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2年,7月10日,小暑第28日,泰安州。
    7:07 am.
    “霰弹,十发急速射!”
    林宇怒吼着,对第六营两翼的步兵炮组下达了命令。
    他本来在后方静观,但当对面的蒙古骑兵向第六营的方向不要命地冲击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感觉不好,亲自骑马赶了过来临阵坐镇。
    毕竟演习和真刀真枪的战争是不同的,饶是他之前带队进行步骑对抗训练的时候直面过多次骑兵营的墙式冲锋,论威势还更在这次之上,但现在面对真正的蒙古铁骑冲锋的时候,他还是免不了口干舌燥,额头上渗满了汗珠。
    还好,危险已经结束了。
    数百蒙古铁骑直冲而来,硬生生撞断了一百米处的第一道铁丝网,七十五米处的第二道铁丝网……最终还是在五十米处的第三道铁丝网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这三道铁丝网是前天确定战场之后就布置在这里的,固定铁丝用的木桩采用了折叠式结构,是从船用铁丝网发展出来的,分为固定桩和活动桩两段,拔出销子之后可以把活动桩放倒,以方便己方部队通行……或者隐蔽!
    战前他们安装好铁丝网之后,就直接把活动桩放倒,隐蔽在夏日茂盛的草丛中一点也看不出来,成功麻痹了蒙军。等到临阵之时派些散兵在前面守着,关键时刻抬起来,果然派上了用场。不过,或许是因为昨天的大雨湿润了泥土,导致根基不太牢靠,最终还是被他们硬是撞断了两道。
    其实他们继续冲锋的话,连第三道也是能撞倒的,但是经过前两道的时候,大量的重骑兵被绊倒在地,倒地的人马又对后面的战友构成了障碍,导致后者也接二连三地落马,最终势不可挡的冲锋被他们自己拦了下来。
    而现在,失去了动能的他们,就只是一堆活靶子而已!
    “啊?是!好,狠狠打他们几炮!”
    与林宇一样脸色苍白满头是汗的步兵炮组终于反应了过来,炮长狠狠拉响了火门中的拉火管,然后装填手解开闭锁楔,另一个装填手将子铳拿出来,紧接着装入新子铳,然后立刻闭锁,开炮!
    短短一二百米的距离之内,霰弹的火力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包裹着铅弹的铁皮罐头在飞出炮口之后,又惯性飞行了十几米,然后才在内外巨大的压力差下撕裂开来,内装的铅弹激射而出,如雨如雹一般扑向铁丝网前哀嚎彷徨着的蒙古骑兵们!
    第六营左右翼各有一门狮牙炮,同时右边第五营左翼的那门也转了过来凑热闹。总共只有三门小炮,交换子铳接连发射霰弹,却在近距离爆发出了疾风暴雨般的火力,数以千计的铅弹在这片狭窄的区域内肆虐,穿过皮甲、铁甲、马肉、人肉,对两分钟之前还威风凛凛的蒙古铁骑带去了难以想象的毁灭!
    时间只有两分钟多一点,林宇指令的十发急速射就已经完成了,也打空了标配的七个子铳和额外配备的三个。硝烟过后,阵前已经再也没有一个站立的活物,前方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烂肉,血水甚至从尸堆上流了出来。
    而第六营的四百多名步兵在装填完弹药之后,林宇却没让他们开火,只是抬着枪预备,以应对可能的意外情况。士兵们因此就只能手心冒汗、唇干舌燥、脸色发白地看着火炮表演。
    “呕……”一个东海士兵坚持不住,当场吐了出来,然后立刻被排长拉了出去。后排的队友皱着眉头向前补充了过去,而他前面那个蹲着的战友则更为倒霉,只能顶着一头盔的呕吐物继续戒备着。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无论是亲眼见证这一切的东海步兵,还是远处的汉军步卒、蒙古铁骑,心灵都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不过吐里哈已经见证不到这一切了,在冲击第一道铁丝网的时候,他由于身先士卒,当场就卷入了马祸之中,折断颈椎身亡了。在撞击之前,他已经看到了近处细不可见的铁丝,但是对此并不在意,以为不过是更纤细的绊马索而已,仍然执意撞了过去,并且为之付出了足够的代价……现在不需要偿还了。
    冲阵的蒙军并未全灭。骑兵冲锋本来就不是一涌而上而是分波次的,前面几个波次撞倒,后面的就见机绕开了,两侧的不少零散轻骑也在最后关头察觉到了不对,没有傻傻冲上去。但这些幸存者失去了速度,现在见到前方的惨状也被吓破了胆,既没有再次进攻的能力也没有这个想法,在外围无助地游走着。
    “好,这一波算是挺过去了。”林宇看了看西边,那里脱赤部也已经脱离了步兵方阵来到了两军之间的空地上,但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边吓到了,一时没有太大的动作,“接下来就是他们了。”
    他将步兵阵线左翼的两个营长叫了过来,准备分出两个连的兵力结成方阵,前出驱除残余的游骑,以防他们在脱赤部袭击右翼步兵的时候搞事,同时也好收拾眼前这片血肉模糊的战场。他刚翻身上马,准备带队行动,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叮铃咣铛的清脆金属碰撞声,然后就是范龙城独特的低沉嗓音传来:“干得好,林宇,不过,下面就交给我们吧!”
