据在下所知,若张大人逐级上奏,到了工部,怎么也 需几月,工部再审,再查,再议,便都通过了,还要跟户部协查,上奏皇上御批,皇上准了,户部方能拨银子,纵然一切顺利,等银子到南阳县,最快也要一年。”
    一年?怀济皱了皱眉:“难道没有捷径?”
    冯子京道:“捷径虽有,却相当于无。”
    怀济忙道:“请先生点拨。”
    冯子京道:“若张大人有门路直接奏请皇上御批,不用逐级上奏,倒简单的多,且户部也要有门路疏通 ,不然,户部若压着银子不拨下来,一样不能开工,若张大人可解决上述诸事,子京随唤随到。”
    张怀济送冯子京出了县衙,回来在书房又愁上了,这可真是过了一山还有一山,若照冯先生所说,此事恐难成啊。
    正想着,忽听陈皮道:“大爷您愁什么啊,这事儿搁别人身上难如登天,搁大爷身上,却不难呢。”
    怀济抬头看着他:“怎么讲?”
    陈皮道:“姑娘明儿便要去邓州城,大爷不若给叶大人写封信,把这事儿说明白,这是为了百姓的大好事,叶大人说不定会奏请皇上,此事不就成了吗。”
    怀济眼睛一亮,是啊,现成的捷径自己怎么忘了,立刻让陈皮磨墨,写了信交给陈皮又道:“便皇上准了,户部哪里该当如何?”
    陈皮:“奴才可听说如今四皇子协理户部,四皇子是少东家的表兄,咱们姑娘跟少东家常有来往,垫句话儿有什么难的。”
    怀济一愣:“四皇子?怀清认识四皇子?”
    陈皮道:“大爷您还糊涂着呢,上回您生病,跟少东家一块儿来的哪位,您当是谁,可不就是四皇子吗,俗话说,脸熟好说话,凭着这点儿,怎么也不会为难大爷的。”
    怀济侧头看着他:“你倒是比我知道的还多。”
    陈皮忙嘻嘻一笑:“大爷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当父母官,奴才两只耳朵可是天天竖着,什么事能瞒得过奴才啊,这事儿您交给姑娘就放心吧,一准能成。”
    怀济忽想起什么,目光闪了闪道:“要不明儿你跟着怀清去……”
    陈皮眼睛一转,嗤一声笑了:“大爷您莫不是惦记若瑶小姐了,想让奴才帮您去瞧瞧?”
    怀济俊脸一红:“胡,胡说……”
    陈皮嘻嘻一笑道:“奴才可没胡说,不过大爷尽管放心,若瑶小姐说不定也惦记大爷呢,要不然,能给大爷做鞋?奴才听甘草说,您脚下这双鞋就是若瑶小姐帮着做的,瞧这针脚密实的,若是往常的鞋早踩坏了。”
    怀济脸一热:“还不把信送去,再胡说,一顿板子打的你屁股开花。”
    陈皮一听要打板子,忙一溜烟跑了,怀济愣了一会儿,从脚下把那双鞋脱下来,仔细看了看,忽觉心里一阵暖,却又想起若瑶是叶府的大小姐,怎会嫁于自己,不免又长叹一声……
    ☆、第60章
    若瑶站在仪门外,望了望道:“叶儿你说的果真吗,怀清真来了?”
    叶儿道:“小姐放心吧,牛蒡小子先来报的信儿,说怀清姑娘的车已经进邓州城了,还能假的了吗,小姐在老太太哪儿等会儿,怀清姑娘就到了,做什么还站在这儿,如今入了夏,日头毒着呢,回头着了暑气,又要劳动怀清姑娘奔波了。”
    若瑶道:“我倒希望自己病呢,若病了,这丫头便再不能推脱了。”
    叶儿笑道:“小姐跟姑娘这般分不开,赶明儿可怎么好?”
    赶明儿?若瑶想起怀济,脸一红,又想起自己的姻缘不能自己做主,又有些黯然,若能遂了心愿该多好……
    “来了,来了……”随着叶儿的声儿,一乘软轿落在跟前,怀清一出来,若瑶便三步两步迎上去,挽住她上下打量一遭,不满的道:“亏你这丫头还知道来,我当你都把我忘了呢。”
    怀清道:“瞧姐姐说的,才不过几月未见罢了,哪就能忘了。”
    张婆子笑道:“怀清姑娘若再不来,老太君哪儿就要派人去南阳压着姑娘来了,天天的念叨呢,老奴这儿耳朵都快起糨子了。”
    怀清:“是想着来的,只南阳事儿多,一时脱不开身,便耽搁了。”
    若瑶白了她一眼:“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汝州的知府大人呢。”
    怀清笑道:“我真比知府大人还忙……”
    两人挽着手进去,到了老太君跟前,怀清先请安,然后给老太君瞧了瞧脉,又问老太君平日的吃食。
    张婆子道:“就照着姑娘开的菜谱,半点不敢有差错。”
    老太君道:“你这丫头的话儿,她们都当圣旨了,只怕我有个病啊灾的,其实啊,别瞧我年纪大了,身子骨好着呢,不是之春拦着,我上个月就去南阳抓你这丫头去了。”
    怀清笑了:“入了夏天就热了,易着暑气,老太太的身子骨虽坚朗,到底需小心些,况且,南阳今年雨水大,湿气重,老太太若想去,明年春天,怀清来接老太君去瞧瞧南阳山上的药田。”
    老太君道:“怀清丫头这话你们可都听见了,明年春天她若耍赖,我可不依。”
    叶夫人笑道:“老太君放心吧,我们都听见了,不许她耍赖。”
    众人一阵笑,老太君忽想起什么,一伸手拉过叶夫人交到怀清手里:“丫头快着给她也瞧瞧,这几日一直不大爽利呢,瞧这脸色都不好看了。”
    怀清按住叶夫人的脉半晌儿笑道:“恭喜老太君,夫人这是有喜了。”
    有喜?老太君大喜:“果真吗?”怀清点头:“一个多月了吧,当小心些。”老太太忙叫人给叶夫人看座,埋怨道:“你也糊涂,怎有了喜自己都不知道。”
    叶夫人有些脸红低声道:“我自己也觉着像,却因日子短不能落准,不想倒是给怀清号出来了。”
    老太君道:“上回生宝哥儿可唬了我一跳,这回可得小心了。”
    叶夫人点点头:“老太君放心,上回没有怀清,如今有怀清保着,再无差错的。”
    怀清道:“这前三个月要格外当心些,过了三月便好了,却也不能天天躺着,早晚喝牛乳,多吃鱼和蔬菜,多晒太阳,多到花园子里走走,还要记得多吃瓜果,保持心情愉快,八个月后,一准生一个健康漂亮的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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