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仓部主事高恽从主宅出来,从人们早就等候在外面,抬腿上轿时,微醺的高裕吩咐了一声,“去燕归楼。”
    随身管事心领神会的应了一声,让从人起轿。
    别看高恽官不算很高,出行的排场却不小,围在轿子旁的从人足有十余个,还有几个带刀的护卫夹杂在其中。
    当然了,作为渤海高氏关西一支的阀主高慎的堂弟,高恽的派头再大一些也不算什么,更何况他祖上是北齐文宣帝高洋嫡支。
    真要论起家世来,天下间没几个能与他相提并论的。
    也就是长安门户众多,名门子弟并不少见,不然放在外间,稍微小点的郡望在他面前都不够看。
    高恽在高氏中还算有些分量,官居户部仓部主事,也勉强算是身居要害,并非是无用之人。
    只是他这人好色之名在外,家中妻妾成群,外面还要养上些外室,时常流连于烟柳之地,好色到这种地步,那名声也就不用要了。
    不然以他的家世和才能,不会在五品官上就再也无法升迁了。
    …………………………
    高恽在轿中眼眸微闭,想着堂兄高慎交给他的事情……
    挪用户部钱粮可不是一件小事,他和堂兄商量了几天了,最终决定还是从地方入手,在靠近北边的郡地安插些人手,以备边的名义运送财货往来。
    今明两年战事应该不会停,趁着大家的目光都在军前,把事情办妥当了,以后隐隐形成惯例,又有高氏,独孤氏等在背后支持,那么一些人就算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即便是皇帝……高恽嘴角微翘,露出些笑意,他应该明白高氏不能轻辱,他率大军煊赫而来,入城之后不也就斩了一个姜宝宜,其他敢动哪个了?
    武功苏氏也是可笑,竟然很早就前去相投,眼光也真是绝了……可武功苏氏世代显贵,真就愿意为一个贱家子全心效力?不见得吧?
    所以他提议堂兄过后看看能不能拉拢一下苏亶,若其知机也就罢了,不识好歹的话,高氏在户部经营多年,定要其知道武功苏氏在高氏眼中,也不过如此。
    想到得意处,高恽捋着胡须笑了起来……以前高元在时,跟高熲一脉很是亲近,他们这些人都靠不上去。
    如今阀主换了他那堂兄高慎,情形有了明显的变化,也让高恽在仕途上又有了些希望,可惜的是堂兄高慎被苏亶压住,不能在户部一言九鼎,不然的话……
    高恽想着想着不由有些心烦,他在户部主事任上有十来年了,搁在旁人身上,一定要去别处轮转一下,看看能不能另辟蹊径。
    可他这个职位不上不下,对高氏还有些用处,再加上他名声在外,于是他便在主事任上扎了根。
    如今他能参与到高慎主持的“大事”当中来,除了他本来开销就大,眼红财货上的收益以外,再就是向主枝靠拢,如能得到堂兄高慎的全力支持,他的仕途应该能有所起色。
    高慎挪动了几下身体,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心想轿子有些旧了,该换顶更新更大的,他家宅子也住了许多年,人口渐多之下有些显小了。
    此次商队北去还只是试探,应该收获不多,而且有那许多人参与,各个都要分肥,尤其是独孤氏,张张嘴就要拿去四成,穷疯了怎的?
    想起独孤修德的嘴脸,高恽厌恶的不行……换句话说,此去只是建立商路,等到熟悉了路径,与那边的人接上头绪,商队才可以源源不断的前往,不虑有失。
    高恽叹息一声,太慢了啊……这几年他花销越来越大,尤其是今年看中了燕归楼的刘红玉,凭着他的家世,竟然没办法将人从楼中带出来,真是丢了高氏的脸啊……
    想到一会就可以去燕归楼与美人相见,推拉弹唱一番……高恽的心渐渐火热了起来。
    就在他想入非非之时,轿子渐渐停了下来,管事在轿旁禀报,“主人,前面成国夫人出行,叫咱们避让一下。”
    “成国夫人?”高恽方才喝了不少,有点晕。
    管事赶紧小声道:“前皇后萧氏现为成国夫人。”
    天下第一美人……高恽眼前不由浮现出一道仿若仙女入到凡尘的影子,那是多年之前他随父亲迎接圣驾时,惊鸿一瞥所留下的至今不曾忘怀的印象。
    前些时萧皇后南归长安,他还想着去拜见一下,可拜帖送出去,入泥牛入海,一点回音都没有,让他失望不已。
    如今巧遇……高恽惊喜不已,真是缘分不浅,若能一亲芳泽……不不不,只需一观真容,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毫不犹豫的跺了跺脚,让下人把轿子停下,还未停稳他就一头钻出了轿子,紧着向对面望去。
    对面停着一顶八人抬的轿子,宽的不得了,怨不得要让他们一行人让路才能过去,扈从却不如高恽的多,也就六七个人的样子。
    天色还亮,行人看着他们的架势,都退避三舍,倒也没什么稀奇的,长安城中达官贵人无数,排场大的人多了去了,普通人躲远些便也无事,围观的是一个也没有。
    高恽咬了咬牙,借着酒劲紧走两步上前,高声道:“户部主事高恽拜见成国夫人,能得夫人当面一见否?”