    ……
    “那,那,那……那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妖法?混蛋!”
    远处的按脱看到这场惊变,由惊而怒,把手中的望远镜一把摔倒了地上,然后取出佩刀在周边的栏杆上砍了起来。附近的怯薛知道他的性格,不敢上去拦他,只能小心躲着,任由他发泄。
    铁丝网实在太过隐蔽,即使借助望远镜,按脱也无法发现其中的端倪,能看到的只有吐里哈明明即将冲入敌阵了,却突然一下子全折在了阵前。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由得想起曾经看过的阿海元帅对滦州战事的报告,难道东海贼真的会妖术?
    发泄了一通过后,按脱渐渐冷静了下来,把刀往木柱上一扎,开始思考起对策来。
    这时,一个怯薛大着胆子说道:“大帅,怎么,还要打吗?是不是先鸣金收兵,歇息一阵再寻别的法子?”
    到现在,从两军照面开始算也不过过了半个时辰而已。这年头的战争节奏很慢,双方相互试探,打一阵退回来,你赢一场我赢一场,双方大营对峙个十天半月才分出胜负是很正常的事。那么现在出师不利,撤回来休整一下也是合理的决策。蒙军以往又不是没败过,只要败了之后能找回场子来就行了,何必非要死磕呢?
    但按脱转身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撤,撤个屁啊!你看看,现在折了上千步卒和一部马军,步军才近到一里地内,现在撤了等下次再打回来,是不是还得再折这么多?我们有多少人够这么打?就这么给我继续擂鼓!让前阵冲上去近战,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还有什么妖术!”
    嗯,虽然他这么说,但也没想着一下子就把所有的筹码都扔出去,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前军继续进军,左军既然已经打起来了就让他们继续,右军也继续走,中军就先停停。把也速带而叫回中军,让脱赤别冲了,暂且退回来——等等,那难道是东贼的马军?”
    此时的战场上,左边山地青阳军的布防区域由于比较靠前,张弘范已经带前锋与他们交战了起来,而右边严忠范所部也即将与夏富军的防线接触,已经放慢了速度准备清理工事。只剩下中间的前军与对面还隔着约一里地的距离,刚刚冲到了一半的的脱赤部骑兵因为受到惊吓,傻傻的散布在这段空地上前后无措——
    就在这时候,远处的东海军阵中,两支骑兵一左一右,从步阵之间的空隙中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朝脱赤部战了起来,一下子就冲杀了不少松散的轻骑。具体战况远远的看不真切,只觉得他们队形齐整,在东升的旭日下甚至有闪闪发光的感觉。
    按脱往腰间一掏,这才想起望远镜刚才被他摔了,急得抓耳挠腮。还好旁边有个怯薛眼疾手快,去望台下又取了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过来,按脱一把抓过去,心急火燎地从中取出一把望远镜拿着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让他差点惊掉下巴。
    “这……瘸腿汉人怎么会有这么精锐的马军……等等,这怎么会,全身铁甲,如墙而进……这,这,这,难道是……铁浮屠?!”
    ……
    铁浮屠,是金朝的精锐骑兵,身披重甲,武艺精绝,既能马上冲阵,又能下马步战,是女真族征战天下的根本利器。“浮屠”是佛教用语,意为塔,铁浮屠就是铁塔的意思,形容金军骑兵如同铁塔一样威猛,军势如铁塔一般不可撼动。
    又有“连环马”的说法,出自岳飞的孙子岳珂,说的是金军骑兵相互之间用绳索连接起来,以达到统一行动的效果。但这个说法臆想的成分实在过多,真用绳索把自己捆起来的话,这仗就没法打了。真正的原因应当是宋人见到金军骑兵整齐划一的进退,实在是想不通他们怎么做到的,才自行编了个用绳索连接的说法。
    这两个名字说的其实都是一个意思,也就是金军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行动起来如一堵墙一般整齐,无坚不摧,达到了重骑兵的最高境界!
