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冷笑一声,对女杼道:“您看,往日就是这个德行!夫君今天还好,先前可受委屈了。我看不过去也没有用,那是独苗。”
    那一厢,祁叔玉终于动怒了,眼角微红,沉声道:“人呢?护送虞公回府。”
    虞公涅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你这是厌烦我了吗?是吗?啊哈,你终于……”
    是啊,是很累了。祁叔玉不动声色地道:“阿涅不是一向嫌弃我烦吗?既然见到我让阿涅不快,那就不见了。”
    虞公涅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旋即被围上来的护卫“护送”着往他自己的府邸而去。虞公涅这一天被惊呆的数次委实太多,被“护送”着走了数步才回过神来,手中的鞭子扫在护卫的皮甲上发出钝响,口中叫骂:“祁玉!我能烦你,你不许不来见我!”
    女杼眸光沉沉,露出一个能吓哭幼儿的笑容来:“夫人,前番姬戏的事情是怎么让整个龙首城都知道的?”
    “啊?”夏夫人听到虞公涅的叫骂正自生气,她被气坏了,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我就要折磨你,你不许躲?这是哪里生出来的奇种?!
    冷不防被女杼点名,夏夫人眨眨眼睛,一时没回过神来,庚冷不丁补充了一句:“让你传话。”
    夏夫人又“啊”了一声,面上露出喜色来,见太叔玉已经转身过来了,低声匆促地道:“以前我也传过的,可是……”
    女杼摆了摆手,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一样,面色如常地让太叔玉接下了车。太叔玉轻声道歉:“方才耽搁,让您受冻了。”
    女杼道:“无妨。冻这一回,以后大家都不受冻,就值得。你冷吗?”
    太叔玉面上涌出红晕来,激动地连连摇头。
    “那就回去吧。”
    一行人缓缓入内,女杼道:“大寒大暑,人易生病,放心不下,就找个说客去吧。有些话,别人说比自己说管用。”
    太叔玉默默地记下,痛快地答应了。
    庚的眼中疑惑更盛。悄悄看一眼卫希夷,见她也是满脸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两个女孩子达成了一个共识:有古怪。
    庚下了个决心,安静地等到双方分开,各归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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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西庭,除去外衣,围在火盆边取暖。卫应被火盆一烤,又有了点昏昏欲睡的模样,被女杼拍醒:“现在不能睡,晚上该睡不着了,去取你的沙盘来,将功课练一练。”卫应爬起来,揉着眼睛走掉了。
    庚得到了讲话的机会,突然发问:“太叔玉为什么这么听夫人的话?他和夫人为什么对您用敬称?您是他的长辈吗?”
    女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庚夷然不惧,眼珠子与女杼同样的冰冷,甚至更冷一些。女杼不说话,庚接着说:“为太叔玉死的人太多了,出去喊一声,现在半个天邑的人还是这般想。他为什么独对您那么恭敬?你们有没有什么关系?是不是阴私之事?”
    卫希夷自己心中也有疑惑,庚不问,她也是要问的。本是安静听庚询问,听到后来觉得庚讲得过于犀利,不由说:“庚。”
    庚不为所动:“如有内情,干系安危。”
    卫希夷小声地问:“娘?”
    女杼道:“还能有什么?我是瓠人,太叔的母亲也是瓠人。看不过去,多说他两句,他愿意听,就是他得了,不愿意听,也随他。咱们又不是要巴着他吃饭。正旦之后就走。”
    “啊?哦……”卫希夷的疑惑还是没有解除,但是母亲不愿意讲的事情,她宁愿缓一缓,自己找答案或者等到母亲愿意说。不到万不得己,她也不愿意强要母亲开口,最重要的是,母亲不愿意讲,她大约是没办法让母亲说的。
    庚忽然道:“可以问太叔吗?”
    女杼微微一惊,旋即平静下来,不同意,也不反对。她知道,太叔玉不经过她的允许,是不会透露的。
    两个女孩子都有些丧气,耷拉着脑袋被赶去了房间。卫希夷闲极无聊,握着太叔玉送的长刀,认真地练习劈刺。庚坐在一边托腮看着,她的右颊糊了一片膏药,看上去比结痂时的狰狞还好看些。心里想着:很奇怪!绝不是!可能是那样的!
    等卫希夷练出一身汗,放下长刀,侍女捧来了热布巾,庚决定将自己猜到的对她讲。卫希夷擦完汗之后,便被庚神神秘秘地拉到了一边。一番运动过后,卫希夷心中的疑虑烦闷散去不少,好奇地问:“怎么啦?”
