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妮娅说:“朝明丰收天下富,朝明钱仓买天下,以前总认为夸张,到这儿工作才知所言非虚;躺在钱窝里睁眼伸手都是钱,人的心态就发生微妙变化,朝阳厅级干部不愿出省做副省长,副省长不愿出省做常委,奥妙都在于此;谢大旺、应留生罪有应得,拖下水的冤枉吗?经手不穷,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好处吧;通过朝南……可以说是廉政风暴,猛烈刮一下,刮到全省让整个公务员队伍、让官场提点神,知道那句老话,‘伸手必被捉’!”
    “到底是纪委书记出身的哟。”窦德贤道。
    “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案子应了外界的说法,说是排成长队挨个杀有冤的,一个间一个杀肯定有漏网的,这是党员领导队伍的悲哀啊,”爱妮娅道,“谢大旺死得很笨,跟他平时为人处世一样,给应留生和大批官员绝处逢处机会;也罢,杀一儆百,想必朝明上下都从中吸取到教训了,该逃的逃,该清理的清理,消停阵子还是集中精力抓经济吧。”
    窦德贤来的目的就想听到这句话,展颜道:“对,集中精力抓经济!经济抓上去了,让人民群众体验到改革开放的红利,才会对正府充满信心,才能维护安定祥和的正治经济局面!”
    省委书记和省长统一思想后,朱勤那边立即鸣金收兵,调查组也见好就收,押解应留生、宗华以及6位正厅级官员回京,并提交了涉案人数为82人的名单,均在副处级以上,科级及以下的操作人员由地方处理。
    从白山李大明到朝明应留生、谢大旺,一下子空出三个省部级位置,而且都颇具份量,一时间跑京都的人又多了,想着趁此机会占得有利地形。
    最高层头疼的事暂且不提,鄞峡又掀起新的战斗。
    卫君胜回国后立即率达建高层来到鄞峡,苗彰荣、方晟等市委常委出面接待,很正式在会议室摆开架势寒暄、恳谈,商讨投资方向和投资方案。
    听到一半,窦康的脸就耷拉下来了。
    卫君胜的想法依然立足于京都大领导多、有钱人多,空气质量却不好,因此打着养生旗号投资兴建绿色食品加工基地,把鄞峡山区特色农副产品打造成知名品牌进入到京都千家万户。
    鄞峡在山区农副产品精加工方面实质比较落后,主要因为地方保护意识太浓,实力强大的投资商进不来,本土派所控制的企业只能在销售原材料的低端商业模式基础上做点粗加工,远远达不到方晟所要求的规模和深度开发。
    虽然如此,窦康等本土派不想革新,也不愿革新。
    自从叶韵莽撞地打入鄞峡农副产品收购市场后,本土派精心打造的以二道贩子为平台的收购体系一夜之间崩盘,之后外地收购商陆续进入,凭借资金实力和强有力的议价能力把本土派控制的收购站全部挤出市场!
    失去了利润最高的收购阵地,本土派就指望粗加工环节赚点钱。高品质农副产品运出鄞峡后利润滚滚,但品质低、单价低的农副产品外运外销都划不来,必须就地处理,本土派依靠粗加工后加价百分之五十,照样躺着赚钱。
    卫君胜的计划太可怕了。
    达建在白山有生产基地,他设想在鄞峡——方晟建议到地域辽阔的开发区,建立一个亿元级综合产业园,对农副产品进行全方位的、深度开发,达到“一车车运进来、一箱箱运出去”效果。
    “技术研发和设备配备等环节,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达到。”窦康沉着脸说。
    卫君胜胸有成竹道:“鄞峡山区农副产品与白山境内大抵相同,这方面达建有成熟的技术和经验丰富的管理人员,产业园投建下去后边培训边开发,边上线边生产,两年内就能看到效益。”
    “市场方面更不用愁,可以走白山业已形成的销售体系,不花一分钱便可搭顺风车……”达建常务副总微笑道。
    苗彰荣在潇南任常务副市长时也主抓经济,知道项目投产容易,拓展市场难,以达建的规模和效益其实根本看不上鄞峡这点利润,无非是冲方晟的面子送资金、送项目、送就业、送市场,现成便宜岂有往外推之理?反正自己也能沾光嘛,遂笑道:
    “达建领导们为咱体贴入微到卖产品,还有啥可说的,我代表鄞峡人民一是表示热烈欢迎;二是打开所有绿灯,让投资生产永远走在快车道;三是投资过程中确保后勤等服务,要人给人,要政策给政策,要土地给土地,总之千方百计留住财神爷。”
    众人大笑,窦康勉强牵了牵嘴角,暗自捏紧拳头。
    晚宴是鄞峡最高档次,苗彰荣等市领导全体作陪,大家喝得十分尽兴。
    宴罢众人回房间休息,方晟却和卫君胜来到酒店一楼咖啡区,好久没聊了,借助酒兴畅谈一番。
    “方老弟知道我刚才想什么?”卫君胜道,“去年来的时候坐主人席的是吴郁明,今年却……换得好快!央企高层流动慢看不出来,吴郁明的事对我触动却很大,好端端的市委书记说没就没,官场啊,人的脆弱性可见一斑。”
    “白山会有大动作吗?譬如说沈直华?”方晟问。
    卫君胜目光一闪:“方老弟好像很关心他,不会因为之前结下的梁子吧?”
