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前锋部被一扫而空,几乎没给后面的唐军主力争取到什么准备时间。
    更为糟糕的是,李元吉先逃,士卒们蒙在谷里不假,可领兵的将领们却已知晓此事,再加上前锋部的五百骑兵护着窦静狼狈回到中军,也落在了一些军卒眼中。
    等李元吉一走,军心已是不稳。
    虽然窦静严令各人不得走漏消息,又穿着那身无比显眼的盔甲,骑马直挺挺的立于中军大旗之下,可唐军的混乱还是悄悄开始蔓延。
    而且,窦静这个并州总管府长史,在军中可没什么威望。
    他令前军路封,史承禄两部守大军正面,却又在两军之后,圈起骡马,另成防线,也想将大军围成一圈固守。
    这些举措,都还中规中矩,在面对骑兵冲击的时候,都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可史承禄见前方已是烟尘大作,这个被李渊收留的晋地悍匪当即就怕了,在大军前军左翼先就率部后撤,唐军左翼一下就乱了。
    在临战之际,这样的混乱简直就是找死一般的行为。
    士卒相互推搡践踏,车马滚倒在地,士卒们惊呼尖叫,沸反盈天,唐军很多士卒和低级军官在不明所以中,便陷入了惊恐和慌乱。
    不管什么样的军旅,在战时出现这种情形,其实和溃败也就没什么区别了,接下来便是将令不行,众人皆退。
    肆意传染的恐慌,能让一支精锐瞬间变成四散奔逃的绵羊。
    可唐军在漫无遮拦的驰道之上,受到代州骑兵的攻击,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彻底失去了逃走的机会。
    ………………………………
    李破在策马奔驰当中,依旧在努力调整着大军的战术。
    实际上,这会儿他能做的也不很多。
    击溃了唐军前锋所部,让大军的阵型已经变了模样,两翼一直在往前延伸,很快就前凸了出去,形成大军的两个前臂。
    两翼罗士信,刘敬升等将领争功求战之心,一览无余。
    索性,李破立即传令,让中军前方重骑缓行,轻骑兵突前,并向两翼靠拢过去,形成两翼的后盾。
    实际上,这个时候,代州骑兵也有了些混乱。
    毕竟,如此庞大的骑兵作战集群,并不那么容易指挥,也就是此时行进速度不快,十余里的距离,还能让大军做出一定程度的调整罢了。
    不然当大军真正冲锋起来,任何的变向,都需要军中将领战旗的指引,军令之类的东西,作用也就微乎其微了。
    率领大军作战有几年了的李破,在骑兵战术的运用上,已经深有研究,甚至于做了一些笔记。
    他认为,一千人左右的骑兵,是兼有灵活和战斗力的最有利的骑兵作战单位。
    一旦这个数字上升到五千人,大军在冲锋途中可以变向两到三次,再多的话,骑军自己就会承受不住连续的变向,造成无法挽回的混乱。
    而当骑兵大军数量到了万人这个级别,快速前行的时候,任何的变向,都有可能导致惨剧发生。
    所以,大规模骑兵作战时,也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
    就像去年时跟幽州军交战,这种缓冲时间被他压缩到了最短,于是大军伤亡也就重了很多。
    若是正常的两军交战,此时他会停下来,仔细听取探报,再安排战术。
    可这次,和突袭幽州军那一战很相似,战略上的优势,给战术留出的空间太大了,而他作为大军统帅,只会选择最为有利的一种。
    那就是迅速冲过去,在第一时间击溃慌乱的敌人,而非是等对方结阵之后,绕着步兵军阵去撕扯,或者是截断粮道,耐心的等待对方粮草用尽,或者主动撤军再趁势掩杀。
    所以,在大军行进中,代州军将领听到军令,做出反应,这个过程产生了一些混乱,而等到看见纷乱的唐军的时候,大军其实已经分为了三部。
    轻骑兵分到了两翼,对唐军形成围拢之势。
    重骑兵则落在了后面,成了大军的中军,,围绕着李破的将旗,徐徐向前。
    而这也并非是李破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有鉴于唐军中车马颇多,一旦围成车阵,重骑兵冲进去的话,会对重骑兵造成非常严重的损伤。
    所以说,对付重骑兵的方法很多,也是重骑兵在隋军当中,渐渐沦为配角的主要原因所在。
    漫天烟尘当中,骑兵纵马而来。
    马蹄声已经连成一片,让天地间再无其他声音显露。
    罗士信在大军右翼,作为代州行军总管府右领军,他已经有权率领其他领兵校尉作战,这是代州军膨胀之后的结果。
    一些将领已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位于众人之上了。
