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在西边,关卡不大不小,厨房也不大不小,接待这许多人,便显得忙碌异常。无数次,她或大摇大摆,或从狗洞偷渡,在南君的膳房里看到过姐姐忙碌的身影。也想给大家亲手做些吃的了呢。
    闻到一股不同于煮食的肉汤的煎香味儿之后,她愈发走不开了。却是要准备的食物太多,釜镬不够使,便有厨工胡乱烤些肉食。青铜的钎子上,鸡、兔等物被烤出了油脂,香得要命。她想起来自己曾经做过的另一种做菜的办法。
    卫希夷扒着门框看了一阵儿,终于看到一只闲下来的陶釜,便去借了来。将洗剥干净的一只野兔取了来,提刀剁成小块,洒点盐腌了。洗了陶釜,烧热,加点油脂熬化了,加些葱姜,再将兔肉下去翻炒,南方惯用的调料此地没有,就再加一勺肉汤。
    香味儿从鼻腔进入,刺激得口水都出来了。
    起锅装盘,端起来一转身,盘子被抢了!
    卫希夷呆了一下,旋即大叫:“你还我!”
    风昊单手将炒好的一盘兔肉托得高高的:“不是说好了的吗?你养我!”
    卫希夷:……我勒个去!你还记得呀?能反悔吗?
    显然不能!
    “小师兄?”卫希夷突然惊讶地一指风昊身后。
    风昊冷哼一声:“少拿他来诈我!我才不怕他!”
    “你怕他呀?”卫希夷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叫了起来。
    “呸!为师在教导你呢。”风昊将举盘子的手收了回来,另一只手捏起一块免肉尝了尝,又尝一块、再尝一块……
    “教导呢?”
    “教导就是,人撒谎的时候必然与平素的习惯不同,刻意隐瞒也瞒不了的。你才不会在喊人的用手指着你师兄!”
    “……是哦。”
    风昊飞快地将一盘兔肉吃完,拍拍手,卷起袖子来,又抢了两只来。飞快地将兔子收拾好,手法之娴熟……比卫希夷像样多了。剁好了,往卫希夷面前一推:“好了,接着做。还等着吃呢。”
    卫希夷:……我忍!自己说过的话,跪着也要做到,比如说弟子要养个老师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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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的晚膳,风昊就吃得十分舒心,抢了。
    卫希夷不大明白地问庚:“这么奇怪哟,他为什么这么高兴?”师生怄个气,互相翻个白眼,是他们师门的日常。风昊不至于为吃到一点用不一样的做法做出来的饭菜,就开心到这样。哪怕抢到的食物吃起来格外香甜,风昊可不是没见过世面、不会端架子的人。
    庚也不明所以:“风师是不是有别的开心的事儿?离开天邑什么的。”庚得承认,她猜风昊的事情是猜不太准的。
    一旁姞肥凑过了头来:“哎,希夷呀,打个商量嘛。”
    “啊!师兄您说。”卫希夷对这位师兄尤其尊敬,他或许不如其他人那么张扬鲜明有特色,然而一个有耐心追随老师十数年,样样周全不觉厌烦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姞肥想请教一下这做菜的方法。卫希夷道:“好的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嘛。并不难的,不用这么郑重呀。”姞肥道:“这可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呢,当然要郑重啦。”卫希夷小声说:“就是这个,好奇怪的。”姞肥笑眯眯地摸摸她的狗头:“因为希夷是不会藏私的人呀,不过呢,有的时候,自己知道的事情,不信任的人是不可以教的哦。当年……”
    当年息君成狐的事情将同门全部激怒,也是因为成狐好心。成狐原是一个有天赋也有天真的贵族少年,性情与卫希夷也像,风昊全体学生都有这么点天真浪漫的情怀。这与风昊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有很大的关系。
    成狐拜得名师,彼时风昊自己刚刚在年龄上脱离青年行列,对合脾气的人相当好说话。成狐从他这里学到些知识,也不是很守着非经同意不大量外传的信条。当时的风昊对弟子的做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便是一个看起来积极向上的人,从他这里学了不少,转脸便投了成狐家敌人,谋取富贵了。
    这还了得?!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打!必须得打!
