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清投诚之初,就受了些无妄之灾。
    让李破不满意的不是别的,李定方这人你要是给放了,或者当即斩杀,给我送上其人头颅,甚或是你悄悄的把人送过来都成,有这么多的选择摆在那里,你偏偏将人正大光明的送到了介休……
    好吧,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不管李定方这人怎么该死,却不能死在李破手里,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时节。
    这些年来的经历,清楚的告诉李破,沾染上亲族的鲜血,是非常败人品的一件事,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李定方属于被俘将领。
    单论起来,杀个亲族,或者斩杀降将,都还说的过去,可要既是俘人,又数亲族,就不太好下手了。
    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私人恩怨,也放不到嘴边儿上来讲,多数人都不会去听这个,他们只会看到你心狠手辣的一面儿而已。
    李破没犹豫太多时间,直接令人将姜宝宜和李定方一起给放了。
    既然不太好下刀,留着也是无用,不如来个眼不见为净。
    好嘛,裴世清当大礼送来一对,没让李破高兴不说,还给他添了不少恶心,也算是比较奇葩了。
    总之,那些标准的私人恩怨在此时此刻对于李破而言都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裴世清即降,李破立即便命尉迟恭,步群两人率兵北上,与薛万彻,王智辩一道,汇合裴世清部降军过雀鼠谷,进入临汾,绛州两郡。
    有了裴世清这样的带路党,五日之后,大军不费一兵一卒,进据绛州。
    这其实已经算是进入了河东腹地,而自李神通率兵北上之后,河东诸郡空虚的是一塌糊涂。
    尉迟恭,步群两人率兵到达绛州郡城之后,不几日,竟是收到了不少降书,估计日子再长些,等李神通二十余万大军战败的消息再传开些,一些县令郡守之类的人物,便会亲自出现在绛州郡城当中了。
    如果此时大军四出的话,用望风而降来形容现在的河东郡县也不为过。
    而晋地两个最大的族群,晋阳王氏,和闻喜裴氏,现在已是皆归于李破治下,这无疑也给李破增添了诸多的光环和筹码。
    当初李破制定的战略,在此时看来也再是英明不过。
    当然,这样的故事只属于胜利者……
    李破率兵姗姗而来,等他来到绛州的时候,起兵晋阳之后聚集起来的十余万大军,也只剩下了五万众,加上裴世清部的唐军降军,也只五万八千余人。
    尉迟谐晋临汾郡尉,投诚的临汾刺史吴伯远任临汾郡太守。
    剩下的兵马,除了驻守介休以外,李破令众军皆屯于西河郡,看管唐军降卒之外,又令各部就此开垦田地,以待明年耕种。
    西河郡太守张智云则在率领陆续到达任上的西河郡官吏,丈量田亩,以做分发田地的准备。
    至于发给谁来耕种,那就不用问了,唐军降卒众多,李破没有大肆扩军的意图,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实在是养活不起啊。
    只能在其中挑选精壮成军,之外的大部分人,以后就都会是西河郡的农夫了。
    而晋阳人口颇多,晋阳大族也有意进西河郡扩展家业,毕竟西河郡有着并州最为肥沃的田土,水源也比北边儿充沛的多。
    这样的良田因战乱的缘故一直荒废至今,也有了重新分配的契机,头一个动心的自然就是这些晋阳族群。
    而且,西河郡同样有着并州最为充裕的山林资源,而山林不比田土,一般来说,山林才是大族们最喜欢的传世家业。
    如果说谁家拥有了一片不小的山林,那么他家必定是当地大族无疑,这其实就和戴在身上的珠宝一样,实际价值倒在其次,彰显的是地位和身份。
    所以历来田土易手者多,山林一旦转手,也就说明一个家族正在走向没落。
    当然,除了这些人之外,祖籍西河郡的流民也正在纷纷回归,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当初荒废的村落,也开始渐渐有了人烟。
    接着另外的就是因为西河郡田土颇多,赏赐有功将士也是不错的选择,在加上驻扎于西河郡的大军开始腾出手来持续的进剿吕梁匪,也为西河郡在增添着额外的人口……
    有着肥沃的土地,中原王朝的百姓们,其实就是在这样一个个轮回中繁衍生息,从未断绝。
    所以说此时的西河郡和当初的雁门也差不多,百废待兴。
    这一年是不用想了,对于西河郡来说必定又是一个荒年无疑,只是人口问题解决的还算不错,而西河郡归于李破治下之初,这里的人们几乎清一色都是府兵人家。