    “青年才俊,素有‘沈青天’之称,焉能不关注?”
    “哈哈,回国后我听到的第一个传闻就与他有关,”卫君胜笑道,“调查组与他谈话的第一份笔录,里面压根没有停电期间坚决不准施工、要求相关部门加强巡查等两点指示;过了几天不知受哪位高人指点,主动找调查组要求补充……”
    “口说无凭,需要值班人员和相关部门负责人证实的。”
    “奥妙就在于那个值班人员,目前已打辞职报告;就在前一天他承认沈直华有过两点指示,自己因疏忽没传达给相关部门,瞧瞧,完美摆平了重大责任事故。”
    “噢——”
    方晟顿时想到那晚在机场见到詹印与沈直华谈笑风生,以詹印的老辣和心机,出这种主意是小菜一碟吧。
    从詹印又想到骆首长,方晟试探道:“卫兄知不知道上周我在京都祈云寺遇到谁?”
    “祈云寺……”卫君胜想了会儿,“里面有贴金木雕罗汉的那个,香火挺旺,经常有大人物前去敬香祈福,你怎么跑那儿了?”
    “去灵山跑岔了道,结果一头撞到上届老五……”
    “骆?”
    方晟点点头,紧紧盯着对方。
    “骆老……”卫君胜转动咖啡杯,隔了会儿道,“其实跟我们卫家是世交,此番家父意外进京有他的功劳,这么说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太明白,”方晟坦言道,“据我所知他是保守派……”
    “老弟过于拘泥了!大换届那当口凡派系色彩浓的早早被排除在外,包括进局大热门肖挺等等,反而持中立立场、派系色彩较淡的纷纷上位,那不叫爆冷,而是顺应新形势下的必然选择。”
    “所以骆老推荐了卫部长,还有呢?”
    “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多方博弈吧,”卫君胜一言蔽之,道,“不知骆老有没有提到江业新城,按说以他的身份没必要,说了你也未必信。作为某股势力的代言人,有些事必须出面做,身不由己……”
    方晟脑中浮现骆首长最后那句“明明是豆制品可以做出肉的样子”,果然与于家父子分析得一模一样,不觉笑道:
    “就是说被他黑也是白黑,倘若找他报仇反而显得小气,对不对?”
    卫君胜摇头晃脑道:“对事不对人嘛,老实说方老弟,咱俩没认识时可能吧——具体我也忘了,穿针引线做过对你不利的事儿……可不能把账算到我头上啊,那时‘方晟’对我来说就是个两个简单不过的汉字,没跟人联系到一块儿;类似‘王晟’、‘张晟’、‘李晟’都经手办过,唯独后来认识了‘方晟’,哈哈哈哈……”
    经他幽默地一解释,方晟也笑了起来。
    “对骆老来说更是如此吧,很可能就是有人递了张条子,上面写着‘江业新城方晟’,他心神领会照办而已——在他那种层面真是小事一桩,事后都懒得多想,你觉得呢?”
    方晟笑道:“感觉如果没有后来的反击,骆老肯定忘掉方晟这号人,更不会在祈云寺碰面后叫我喝酒。”
    “有实力的对手才值得尊重,很难得,骆老与卫家虽是世交,我还没享受过被单独邀请的待遇。”
    “祈云寺的素斋保证你吃了一顿从此不想再吃第二顿。”
    卫君胜大笑:“对无肉不欢的我来说,光靠‘东坡肉’、‘鱼香肉丝’名称肯定吃不饱,所以我从来不在那儿吃。”
    闲聊了会儿,方晟将话题扯回白山,问道:“据我所知李大明是傅首长极为信赖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为何一败再败,这回把省委书记职务拿掉也没个说法?”
    “京都那疙瘩情况复杂啊,天晓得他主政时犯了什么冲,反正温泉事件爆出来后傅老没出来吱一声,高层之间有时挺……挺那个的,朋友说没就没,唉,还是趁现在多交几个真心朋友,特别是老弟呀,防止以后官越做越大,聊天的越来越少。”
    “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女人呢,也越来越少?”卫君胜似笑非笑。
    在他面前颇有同道中人的感觉,方晟不以为意,沉吟良久道:“人到中年,该看开的要看开,该放弃的要放弃,终究不是铁打的金刚呐。”
    想到樊红雨的火热,他真是有感而发。
    卫君胜却不认同:“瞧老弟没劲的,人家七八十岁还娶小姑娘呢,这叫活到老干到老,生命不息,欢爱不止!”
    “卟——”
    方晟一口咖啡喷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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