    卫希夷明了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可是师兄又不是别人。”
    姞肥满意地说:“哎哟,不能让你吃亏,不能总白拿别人的东西,养成白拿的习惯,对我可不好。我拿个秘密与你换,好不好?”
    “什么?”
    姞肥呶呶嘴:“呐?老师为什么开心。”
    “成交。”
    “因为是希夷做的饭食呀。”
    “呃?老师要是想吃,我天天做给他吃呀,这又没什么。又不会真的不养他。”
    “哈哈哈哈,是不一样的烹饪办法哟。不是煮、不是蒸、不是烤,是新的办法。因为希夷会自己动脑筋想办法,有新的办法。没有釜镬,想吃饭,怎么办?”再揉一把毛脑袋,“因为希夷有无限的可能,不用被学到的东西束缚。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老师开心的了。”
    “这样啊——”
    “对呀。”
    “喂!你们俩!说什么呢?是不是在讲我的坏话?阿肥,我看到你了!你拿眼睛斜我!”风昊大声嚷嚷着,在学生面前,他冷清高傲的样儿全扔了。
    姞肥拍拍卫希夷的肩膀,爬起来一溜小跑去请安:“啊,问希夷累不累呢。希夷说看您很精神,就不觉得累了,对吧?”
    希夷冲风昊扮了个鬼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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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姞肥聊过之后,卫希夷彻底息了“暗搓搓让老师注意到了”的想法。勤勤恳恳地做饭、老老实实地练习,如是二日,被风昊连人带马揪到了面前:“做什么坏事了?”
    “啥?”卫希夷一惊,“什么坏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好。”
    “这两天不太对,太老实了。这样不好,不好。”
    卫希夷一咬牙,不好意思地承认了:“之前做错了事情嘛,知道错了,当然要乖一点。”
    风昊眯起眼睛来:“哦,知道错啦?”
    卫希夷哼哼唧唧的:“嗯。人嘛,想的都不一样,有时候不是因为聪明或者愚蠢,只是因为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我想阿应好,因为我是他姐姐,要照顾他。为了他,就做了错事了,不管有没有做成,都是错事。”
    “哦,”风昊漫应一声,“打算什么赎罪呀?”
    “什么?这是罪?喂!我看出来了,你都明白着呢!”卫希夷气呼呼地说。
    风昊一提马缰:“现在明白了?”
    “嗯。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不会再对自己人耍心眼了!”
    “哎哟,还没说打算怎么赔我呢。”
    “那……养你?”
    “呸!嗯?是不是要下雪了?”风昊止住了话头,仰面望天。昨日还是晴好,今早上路的时候天上只是微微涨了些云,现在已经铅云密布了。
    卫希夷吸吸鼻子:“这个味道……有雪的味道。”
    风昊不管雪了,吩咐姞肥几句,让他去处理,自己围着小弟子打转,试图开发小弟子的新的使用方法:“闻出来的?”
    “就是雨、雪、风,它们的味道不一样。雪的味道有点甜,雨的味道有点腥像土味儿,风的味道会很多。”
    风昊摸摸下巴:“有趣。”
    春雪照理说应该下得不大,风昊仰面看了一阵天,又伸手试了试风,却说:“这雪不会很小呀,赶紧找个地方歇了。”他的学生都学过这一手,各自判断,也都认同了老师的说法。
    风昊揪过卫希夷来:“能闻出来,也要学一学,万一有一样不准,可以用另一样来校准。”指着天空,告诉她大约什么时节,出现什么样的云,色泽如何,就是要下雪了。顺便讲了一下雨云。又说风的大小,对雨雪的影响也很大,有的时候是风吹来了带雨雪的云,有的时候却会将云吹散。
    一课讲毕,狼金凑了过来,道:“不行了,下一个住处远,就地宿营吧。”带着大队人马宿营的经验,狼金反而是最丰富的。抬眼一望,见四处平原,好容易看到一行矮山丘,估算了一下距离,狼金道:“就那里吧,脚下加快些,那处避风。”
    宿营要避风,这个常识卫希夷是知道的。打猎的时候还要注意,不要在上风口,这样气味会被风吹到下风处,被猎物发现之类的。此外还要注意,当与水源接近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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