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炮声隆隆,闪亮的炮焰映红了半边天际,不时的有一颗照明弹飞上天空,驱赶走夜色的掩护,双方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激战正酣。
    “布谷鸟”号高压蒸汽管道受创,泄漏的白色蒸气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啸叫声喷涌而出,烟囱根部被炸开的豁口冒出滚滚黑烟,一黑一白混杂在一起搅成了灰色的大股烟团,几乎把后半部舰艇全都笼罩了。
    在这种情况下
    “布谷鸟”号依然全力赶赴战场,它的航速只能维持在15节左右,这让舰长李思贤心急如焚;
    “锅炉舱怎么样……能不能抢修?”
    “报告舰长,锅炉舱已经关闭3号和4号锅炉,组织水兵们全力抢修,但是由于锅炉舱灌入大量浓烟视线不良,抢修进展得非常艰难,已经有三名水兵被高温蒸汽烫伤。”
    “不要跟我说困难,现在兄弟舰艇正在与敌激战正是刺刀见红的时候,我最多给你20分钟,必须要把炸断的蒸汽管道给我连起来恢复动力,水兵死光了轮机长上,轮机长死光了我带着军官们上,一定要把高压管道连接起来。”
    “遵命,所有水兵不怕牺牲,一定要把高压管道连接起来。”
    李思贤用手紧握着被鲜血浸透的舵轮,透过被炸得支离破碎的舷窗看向前方夜色中炮声隆隆传来的方向,他的脸上被鲜血和黑灰染的一道一道,从前方破碎舷窗吹来的强劲海风将军帽都吹掉了,他浑然不顾。
    “报告航速和距离。”
    “报告舰长,交战海区距离我舰8.6海里,按照现有速度估算,我舰应该在1小时10分钟到1小时20分钟左右驶抵作战海域三海里范围内。”
    “特娘的……太慢了。”李思贤狠狠的一拳砸在操控台上,手上被碎玻璃划破了浑然不觉,大声的问道;“我舰距离幸运海湾还有多远?”
    “报告舰长,从海图计算应该有33海里左右,以我舰15节的速度约一个小时零十分钟可以抵达。”
    听到航海长的报告,舰长李思贤更加站不住了,大声命令道;“命令所有厨房人员,卫生员,机要员等非战斗人员迅速增援锅炉舱,一定要在20分钟内给我把高压蒸汽管道接起来,布谷鸟号上没有孬种,不当逃兵,前方炮声就是冲锋的命令。”
    “遵命,炮声就是冲锋的命令。”
    “布谷鸟”号劈波斩浪的冲向交战区域,整个舰艇的后半部都被灰色浓烟遮蔽,就像一个身负重创的士兵跌跌撞撞的奔向战场,只要一息尚存,就能够发起决死冲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秒等待都是煎熬。
    李思贤心里知道;
    荷方大股偷渡舰队与自己的行驶方向一致,设若平均10~11节的航速硬闯,那么“布谷鸟”号现有15节的航速,一个小时只能追回4节的速度,大概是7海里左右的样子。
    可是,一个小时战舰行驶28海里,这时候已经进入了幸运海湾岸炮的威胁范围,已方舰艇面临着敌方舰艇和岸炮的双重夹击,几乎陷入必败的死地,只能眼睁睁的目送着对方闯关成功。
    势单力孤的海鹰号拦不住,由后追击而至的“海燕”号,即便追到敌舰后方也无法拦截住,因为对方还有一艘二级风帆战列舰“尼德兰巨人”号护航。
    若“布谷鸟”短时间无法抢修完成,已经赶不到战场上了。
    若“布谷鸟”抢修完成,航速恢复到20节以上,只需要20分钟就能赶到交战海区……
    李思贤知道;
    一旦荷兰登陆编队将增援部队和大量物资输送进幸运海湾,足以成为影响莫尔兹比防御战成败的关键。
    这个重大责任谁也担不起,若是防御战失败,莫尔兹比分舰队官兵百死莫赎。
    估摸着耿宝贵队长只能率领余舰绝望的发起决死冲击,迎着岸炮的猛烈炮火杀入幸运海湾……
    等待的时间极其煎熬,李恩贤一只手紧紧握着舵轮,看着前方炮火闪烁的海天之际目呲欲裂,他不敢看时间,只能忍受着苦苦煎熬。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穿着海魂衫的轮机长大汗淋漓的冲了过来,他的身上热气蒸腾充满了烤肉的焦糊味,带着厚厚手套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用尽力量嘶吼着报告道;“报告舰长,高压蒸汽管道抢修完毕,轮机舱的兄弟们战死八人,他们……他们都被烤熟了……”
    汇报到这里,轮机长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这个硬汉的哭声宛如闪电一般击中心弦,军官们为之泪崩……
    “抢修过了多长时间了?”李思贤双眼血红的问道。
    “报告舰长,19分钟。”
    “我操他奶奶……兄弟们的血不能白流,命令舰艇全力加速给我追上去狠狠的打……”李思贤嘶声命令道,奔涌的热泪已经模糊了这个硬汉的双眼,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布谷鸟”号战舰上黑烟弥漫,大股浓烟从烟囱破洞处滚滚射出,再也见不到大股大股的白色蒸气团,轻盈的舰体陡然开始加速,向着前方战场海域狂飙突进疾驰而去,在身后留下长长的雪白航迹。
    20多分钟后
    “布谷鸟”号战舰急速赶赴战场,看到前方火光熊熊的战场上是怎样一幅惨烈的场景?