    望着左前方的唐军军阵,罗士信眼中慢慢浮上了血丝,额头上青筋暴露,看上去狰狞而又猛恶。
    这一战,他必定要争先溃敌了,即便他和左翼的刘敬升交情不错,可打起仗来,他依旧是当仁不让。
    他死死盯着唐军中最显眼的那杆旗帜,斩将夺旗,是大军征战中最为耀眼的军功,没有之一。
    他要在此战中砍下那杆唐军帅旗,甚至砍下李元吉的脑袋,此时的他,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儿。
    而他也看到了唐军左翼的混乱,这样的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他一把抽出钢刀,高高举在头顶,用力夹紧马腹,同时彻底松开马缰,顿时,战马便前冲到了大军最前端。
    罗士信高声狂呼,“杀,杀上去。”
    他虽然是天生的大嗓门儿,可他的声音在万马奔腾当中,显得过于微弱,可他的举动,还是让麾下士卒爆发出一阵吼叫,声音向波浪一般从前向后传递。
    “杀,杀呀……”
    喊杀声直冲云霄,甚至在这一刻中,盖过了马蹄声,一个个彪悍的北地骑卒在纵马奔驰中,纷纷抽出雪亮的钢刀,举过头顶,纵声高呼杀敌,如林般的钢刀迎着夕阳,闪烁出一片血色的光芒。
    代州右翼骑军,发生了一次明显的转向,罗士信的将旗在偏移,在侧方猛然插向唐军军阵,后续大军随之滚滚而上。
    轰然一声大响,右翼骑军已如潮水般突入唐军左翼。
    在此之前,唐军左翼早已纷乱不堪,而代州军急于突进,两军在此竟然失去了弓箭互射这一惯常战争的过程。
    在一连串的碰撞当中,成排的唐军被骑兵撞飞出去,践踏于马蹄之下,扬起的环首刀像波浪一般斩落。
    鲜血喷溅如雨,头颅乱滚,残值断臂四处抛飞。
    唐军士卒的惨叫声连成一片,却淹没于战场之上众多的杂音之中,只成为其中的一个个音符而已。
    一场屠杀……
    在唐军右翼,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刘敬升统领大军左翼,他和罗士信不同,这人领兵向来沉稳,而唐军也右翼还算完整。
    所以,刘敬升和罗士信的选择就完全不同了。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在率领大军征战当中的侵略性比罗士信低,他同样是李破麾下最出色的骑兵将领之一。
    他率先摘下弓箭,同样高高举向头顶。
    “张弓,张弓。”
    传令声立即便散播了出去,同样,刘敬升策马偏移,率领大军做出了第一次转向。
    这个转向很轻松,因为他身后的骑兵大军本就避开了唐军正面,从驰道旁的原野中,疾驰而过。
    这样的变向,让唐军第一次箭雨,大部分落在了空处。
    “射,射,射……”
    稍微再一调整方向,左翼骑兵已经铺开在唐军侧面,疾驰之中,弓弦响动的嗡嗡声成片响起。
    箭矢如蝗虫般从骑军阵中升起,向唐军军阵落去,黑压压的,遮的阳光都是一暗。
    两军箭雨一起,便是连绵不绝。
    和另外一面完全不同,箭矢从空中交错而过。
    一些骑兵惨叫着,纷纷被箭矢射落马下,战马在箭雨中穿行,不时嘶鸣倒地,代州军开始出现伤亡。
    可相比之下,唐军则更为凄惨,虽说唐军步卒都顶着圆盾,可仓促迎敌之下,阵列参差不齐。
    在这样骑兵最为经典的远程攻击之下,步军承受的伤亡将是如何惨重,也就不用多说了。
    箭矢带着令人恐惧的锐啸声,不断落下,步军颇为密集的阵型,让他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不断的承受伤亡。
    箭矢打在盾牌上的脆响,以及入肉时的噗噗声,是如此的密集,同时也在考验着士卒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应变的反应。
    大量新兵甚至还在惊恐于骑兵漫野而来的威势,箭雨落下的时候,很多人都还没有将盾牌举起,他们的鲜血立即便刺红了别人的眼睛。
    成片的唐军士卒,像麦子一样倒伏于地,一片片的空白,出现在唐军阵中,鲜血在肆意流淌,人命在顷刻间大量消逝。
    数千骑兵如同狂风般在唐军侧面疾驰而过,对唐军右翼同样造成了恐怖的杀伤。
    疾驰当中,大军前方终于出现了唐军的骑兵,稀稀拉拉差不多有千余众,他们竟是在唐军后方发力,迎向了刘敬升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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