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岳丈可还安好?”
    李破与李秀宁策马并肩而行,这里是绛郡郊外,此时北地已是渐渐进入初冬,只是和代州比起来,到底还是要暖和一些。
    秋末冬初时节,草木凋敝,猎物正肥,李破便邀了李秀宁出来射猎,因为他知道关西人最喜欢这样的活动了。
    至于窦诞和韦节,窦诞忙碌的很,正在拜访以裴世清为首的绛郡文武,如果不是绛郡军营接近不得,说不定还要去军营中走一走,瞧一瞧。
    也不用奇怪,这种探头探脑的行为算是当世使节们的正当权力,就算是李破派了使节去长安,拜访长安权贵也是必备的戏码。
    当然,使节若是无名小卒,那就算了,因为这无疑是大阀子弟和草原贵族们的专利,这些家族盘根错节之间,才会衍生出这种权力出来,拼的是家世,讲的是人脉。
    窦诞和韦节都十分符合这样的条件。
    你想限制一下也不是不行,可除了显得你小家子气之外,恐怕也没什么作用,除非你像看押犯人一样将时节看死了,不然的话,能说的上话的人照样在斯通款曲,很多时候就算你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
    就像李破治下的军政之事,早晚会陆续泄露出去。
    当初晋阳传出的消息颇多谬误,不是因为晋阳家族的人们故意谎报,而是李破并代扩军很快,加上李破召集大军的同时,也在严防死守,不然的话,可能这边大军还没动呢,李神通可能就知道大军的虚实了。
    而在绛郡,不用别人,李破估计着只裴氏就能将他卖个干净,就像当初裴氏将李神通这边儿军情都事先带了给他一样。
    李破觉得,这样一个“善缘”,是不用指望裴氏多有节操的。
    当然,之后裴世清必定也会到他这里来分说一些李唐近来发生的一些大事,左右逢源,滑不留手,其后又有家族支撑,几百上千年过去了,你说他们能够生存至今,是偶然的事情吗?
    其实,治下的人越多,李破越能清晰的感受到隋末门阀的影响力。
    这还是正经的战乱时节,门阀纷纷遭到了重创,若是承平年代,换了他是皇帝,如何分散这些门阀大族的权力,估计理所当然也应该是最主要的政事之一。
    这也就是在绛郡,不然的话,窦诞需要拜访的名单上估计还要多出许多的名字出来呢。
    而韦节就呆的很老实,也不奇怪,韦节和李靖交好,需要避讳的地方颇多,就像此次李破邀请李秀宁出来射猎,他就推辞身体不适,留在了城中,许是在极力避免和李破单独相处吧。
    总的来说,唐使给李破一种很专业的感觉,让李破同样察觉到了些西京长安的底蕴。
    相比之下,王世充就像个暴发户儿。
    李破倒也有心想学一学,可思来想去,不占据洛阳,长安中的一处,这种冠冕堂皇的事情他手下的人们还真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外交人才。
    当然,他也不会妄自菲薄,他相信现在他的治下,要比长安或者是洛阳安宁的多,杂乱的声音也要小的多。
    远处军兵环绕,围着两个人布成了一圈圈的防卫,暂时还见不到什么猎物儿,而且无论是李破还是李秀宁,心思都不在射猎上面。
    听李破问起李靖,李秀宁笑笑,这个时节出来走走确实有神清气爽之感,虽说那许多事如同乱麻般缠绕在心里,可来绛郡已有三日,这还是头一次能够单独相处,心情还算不错。
    只是她还是在心里暗叹一声,家国大事面前……当年订交之时的言语犹在耳边,却让人感觉恍若隔世一般了。
    “李长史为人豁达,如今在我府中任职,过的颇为安闲,哼,若非大兄起兵,李长史不定早已建牙开府,成就一方守臣了……”
    李破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三娘埋怨于我还不如去怪你那好阿弟,将晋阳坚城拱手相让,我若不取,难道还要拜于他的面前,任他鱼肉不成?”
    李秀宁闻言没有恼怒,反而噗嗤一声乐了,有的时候,相互指责却是能拉近距离的,尤其是两个关系比较奇妙的男女相谈的时候……
    李秀宁眉目流转,笑道:“这么说来,若我夺下元吉王爵,禁其于府中,大兄还可为唐臣?”