    听这个感觉,倒是和欧洲近代骑兵的墙式冲锋的战术思想不谋而合。也难怪东海骑兵会被误认为铁浮屠了,这精良的全身板甲,这如墙而进的冲锋方式,简直和百年前的铁浮屠如出一辙!
    呃,说起来,他们还真有一点传承关系。
    范龙城等东海骑兵的创建者,对所谓墙式冲锋的认识也就是这四个字了……具体该怎么才能排一堵骑墙出来?如何训练?骑墙之间的队形如何布置?有什么细节需要注意?交战之后是继续撞过去还是分散作战?如果出现减员该怎么处理?等等一大堆问题,都不是他们这些二把刀能解决的。直到后来引进了一些北方雇佣兵,从他们身上学了些皮毛,然后才千辛万苦创制了一套堪用的骑兵操典出来。这倒不是东海人运气好恰好寻到了铁浮屠的后人,而是因为铁浮屠的战术本就是源自于渔猎民族的集体狩猎,两者多少有些相通之处,而后者流传很广,只要拿来去芜存菁,再在实战中改进,也勉强够用了。
    不够用的,就用装备补足呗!
    由于掌握了超越时代的钢铁生产和加工技术,东海商社得以大批量制造防护力极强的大块板甲片,从而武装出了一支即使在发源地欧洲都尚未出现的板甲骑兵团!
    嗯,说到欧洲骑兵,很多人的第一印象都是文艺作品中常见的人和马都被精良的银光闪闪的板甲片包裹住全身的骑士。这样的骑士确实强大,但其实在真正的历史上作用很是尴尬。
    欧洲骑士最为兴盛的时期在于中世纪,也就是这个时间段和过去的几百年间。这段时间内骑士是战场的绝对主力,不管正面作战还是敌后迂回,都是由骑兵唱主角,步兵纯属打杂的。但中世纪板甲的制造远未成熟,绝大多数骑士穿的仍是传统的锁子甲,甚至还有连锁子甲都穿不起只能穿皮甲的。板甲产量极低,价格昂贵,是只有极少数大贵族才能穿得起的稀罕物。直到文艺复兴时期,差不多是十五世纪,由于技术的进步,板甲的制造才日渐成熟,价格甚至下降到了普通士兵咬咬牙也能买得起的程度,走入了寻常雇佣兵家……但是很遗憾,既生瑜何生亮,板甲是跟着火枪一起成熟的!
    火枪,这种利用化学能的武器,注定将要改变战争的模式。在火枪威力日新月异的同时,欧洲也不断进行着军事革新,步兵取代了骑兵成为战场的主角,战场态势已经和中世纪大不相同。新的局势下,全身板甲就算再精良也抵不住火枪的一击,还不如少穿点跑快点说不定还能躲开子弹呢。
    于是,骑兵护具迅速地进行改变,以减少防护面积为代价增强重点部位的防御,全身板甲渐渐变成了四分之三甲、半身甲……最终发展出了拿破仑时代著名的胸甲骑兵,只装备一件厚重的胸甲护住上身,其他部位的防御一概放弃!而那些精良的全身板甲,大部分场合下只能作为贵族的收藏品被展览着,或者在低文明地区作威作福,上了战场只能中看不中用。
    所以说,一支军队选择什么样的装备,不仅要看装备自身的效果,还要看敌军的能力。如果板甲骑士与胸甲骑兵用冷兵器互殴的话,那肯定是板甲骑士要占便宜得多——但是当敌人拿着火枪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这个道理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当你的敌人没有火枪只能用冷兵器的时候,不正应该反过来朝加强全面防护的方向发展吗?
    所以,就算安全部的大员们对拿破仑再推崇,在骑兵装备上也没有选择十九世纪初盛行一时的厚重胸甲,而是咬着(其它部门的)牙装备上了武装到牙齿的全身板甲,也就是东海06式重型战术防护套装“钢胆”!