    庚看看左右无人,才悄声问:“太叔的母亲是瓠人?那是不是与夫人有什么关系?嗯,很近的同族。”
    卫希夷心里咯噔一下,经庚一提,她猛然想起了太叔玉的脸。庚道:“细看一下,太叔和你们长得像。他们都道是母系同族,或许比同族要更近些。”
    卫希夷严肃了起来,道:“不管是不是,不能随便说的。”
    庚没有反驳道:“当然啦,夫人不愿意认,那就不管了呗。不过,一定要小心虞公涅。”
    “嗯?”
    庚面无表情地道:“太叔一向委曲求全,只因受他父亲恩惠,他又是太叔唯一的侄子。一旦君与太叔亲近,虞公涅就不是唯一。他被惯坏了,不知回报,只会索取。发起怒来,只会认为错的是别人。‘都是因为你们,如果没有你们,那就好了。’”
    卫希夷也严肃了起来:“真会有这样坏的人吗?”
    庚认真地点头:“有,很多。有些人出身卑贱,一辈子也做不了什么。有些人身居高位,能做的就很多。贵人少、庶人多,便以为世上的恶人少,并不是。非不愿为,是不能为。虞公涅能为。”
    卫希夷道:“怪不得娘要走。”
    “不是为了躲虞公涅,如果天邑对君与少君有利,有虞公涅也要留。如果在天邑对你们不利,没有虞公涅也不能留。”庚很自然地认了卫希夷做自己的主君,虽然主君只有八岁,连一寸土地也没有。
    卫希夷道:“离开之前我都要看好娘和阿应了。”
    “太叔会管的。走之前,多跟太叔学学吧。”
    “要真是……那样,我们走了,就又留下太叔和虞公涅了。”
    “还有夏夫人,”庚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太叔也看明白了。若太叔照旧自苦,谁心疼都是白费。不如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随公子先走出可以,他缺可信的人。在困境的时候帮他,会有丰厚的回报,这是该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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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女孩儿凑到一起,居然有了一点指点江山的意思。而在她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太叔玉被夏夫人很好地表扬了一番。得到了鼓励的太叔玉心情极好,却担心正旦之后女杼会离开。
    夏夫人道:“老人家有心结不解,留下来也是尴尬,否则认了下来是最便宜的。况且……我今日对夫君说实话,我很担心阿涅。若是让他知悉内情,我恐他对老人家不利。”
    祁叔玉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在我这里,我能看着,出去之后。若是有人再对他们不利,我恐鞭长莫及呀。”
    夏夫人道:“那便给她们配甲士护士。”
    祁叔玉忽然打了个手势,夏夫人住了口。祁叔玉道:“我想到了,既然如此,就择一个安全的地方好了。”
    “嗯?”夏夫人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祁叔玉笑道:“若我不能亲自奉养她们,让她们受苦,我心不安。若是……为小妹寻一位名师,让她随师而行。”
    夏夫人道:“王已招俫名师在天邑了呀。况且,名师门下,也是良莠不齐,万一……”
    祁叔玉道:“风昊。”
    夏夫人眼睛一亮:“他?”
    “不错,就是他。才收到的消息,他与偃槐二位,也来了,这是个机会。这世上,哪有能不被招揽的名师呢?”
    夏夫人道:“可是,他择徒不拘一格呀。我知道小妹妹讨人喜欢,可是名师的脾气都是古怪的。”
    与偃槐争长短斗嘴,并不是风昊的全貌。他有弟子八人,个个性情不同,世人完全找不到他收徒的标准。
    长徒隐世多年不知所踪,却传言他无所不知,次徒如今是息国的国君,第三位是位女徒乃是与戎王帐下封国之君,第四位掌申王之祭、凡大事占卜皆经其手,第五位勤恳憨厚常随左右,第六位擅造兵器,第七位又是女徒,又与第三位不同,传言遍识药草,无治不医。第八位更是离奇,总是向老师“讨教”,被痛打之后,依旧痴心不改,苦练本领之后再来“讨教”。
    这八位乍看只是寻常各有特长之人,闻名天下,却是因为次徒在从师学习之时,息国国都被攻破,于是风昊领着弟子相帮,不但助其复国,反手将敌国给吞了。正是这一战,世人才知道,王之卜官……很能打!申王曾有意使其领军,卜官却沉顷于卜筮之道,声言以和为贵,让他领军他就要跑掉了!
    风昊收过女弟子,教导成材了,这是太叔玉选他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他护短,对弟子看护得紧。凡他认定的、收下的,又或者只有些许交情的,他都能蒙起眼睛来不管对错去护着。
    太叔玉道:“我知道他如何择徒,希夷正合适。”
    “咦?”
    “聪明啊,第一要聪明。要知恩图报,不拘一格。尊敬不在脸上,而在心里。风昊有野心,希夷可以实现他的愿望。不需我求他,求他也没有用,只要将希夷送到他的面前,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空一声巨响,名师即将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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