    落在最后方的是一艘荷兰三桅大帆船,巨大的帆布已经被炮火点燃,船上密集运输的增援士兵被炮火炸的死伤枕籍,船体损伤严重,因为严重漏水侧倾的厉害,与前方交战激烈的战团拉开已经有一大段距离,船上的荷兰人正在奋力自救。
    在前方炮火激烈交锋的战团中
    “海鹰”号被敌方炮火打得遍体鳞伤,船头严重进水已经快沉没了,舰上的士兵依然操控着火炮猛烈开火,将炙热的弹丸抛向敌舰。
    耿宝贵队长率领的“海燕”号尾随在敌舰“尼德兰巨人”号左后侧,正在猛烈宣泄炮火打击敌人,迫使“尼德兰巨人”号不得不放弃继续打击“海鹰”号,转而侧转船身对付“海燕”号。
    不时可以看见炮火在双方舰体上炸开,显然是两败俱伤之局。
    “海鹰”号和“海燕”号就像两只凶猛的狼,盯着“尼德兰巨人”号疯狂撕咬,根本不顾及遍体鳞伤的身体,只求用猛烈的炮火打击敌人。
    “尼德兰巨人”号同样表现出极高的战斗水平,始终用猛烈炮火和灵活的转向阻挡对手,并且用精准的炮击给予“海鹰”号重创。
    双方舍生忘死的拼杀,战斗趋于白热化。
    剩余的三艘风帆战舰在“尼德兰巨人”号的掩护下,正鼓足了风帆,向着幸运海湾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约摸早晨五时二十分左右,在海天之际出现了一片晨曦,预示着光明将驱散黑暗,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李思贤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的战场,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至多还有十多分钟,现在距离幸运海湾只有十几海里,荷兰登陆编队将在黎明来临前抵达幸运海湾。
    荷兰佬时间算的非常鸡贼,能够在天亮后第一时间得到海湾岸炮的火力庇护。
    心念电转之间,他迅速下定了决心;“舰艇右舵15度,我们绕过交战海域直扑货船,特娘的荷兰鬼佬,老子要把他们全都轰进海里。”
    “布谷鸟”号轻盈的转了个方向,顺着火光照耀的战团外延绕了一大圈,在夜幕的掩护下追击荷兰三桅大帆船,将目标死死地锁定在排在第一位的三桅大帆船上。
    这艘三桅大帆船吃水明显比其他的船浅的多,船上密密麻麻坐着荷兰增援士兵,是三艘运兵船之一,另外一艘运兵船紧随其后,第3艘运兵船就是已经远远落后的那艘三桅大帆船,正在沉没的死亡线上苦苦挣扎。
    打击敌方运兵船是第一要务,重要性排在最高位置。
    借着一抹晨曦的光亮
    三艘向着幸运海湾疾驰而去的三桅大帆船上,船员和装载的荷兰步兵发出一阵阵的热烈欢呼声,他们已经看到了远方海岸线上高高低低的黑色山岭,那就是希望所在。
    现在看来似乎已经脱离了险境,能够安全上岸了。
    说实话
    经历5天5夜的海上长途颠簸,一次又一次闯过了昆士兰人拦截的生死大关,所有人都长长的舒了口气,在胸口不停的画着十字祈求上帝保佑。
    天可怜见,不管未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只要脱离这死亡笼罩的狭小船舱,脱离呼啸炮火带来的危险生命威胁,脱离那种极度的无助感,士兵和船员根本不在乎今后面对的是什么?