    嗯……不过这全身板甲的设计和制造其实也是个技术活,不是有个概念就能做出来的。欧洲工匠经过数百年的积累,才渐渐把板甲改良到了接近完美的形态,各个甲片相互连接形成一个整体,既能灵活运动,又将重量分摊到了全身使得战士可以轻松负担。东海商社离这一步还差得远,很多地方都只能用钢条做个骨架出来,然后把甲片镶上去,需要细微活动的关节处无法合理地用甲片完全覆盖,只能留出一些空隙或者用厚布凑合着遮挡一下,有的部位还出于美学考虑牺牲了实用性……总之,能拼出来就苦了他们了,细节不能要求太多。
    相应的,这种东海式板甲由于省略了一些部位,而且造得比较薄,所以全套总重控制在了23kg的水平上,防御力完爆同重量的步兵札甲,而轻便性则远胜防御力相当的骑兵重甲,实乃杀人越货之极品,要是流出到市场上去了,怎么也得卖个上千贯吧?
    现在天气清凉,没有中暑的隐患,所以东海骑兵装备上了所有能装备的护具,包括胸甲、背甲、颈甲、肩甲、护臂、护手、裙甲、腿甲、护膝、铁靴,还有一个标志性的带独角或v字天线的头盔,上面还有一个可收放的面罩,面罩上刻有观察孔和三道v形通气孔,内部还贴了几块软木垫以防剧烈冲击的时候撞到牙……真正意义上的武装到了牙齿!
    除了人员之外,马匹也装备了护甲。不过东海军用的马不算太好,为了保证机动性,无法装备沉重的全覆盖式马铠,只能对马面、前胸等关键部位进行重点防护。如果是秋冬季节的话,还会套上红白两色的马衣以增加视觉效果并稍稍加强防御,但现在怎么说也是夏天,护甲外就仍然露着肉。当然这点防御缺失问题不大,马儿本身也足够皮糙肉厚,就算中了一两箭也不会立刻致命,受了伤说不定还激发出更高的速度呢。
    这支人马皆具装能亮瞎眼的部队一出,立刻就对战场上的蒙古骑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刚才,在右翼的吐里哈率部冲阵的时候,左翼的脱赤也带领部下进入了战场。不过他多长了个心眼,特意比吐里哈部落后了一阵,好让那群勇猛的傻子冲在前面吸引火力,等他们冲进去了再看结果随机应变……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吐里哈部中邪一般地全军覆没之后,脱赤部整个就傻在战场上了!
    怎么办,是继续冲锋?还是掠阵之后就转进?还是干脆别冲了,先退回去再说?
    还好,东海军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左右翼两个骑兵营冲出来之后,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朝着脱赤部两侧零散的游骑冲了过去。他们没得选择,只能应战了!
    左右两个东海骑兵营皆分为了三连,各自寻了目标直扑过去。其中,每个连又分了三排,两个重骑兵排,一个轻骑兵排。到了现在,东海军的轻重骑兵在装备上已经差距不大了,只是在职责上还有区别。两个重骑兵排一先一后,都排成如墙一般的整齐阵型冲阵,而轻骑兵排则分散成了数个双人小组,行进在骑墙的侧翼和后方,随时准备用手中的火枪猎杀被重骑兵冲散的蒙古游骑。
    重骑兵为了保证同步,冲阵的速度并不快,但以一往无前之势撞过去,在旁人眼中比之前一窝蜂冲击的吐里哈部铁骑更令人恐惧!
    当然,他们能达到这个效果,也不是因为他们比蒙古铁骑更能打,而是因为他们就只练这一招……但是有这一招就够了!
    “铁浮屠?是铁浮屠!”
    一些蒙古骑兵也“认出”了这种传说中的骑兵,大呼小叫了起来。
    作为金军的主力,铁浮屠一直延续到了金末,给同样擅长骑兵的蒙古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但是王朝的衰败不是一支精锐力量所能改变的,铁浮屠最终也不可避免地随着金王国一同覆灭,只留下传说在亲历者和亲历者的亲眷中传播着……
    如今,传说复活了!
    恐惧不可避免地在脱赤部骑兵中弥漫着。
    战争,尤其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士气因素往往占据了影响胜负的主要地位。当士气高涨,士兵信心爆棚的时候,即使战斗力弱上个两三筹,也往往可以取得胜利。相反当兵无战心的时候,即使自己这边在战力上有着优势,也很容易就兵败如山倒。
    蒙军的强大,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几十年的胜利带来的积威极大地增强了他们的信心。即使受到小挫,大部分兵将也坚信迟早会赢回来,所以人人自信敢战。因此,很多时候也就真的能逆转战局,转败为胜。
    然而现在,在交战不过半个多时辰之后,在无尽的炮火轰击和吐里哈身陨的战例示范之下,在排山倒海的“铁浮屠”冲击面前,他们的自信心正在崩塌!