    也为日后西河兵著名于北地种下了因果。
    李破到达绛州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了这一年的六月中旬,秋风渐起,离着北地的秋收不算远了。
    之前李破已经接到陈孝意,宇文歆等人的来函,各人的激越之情可谓是跃然纸上,这样的大胜对于并代两州的官民来说,都是一件顶了天的大事。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这场胜利让并代官民的民心士气都有了巨大的提升。
    最为直接的体现就是,前方大胜的消息传开之后,并代两州一直没有平复下来,在这几个月间又有所抬头的粮价是应声而落。
    这是民心依附最好的证明,很多人已经开始相信,将来的日子会日趋安定,而一些地方族类也在为表明自家的忠心而做着诸般努力。
    几位太守最后说的则都是一件事,今年天公作美,整年都风调雨顺,并代两州丰收在望,因免除赋税的缘故,官府还见不到赋税的影子,各个粮仓的补充需要拿钱出来购买。
    几个太守都不是糊涂之人,没有抱怨的意思,照现在这样走下去,才是个基业的模样,涸泽而渔的事情只有败家子才会去做。
    而且,用苏亶正在会同何稠等人一道,铸造银两,最终一种独特的晋银也就面世了。
    之后的事情大家也都明白,钱币对于官府来说,很重要,向民间购买诸多物什,都需要钱币,这是官府和百姓最正常的一种关系。
    像隋末乱世以来,各处强征收粮草,拉取壮丁的做法,都属非正常之列,往往也会激起叛乱。
    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其实就是这么个道理。
    钱币大量进入民间以做交易之用,然后官府收取赋税,转手再用出去,还于民间,这才是一个良性循环。
    而代州进行了很久的用粮食作为基本交易物的时节,也渐渐结束了。
    几个太守都不怀疑,今年丰收之后,并代两州将要走入正轨,恢复元气也是指日可待。
    宇文歆在表功,雁门的城池在今年恢复的很快,民心安定,闻有大胜之后,官民雀跃,很多府兵自请从军而征……嗯,总归一句话,雁门形势一片大好。
    在末尾,这位又隐约提了一声,是不是该和突厥通商了?如今已与突厥修好,正需使者与突厥贵族相皆,也好影响突厥可汗的定策。
    可见,去云中草原走了一趟,这位关西贵族自觉眼界大开,旧事重提之间,也多了很多的底气。
    可能他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作为关西世阀中人,却不能参加之前那场足可称之为辉煌的战事,让他不能向着出将入相的至高人生目标买进一步吧?
    宇文歆的功利心,向来都比旁人强上许多,所以他在雁门太守的位置上呆的并不安分,也就不算奇怪了。
    身在马邑的元朗这次和宇文歆差不多,来信说着筑城之事外,也口吐怨言,埋怨李破不该将他扔在马邑。
    元氏子孙,都是靠着刀枪来取功名利禄的,可他开始的时候是牧马官儿,如今又成了奴隶头儿,整日里见到的都是粗糙的突厥人,让他非常的厌烦。
    可见,随着年龄渐长,他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思也逐渐迫切了起来。
    当然,元朗虽说怨言满腹,可成绩却着实不错。
    沧水岸边的城池正在逐渐成型,那是一座堪比云内城的大城,而工程进度在何稠派了儿子和徒弟过去之后,慢了一些下来,因为许多地方都建造的不如人意。
    本来想在今年完工的城池,差不多要等到明年夏天了。
    对此元朗也很不满意,许昭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盗墓贼建城……嗯,确实有点儿难为他了。
    说实话,现在元朗的权力并不小,除了兼任云内县令之外,整个马邑,娄烦,雁门北部的牧场都在他管辖之下。
    当年雄踞云内牧场的土皇帝史千年跟如今的元朗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而现在代州北部的牧场,无论牧奴,战马和蓄养的牲畜的数量,都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隋时的规模,繁盛的一塌糊涂。
    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独特现象,当然,这也同样让元朗的权势大增,加上他还是李破的妻弟,和那些太守比起来,其实也就差了一个官衔儿品级罢了,无论从权力还是从身份上来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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