    李破也笑了,却模棱两可的反问道:“你说呢?”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李秀宁眸光黯淡了一下,接着便板起脸微恼道:“你们这些男人啊,除了功业还能有什么?家小尽可抛了,只一心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人家恼了,李破却还在火上浇油,“莫要拿我与你那父兄相比,哼哼,若非咱还有些本事,早就被人卖于突厥了,李元吉想招我入晋阳,我就夺下晋阳给他瞧瞧,三娘来这儿不会是想招我入长安吧?”
    说到这儿,李破自己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他如今也算是瞧的明白了,李家的人大半儿都是废物点心,若非辅佐的人还算得力,光凭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呵呵,还不够他们那些亲族糟蹋的呢。
    他这里笑的正欢,冷不防旁边的人被他刺激的有些抓狂,扬起鞭子来就给了他一下。
    啪的一声脆响,正抽在李破肩膀上,李破惊了惊,本能的一把将鞭子抓住,只一用力便夺了过来,当即也有点恼了。
    “你疯了不成?”
    李秀宁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哼哼两声才道:“两方交兵也就罢了,辱人亲族又算什么英雄行径?大兄也莫要得意太甚,如今王世充称雄于河南,窦建德雄踞于河北,此二人皆有大志,居于河东侧后……大兄今又与我相争,处境之险恶,犹甚于我啊……”
    李破翻了翻眼皮,顺手将鞭子给她扔回去,心说,你要再敢扎刺,我就让你知道知道,现在的河东已经不是你家的地盘了。
    嘴上则满不在乎的道:“东有太行,南有黄河,晋地之险固,唐公应该知道的最清楚不过……若还有人来自寻死路,我倒不介意送他们去见一见阎王。”
    说到这里,他看着气结的李秀宁笑道:“到了这里也有几日了,三娘却未问及亲族,可见在大事之前,亲族皆如草芥啊……我却不会这般无情,我欲送李神通等归去,可能换回我岳丈一家?”
    说到这儿,李破笑的狡猾了起来,“若是这些人的性命还看不住唐公眼中,再加上三位使节,分量应该是够了吧?”
    “你……”李秀宁一下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李破观瞧,好像是要仔细瞧瞧,这就是那个曾经一纸书信相招,就派了五百精锐千里赴援的知己?
    转眼间,李秀宁嘴角微微翘起,“大兄莫要如此才好,小妹与大兄相交虽短,却心意相通,许为知己……”
    话音顿了顿,这样的话说出口,李秀宁脸上也烧了起来,于是扭转头不去看李破的表情,接着道:“大兄如此激怒于小妹,又为哪般?难道是想让小妹今早离去,不理此间之事?”
    李破“正色”道:“你我皆知,交锋至今,已无多少转圜之余地……你也见了,窦家三郎那里并无半点结好之意,此来其人应是正使才对,求和是假,刺探我之虚实是真,三娘何必同来,当日之情早已时过境迁,公恨私仇你又能担下几分?”
    李秀宁默然,可悄然间一股暖意却已从胸口蔓延开来……
    良久,李秀宁才幽幽道:“世事纷乱,一至于斯,小妹倒是宁愿再回云内,与大兄纵马山川……那是何等的无忧无虑啊……”
    这个时候,李破也不愿再说什么了,有些真挚的情义,可谓是千金不易,相比之下,那些无数的诡诈和计谋,都显得极为丑陋不堪。
    有些美好的东西,李破总是不愿去破坏,可有意无意间,他却总能将之践踏于地……这也许就是他能走到今天一步的原因吧?
    于是,他也就听到了他想听到的东西。
    “窦家三兄原为太子参赞,又入齐王幕府,晋阳兵败之后,转投秦王府,任秦王府司马,二兄也许……更愿你率兵南下,进围长安吧?”
    短短几句话,说给旁人效果不得而知,可听在李破耳朵里,李唐内部的局面就在他掀开了挺大一块儿出来。
    兄弟阋墙啊这是,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两个已经来到这样一个地步了吗?
    李建成守潼关,兵力颇为雄厚,李世民在西北,也是不遑多让。
    照如今形势看来,他李破若引兵南下,就算能过了黄河天险,百分百也要先跟李建成战过一场,再要进围西京长安的话……
    那就不用说,必然会顿兵于长安坚城之下,这样一来,李世民率军东归……
    好吧,那样的战局若非旁人提点,李破是不会想到的,因为他如今本就没有南下长安之意。
    (月票月票,下一场战争怎么打?阿草正在努力构思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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