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寻来一些户部的官吏询问,弄明白状况的李破很是失望。
    虽有所预料,可关西毕竟未遭多少战火荼毒,最多也只是闹了些匪患,比如说什么娘子军之类的……
    从隋末战乱开始的十几年间,关西地面其实都还算平静,甚至比晋地都要安宁的多,主要是关西的地理位置以及关西豪杰的威慑力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尤其是李渊当政这些年,他有着丰富的治理地方的经验,对关西老家的治理也非常上心,所以关西的百姓们受惠不小,在这一点上,唐公美名确实名不虚传。
    只是再高明的手段,也被那庞大的军需以及贵族们泛滥的封爵赏赐给渐渐拖垮了。
    因为要应对四周的敌人,或者也可以说是攻打其他诸侯,李唐的常备军力已经达到了五六十万人之多,每年之糜耗,都够李渊喝一壶的。
    再就是贵族们也在张着嘴嗷嗷待哺,贵族的贪婪就不用多说什么了,到了哪里都一样。
    李渊南下时为什么那么多人欢迎他?一个是因为义军们的刀枪正对着他们,让贵族们感到恐慌,需要人来庇护。
    二来则是李渊的出身决定了他的立场,他会很好的保护关西门阀的利益,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李渊南下之后,为了得到贵族们的支持,封爵之滥亘古未有,凡能起身相应,稍有微功者,必得爵赏。
    换句话说,李渊那会穷的也是叮当响,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予他人的,除了官爵……就连他的儿子,比如说齐王李元吉,那会身上背着的官衔就有十几个,也难怪当时李元吉那么猖狂。
    所以说李唐的国库之中,稍有存余,已能说是李渊手段了得,不然的话? 和杨广那会一样给贵族加税甚至是借贷才是最佳出路。
    李破呢? 则是就此想到随着地盘的扩大,会接收越来越多的烂摊子? 进入长安城的喜悦也就没剩多少了。
    于户部大堂之上? 李破拍打着桌案,“就这点东西? 勉强去到秋后,难道还需河东运送些粮草过来?这也太……”
    太亏了? 顾着自己的身份? 不能给人以讨价还价的商人形象,可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风尘仆仆刚刚赶到的苏亶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想来个衣锦还乡。
    可这会嘛? 就觉着自己到的有些不是时候? 都是王庆那厮的首尾嘛,为何由俺来受这责难?
    而近两个月征战下来,虽说不像以前披坚执锐,身先士卒了,可李破身上确实沾染了许多杀伐之气? 一旦发起火来,样子很是吓人。
    “大王息怒? 关西缺粮已非一日两日……”
    李破斜了他一眼,“这是只缺粮草的事情吗?你当这里是马邑? 大家只要吃饱了肚囊,其他就都不用管了?
    他娘的这里是长安? 是西京? 数十万百姓? 吃穿住行……库中若只那点东西,危急时怎够支用?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苏亶当然是懂的,国库之中除了粮食,金银细软,铠甲军械,等等等等,各种储备都要有上一些。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粮食,这年头别的都可以没有,唯独粮食不可或缺,国库中其他的物品或多或少都没关系,让李破烦恼的其实也正是这个。
    可谁让人家是大王呢,不讲理的时候你是真没办法回嘴。
    也是这些天李破有些头大,主要是他现在还没有大规模的接见城中的官吏,只是见了些手握兵权的将领。
    晋军加上降军,联合在一起牢牢控制住了长安的城防以及各处要害,却还没有让官署运转起来。
    他其实就是在等温彦博和苏亶等人的到来。
    有了这些亲信相帮,他和长安城中的贵族们接触的时候,才能占据更加优势的地位。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一场耗时会很长的交易和谈判,目的就是能让天下长治久安,他必须抓紧每一分砝码,谨慎的做出每一个决定。
    所以他所感受到的压力和别人完全不同,很多人都在恭贺于他,也在等着他大肆封赏有功之臣,而降人们也在等他给予宽恕或者是奖赏。
    夙夜难眠,辗转反侧就是他现在生活的写照,让他深刻的体会到,皇帝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
    汉王殿下的工作量和这比起来,真的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苏亶是第一批到达的先头人员,都是户部官吏,他们也知道这边最缺的是什么人,于是亚历山大的汉王殿下劈头盖脸先给苏亶接了一下风。
    顺便也给风风火火,看上去很是亢奋的这厮降降火,以免其被大功告成,衣锦还乡的喜悦冲昏了头,毕竟这个家伙还很年轻,飘起来的时候脚下没根。
    按照惯例,打一棒子之后,还是要安抚一下的,不过见这厮神色讪讪,眼珠乱转努力想辙却不很惧怕的样子,李破是真被逗笑了。
    这些人随他多年,对他的脾性已极为了解……而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心思都活络的不得了。
    根本不用他再说什么,苏亶便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王庆敛着眼皮装没瞧见。
    苏亶也不去管他,而是往前凑了凑,有点狗腿的压低声音道:“大王,城中门户颇多,非晋阳可比,当年北胡南下,并代一片狼藉,可晋阳族类依旧颇有积蓄,何况西京乎?”