    “妈呀,逃命啊!”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个心理压力,拔马转头朝南边的步军方阵逃回去。
    第一骑兵营第一连的第一排骑墙右侧,亲率这支队伍的范龙城看见他们仓惶逃命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嘛!”
    范龙城今天的装备格外风骚,胯下骑的是一匹高大的黑马,是之前在蒙军那里缴获的,形态神骏,行动敏捷,一看就与矮小的蒙古马不同,应当是从西域或者大食地区引进的。不过可惜,这是一匹骟马,不能用来配种,所以只能进入服役序列了,然后理所当然地被范龙城骑了去。
    有了负载力强的好马,他的这身盔甲也升级了,不是普通的钢胆量产型,而是特别定制的试作版本,用料厚实,重达28kg,表面镀锌,显得格外银光闪闪,而且为了视觉效果,风格与圆滑的量产板甲截然不同,敲出了很多尖锐的棱线,棱线和甲片边缘处还用金边涂饰,头顶的v字天线更是金光闪闪,整套装备一看就是能换很多赎金的样子……
    但相比这身盔甲,他周围的骑兵才是他真正的防御。他们同心协力、齐头并进,在构成了极富攻击力的骑墙的同时也形成了强大的自身防御,范龙城夹在里面无懈可击。
    在他这堵骑墙面前,大部分游骑落荒而逃。但也有一些人不甘心就这么被冲垮,一边缓慢逃离一边回头射出了手中的箭支,然后叮叮咚咚落在东海骑墙的盔甲上,几乎没造成任何阻滞。然后,就因为他们射箭耽误的这些个时间,这一整道银甲骑就冲上来了!
    东海铁骑全身被精良的盔甲包裹着,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与眼睛都看不到的可怖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左手控马,心中默念节奏,与战友牢牢地保持着同步,在战场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骑墙,同时右手平举着上了刺刀的风暴枪做出进攻的姿态。承受了一轮箭雨之后,他们也果断地开枪还击,然后在硝烟中骤然加速,举着刺刀直直朝着战场上呆若木鸡的蒙古游骑撞了过去!
    “啊……”
    大部分游骑毕竟有着深厚的马术底子,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了过去,只有少数几个傻蛋被骑墙撞中,被刺刀穿胸,被落马,被狠狠踩在了马蹄之下,发出痛苦而不甘的哀嚎。
    冲撞发生之后,第一排重骑兵队形也有所散乱,虽然不太严重,但他们还是按操典解散了队形,四散成若干个三人小组,然后又分散成左右两股向两侧杀了出去。
    解散队形后,他们的速度骤然提升。算起来,钢胆板甲看着都是大块的铁,但其实也并没有比蒙古轻骑所穿的轻皮甲重多少,因此,解除了限制的重骑兵也有着不逊于轻骑的机动力。此时他们立刻就借助这样的机动力,掏出手枪,对着已经全无队形的这支蒙军百人队展开了骑射追击!
    白虹手枪的声音在战场上接连响起,使用它们的不但有刚完成了一次冲撞的重骑兵,还有一开始就以小股行动的轻骑兵。在连环的枪声中,骑射无双的蒙古轻骑不断落马,而本应笨重的东海铁骑则几乎毫发无伤,战场上一下子就出现了一边倒的态势!
    不过蒙古骑兵几十年的威名毕竟不是白给的,这种绝对劣境中,仍然有人试图组织反击,拉扯了十几骑组成了一个小分队,举着弯刀就朝一组重骑兵冲了过去。
    这组东海重骑兵刚刚击杀了好几骑,手头的霰弹枪和几把手枪近乎打空,此时也不恋战,转头就往后方转进而去。
    在他们不远处,第二排骑墙又接踵而来了……
    雄壮的骑墙之前,不少蒙骑动摇了,决定先让开避避风头再说。只余五人不太甘心,艺高人胆大地继续朝逃走的三名重骑兵追击过去。这时,令骑墙中的东海骑兵们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后面追击的五名蒙骑居然纷纷掏出了套索,挥舞了一下就朝前面奔逃的三人扔了过去……然后居然还真套中了一个!