    一个扈从靠近轿子了说了几句,高恽离着远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心里不由紧张了起来。
    只见那扈从躬身施礼,好像得了吩咐,朝这边走了过来……高恽更是紧张,既有着无限期待又有着极大的畏惧。
    精通心理学的人都明白这对男人意味着什么,这会极大的刺激男人的感官,一旦目的达成,享受到的欢愉将是平常难以超越的。
    来人没有让他失望,到了近前便躬身行礼,“夫人有请主事上前说话。”
    高恽大喜之下,头都有些晕眩了,即便他也晓得萧皇后已不再年轻,可天下第一美人的名望对他这种好色之人而言,那诱惑力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他死命的压制住心中蒸腾而起的欲(和谐)望,一边迈步向前,一边想着该说什么好话来讨人欢心。
    到了近前高恽施礼,“下官高恽,见过夫人。”
    轿中响起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隔着轿子传入高恽的耳朵,让他身子都酥了起来。
    “可是渤海高氏子?”
    高恽更是喜悦,“夫人明鉴,下官祖上正是北齐文宣皇帝。”
    闻言轿中女声更轻柔了几分,好像自语般道:“原来是高氏嫡支……当街拦我车驾意欲何为?”
    高恽脑筋高速转动了起来,“夫人名望著于南北,早年又对渤海高氏多有回护之恩,我为高氏子弟,对夫人实是敬慕非常,只是官微职小,不能得夫人一见,今日偶遇,实乃吾之大幸也……”
    说着说着,见轿中无声传出,似是默许,胆子就更大了几分,“今若能得夫人当面一见,下官虽死无憾矣。”
    轿中有笑声传出,飘飘渺渺的传入高恽的耳朵,让他如在梦中。
    “我年纪老大,又一女子,有什么名望可言?能得人如此惦念倒也真是不易……虽死无憾……呵呵,还能记得当年之恩惠,嗯,你还不错,其他的就不用提了。”
    高恽在女人堆里打滚了一辈子,软绵绵的拒绝几乎形同答应的道理怎能不懂?狂喜之中,开始口不择言。
    “夫人说哪里话?在下官眼中,夫人如同天上的仙子,凡尘难得一见,即登仙门,又哪有老去之说?”
    如此轻浮之言出口,高恽后悔了那么一瞬间,之后就为自己的大胆喝彩,女人欲拒还迎,此时若不进上一步,怕是将来他才会后悔死呢。
    再说了,杨广那死鬼死了很多年了,萧皇后在外也流落多年,定是经历非凡……也不缺他一个入幕之宾吧?
    果然如他所料,轿中的那勾的他魂魄都开始摇动的笑声接连想起,显示出主人的欢悦心情。
    “高主事说的倒是颇为有趣,既然如此,那就有请高主事入来一叙?”
    高恽心跳如战鼓,早把什么燕归楼的刘红玉给丢在了脑后,他是真没想到,长街一次偶遇,竟能全了他多年夙愿……
    高恽哆嗦着手一把打开了轿门,在他那些扈从惊恐而又不知所措的目光中,他一脚踏上了轿子。
    然后……在刺耳的尖叫声中,他连轿子中的人有几个都没看清,就被人一脚踹了出来,在地上滚了滚,头晕目眩当中,拳脚棍棒如同雨点般落下。
    这一刻长街之上就像炸了锅,咒骂声响成一片,别看成国夫人带的人少,可主人“受辱”之下,各个激愤,一边是几个人围着高恽痛殴,一边则开始追打高恽的侍从。
    高恽的人仗着人多,虽然惊恐万分,却还支撑的住,忠心些的还想上前先将主人抢出来再说。
    可不知什么时候,一队左屯卫府的官兵已经出现在不远处,在呼喝声中,快速的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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