    李破扬了扬眉毛,哦了一声,状似颇感兴趣,可心下已经在发狠,这厮若敢给我出什么打土豪分田地的馊主意,一定要让他知道长安的花比晋阳要红上许多。
    显然苏亶没那么不靠谱,他毕竟也是关西世阀中的一员,刚回到关西故地,就得罪一大片的人,那可就很要命了。
    “臣以为,连年征战,天下疲敝,关西也不能免,唯晋地在大王治下,欣欣向荣,粮草丰足,民心所向,遂能一战而定关西……”
    李破听的笑了起来,这是在拍马屁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烦啊。
    苏亶一瞅,心先就一哆嗦,这就不耐烦了?关西地界也真是,来到这里的人总是要沾上几分戾气,大王到这里之后耐心也变得差了许多。
    于是不敢再歌功颂德的兜圈子,直接道:“臣是说各处人丁锐减,即便晋地有所恢复,也还不如开皇年间远矣,而关西元气尚存,一路上臣也看了,田地荒芜的不多,与其他各处迥异……”
    “所以臣觉着长安人家积蓄实多,只是战乱一日不休,众人便有自保之心,不愿平白助人成事而已。”
    事实和原因都分析的很透彻,李破也在点头,和洛阳沦为匪巢不同,长安未受荼毒,城中的殷实人家肯定不少。
    可话说回来了,他也不能做那个让大家掏空口袋的大恶人不是?咱做的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苏亶还在说着,“如今城中大局已定,大势所趋之下,多少人愿在大王面前献媚而不可得,只需稍有风声流露,众人必会群起响应……”
    李破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心说这主意虽然不是很馊,却也绝对称不得好,与强抢也只一线之隔,并不利于安定关西人心,说不定要落下很多怨恨和无数的流言。
    不用李破反驳,那边王庆就忍不住了,“大王,此事不可,李渊据有关西久矣,然粮草入不敷出之际,却从无向众人募征之事,其不愿乎?实不敢尔,唯多年前杨广略微为之,之后众人不满,激起乱局纷纷。”
    “今我初来,正应安定人心,唯恐其不知我主贤明,何能反其道而行之?”
    苏亶歪头瞧了王庆一眼,心说俺怎么得罪他了,这厮好像怨气很大的样子,前些时说其来户部任职,虚位以待许久,却去了兵部,真真是浪费了咱的一片苦心。
    “请王侍郎稍安勿躁,话还没有说完嘛……如今各处人丁不足,田地荒芜者多,不如售卖一些,以之易人积蓄,这样一来,便好开口的多了。
    而且即有良田,必要有人耕种看管,正可顺势让其仆役家丁入籍于田土,劳役赋税皆可为之,此开皇事业,臣就不多说了。
    此一石三鸟之策,还请大王明鉴。”
    微微躬身之际,苏亶还笑着道:“若大王允准,臣先替武功苏氏认领一些?”
    这主意还真不好说,李破也没弄什么眼前一亮的把戏,只是凝眉沉思,本意来讲,他是绝对不会愿意贵族们大把的入手田土的,后来的书本说的很明白了,土地兼并是一切祸乱的起因之一。
    贵族们土地越多,赤贫的人口也就越多,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直到一切崩溃再次重来一遍。
    而另外一个原因也因此而起,那就是贵族们一般还不交税,这会儿的贵族们就是如此,后来那些读书当官的更狠,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不但不用交税,国家还养着你,这样得人多了,哪还有其他人的活路?
    所以李破一直支持向贵族官员们收税,甚至指使王泽将其写入了法典之中,可想要彻底冲破贵族们的阻碍,路还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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