    上帝作证,没有比昆士兰人更凶狠的了。
    幸运海湾炮台上
    登陆部队指挥官,荷兰皇家陆军上校斯密特-冯-克劳恩斯勋爵双手抓着望远镜看向前方海面,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
    站在他旁边的是雇佣兵部队指挥官海因里希上校和舒梅切尔中校,手里都抓着德国蔡司双筒望远镜凝视前方,气氛显得十分凝重。
    “我不得不承认,皇家舰队战斗打得非常顽强,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部分登陆部队的安全,给我们送来了宝贵资源,他们都是值得敬重的英勇骑士。”海因里希上校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在“海鹰”号和“海燕”号缠斗之下,猛烈的炮火雨点一般的砸过来,“尼德兰巨人”号已经变成熊熊火炬,巨大的主桅杆轰然倒塌,溅射起漫天火星,将附近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海鹰”号在下沉,由于船头进水过多船艉已经高高的翘起来,位于舰艏的炮兵们半个身子都埋在水中,炮兵们依然不停的打出一发发炙热的炮弹,执著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
    “尼德兰巨人”号也在下沉,很多身上着火的船员下饺子一样跳进海里,这艘船已经没救了。
    “海燕”号放弃救援自己的友舰船员,放弃给予“尼德兰巨人”号最后一击,带着满身创痛、带着浓烟滚滚的舰身一路劈波斩浪的驶来,试图追赶逃逸的三艘货运大帆船。
    可是因为“尼德兰巨人”号的拼死阻挡,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远到7海里以上,眼见着是追不上了。
    上校斯密特-冯-克劳恩斯勋爵默默的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他的灰蓝色眼睛盯着夜色沉沉的海面,脸上震惊神色难以掩饰。
    昆士兰舰队的凶狠悍战给他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那种感觉就像……嗜血的恶狼,一旦咬住死不松口。
    “真见鬼,这些昆士兰华人与巴达维亚的华人截然不同,他们一个个战斗起来就像嗜血的饿狼,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难道说剪掉了一根辫子就会有如此的变化吗?”斯密特-冯-克劳恩斯勋爵感觉到难以置信。
    华人劳工并不稀奇,在南洋地区遍地都是,从英国人的海峡总督府殖民地到马来亚,从吕宋岛到东印度群岛所属爪哇岛,巴厘岛,马都拉岛,苏门答腊岛,经常可以看见拖着一根长辫子,戴着瓜皮小帽的华裔劳工,他们吃苦耐劳,任劳任怨,能够忍受极度的剥削和压迫像蟑螂一般顽强的活着。
    在勋爵大人的橡胶园里,就有不少于400名华裔劳工在皮鞭下辛勤劳作,只要给一碗混合着肮脏污水的稀粥,这些卑贱的劳工就能辛勤的干上一整天。
    当压榨超过了承受极限,这些华裔劳工会在某个角落默默的死去,不会增添半点麻烦。
    “尊贵的勋爵大人,我想这正是东方民族可怕之处,他们既能够忍受非人的待遇顽强的活着,在适当雨水的滋润下,就能够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和战斗力,这一点与日耳曼人非常类似。”作为雇佣兵首领,海因里希上校见多识广,看问题入木三分。
    这话简单的说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我们在错误的时间点挑了一个错误的对手,打了一场错误的战争。”斯密特-冯-克劳恩斯勋爵福临心至,忽然讲出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自己咂摸着都非常有味道,保养漂亮的胡须忍不住翘了起来;“上帝保佑,好在我们并没有输掉这场战争,得到这一批宝贵的人员和物资支援,登陆军队有信心在这个该死的热带地区扎根下来,只防守不进攻的话,能够对付10倍于我们的敌人,上校先生,我说的有道理吗?”
    “尊贵的勋爵阁下,我赞成您的意见,前提是我们有足够的炮弹回击敌人。”
    “请放心,在最后面那艘三桅大帆船上装载着220吨炮弹和40万发子弹,此外还有16门火炮和2500杆栓动步枪,足够我们用上很久了。”眼看着登陆船队即将抵达,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来了,斯密特-冯-克劳恩斯勋爵脸上出现久违的微笑,语气轻松的说道;“虽然遭受了很大损失,但我们最少还能得到800到900名棒小伙子的支援,极大缓解了人手不足,我想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我就没问题了。”海因里希上校微笑着回答,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他可不想将自己的雇主得罪到死,这令炮台上的凝重气氛缓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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