    这名东海骑兵被套索拉住,一下子落到了马下。虽然他身上的钢胆甲能抵御绝大多数锐器攻击,对落马时沉重的冲击却毫无办法,甚至还有点副作用,重重一摔,挣扎了几下,眼看着就爬不起来了。
    如果在平时,东海骑兵们看到这种景象只会感叹神乎其技,甚至说不定还会围上去拜师请教,但现在只会让他们格外愤怒……他们刚刚沉浸在刀枪不入的无敌感中还没多久,就被这么一个奇怪的招式破了,怎么不能让他们恼羞成怒?于是在排长的一声喝令之下,骑兵们纷纷调转枪口,朝着五名蒙骑来了一次齐射,然后直接解散了骑墙,右翼的两个小组朝他们直扑了过去——这下对方就算再艺高人胆大也没办法了,被火枪打落了四个,剩下一个被排长拿着马刀亲自斩于马下!
    当然,这只是战场上的一个小插曲,更多的情况是蒙古骑兵试探了一个回合就纷纷落荒而逃。开玩笑,这种铁罐头该怎么打啊?!
    第二排骑墙解散之后,之前的第一排(缺员一人)已经在他们身后重新排好了阵势,在范龙城的指示下,又换了一个人多的方向压了过去。之前打空了弹药的轻骑兵,回到骑墙之后开始装填起了弹药,然后又向外散到了两翼。稍后,转过一圈的第二排也回归了骑墙之后,重新装填之后就又排出了骑墙队形,这时第一排就可以解散去杀敌了。
    这套流程便是东海骑兵的三板斧,对付零散轻骑的绝招。战术精髓在于“移动的防守”,骑墙本质上是个防御阵型,论杀伤效率并不高,真正的作用一是将敌军骑兵的阵型冲散,二就是为友军骑兵提供庇护,使得他们能够相对安全的重新整备,然后就可以更有效率地猎杀被冲散的敌军骑兵。如此一来,两排重骑兵和轻骑兵就能像步坦协同一样滚滚向前,碾压沿途的一切敌人!
    “杀鞑!”
    范龙城用铁雨霰弹枪将一名正在奔逃的蒙骑打成了筛子,然后亢奋地举枪呼喊了起来。
    在他的身后,一排重骑受他的鼓舞,也齐声高呼了起来:“杀鞑!”
    他们如何能不振奋?
    多年以来,东海骑兵的日夜刻苦训练,就是为了和传说中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一战,这个目标甚至都成了很多人夜有所梦的执念。当他们苦练内功,下山一战,却发现日思夜想的蒙古铁骑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候,他们如何能不振奋!
    “杀鞑……杀啊!”
    在一营一连的声浪带动下,散布在战场各处的各个骑兵连也纷纷发出了呼喊,士气更为高涨,三板斧的轮换经过战场的洗礼也更为顺畅了起来。骑墙过处,两军之间散落的脱赤部轻骑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地被清除着,只留下倒地的尸首和落单的战马。
    蒙骑已经再无战心,疯一般地向南边的军阵逃亡着!
    “杀鞑!杀鞑!”
    杀鞑声甚至传到了北边的步兵营阵线中,他们看着自家骑兵大展神威,热血不住地往头上涌,在军官的带动下也跟着狂吼了起来。而步兵的人数优势使得这股声浪远超刚才,排山倒海一般传播向四方,甚至让南边的蒙军军阵都产生了震动!
    “杀鞑!”
    范龙城持枪高呼着。
    随着蒙军的逃离,六个骑兵连渐渐汇聚到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大号的骑阵。
    经过一番血战之后,不少人的盔甲上都溅上了尘土和血迹,有些还带着光荣的刀痕,极度亢奋状态下的骑兵们排出的阵列也没有刚才那般严整,论起鲜亮肯定不如刚出场的那时。
    但是,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支褪去了光鲜的军队要比刚才更为危险!
    “杀鞑!”
    范龙城指着前方一道黑色的骑阵,那是脱赤部的重骑兵,由于盔甲沉重而无法像轻骑一样脱逃,只能列阵而战试图杀出一条生路。
    “就只剩他们了!”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东西两个炮阵突然发出了久违的怒吼,无数黑点从两翼飞来,落入脱赤部重骑兵的军阵中,激起了漫天的尘土,也打垮了他们最后的斗志。
    “骑兵营,冲锋!”范龙城高喊道。
    在这轰隆的炮声中,东海骑兵向陷入崩溃的蒙古铁骑发动了最后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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