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没睡好,还做了噩梦,孟今今面上蔫蔫的。
    进铺子前,她下意识转头一看,医馆的大门竟然开了。
    她精神一振,看着医馆门外排着的长队,停在了门口,眉头微微蹙起,这么多来看病的人,他身子刚好,受得了吗?随即她又摇摇头,这不关她的事。
    在铺子里忙了会儿,她站在窗前,又忍不住朝医馆望去,恰好看到魏致站在窗前也在看她。
    两人皆是一愣。
    魏致此刻没有丝毫修饰,不似先前每回出现在她面前精心准备过一番,面颊消瘦,形如枯槁的模样。
    魏致似乎也不想叫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眼底的苍凉绝望还来不及撤去,垂下了头,很快就隐在了窗后。
    孟今今心头狠狠一抽,脚下动了动,又停下了。她面上闪过茫然,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不该去找他。
    就在这时,有人一脸惊慌地进了铺子,灰头土脸的,胳膊和腿上还挂了彩。
    孟今今细看对方的模样,认出了他是栾子觉手下的趟子手,比栾子觉小两岁,叫潘儿。
    孟今今见他这副样子,不妙的预感涌上了心头,果不其然潘儿慌张地开口,“孟姐!我们被暗算了!今早栾镖头陪掌柜去相看城郊的一家镖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只是到了那儿后,喝了他们倒的茶,我们几个就上吐下泻,刚从茅房出来,他们就围上来了,我认得几张面孔就是余东镖局的,一定是他们设的局!幸好我喝得少,看情况不对,我就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去喊人了,但还是晚了些,我家掌柜受了重伤,栾镖头也受了点伤……您放心,只是小伤小伤!我得去请魏大夫过去给掌柜瞧瞧,刚好路过这儿见你在,来和你说一声……”
    栾子觉的师傅在前年从前掌柜那买下了镖局,之后生意越做越火,他师傅因在天城结识不少武功不凡的镖师,又买下了几家接不到生意,将要关门的小镖局,生意就越做越大。如今他们的镖局已是天城五大镖局中的势头最旺的,因此也招了不少对家眼红。
    栾子觉因是被他师傅一手带出来的,对栾子觉信赖有加,自己的孩子又还小,就将几家小镖局交由他帮忙打理,而栾子觉早想自立门户,便想借此机会涨些经验。孟今今本来就觉得走镖不安全,能安然的待在天城里是好事,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潘儿说完就走了,孟今今也离开铺子去找栾子觉了。
    出了这事,镖局里外都围了很多人,许多人身上也沾着血污,受了伤。守门的人认得孟今今,将她放了进去,还让个杂役带她去找栾子觉。
    孟今今站在门外,就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她停在门外,屋里挤着不少人,镖局里的医师给他师傅止血,床前是个面色发白的女人,两个小孩正趴在床尾,抽抽噎噎地哭着。
    她目光在屋里搜了一圈,踏进了屋里,才看到被挡在人身后的栾子觉。他站在角落,肩头有一抹刺眼的红,他目光沉重,面色凝肃,操持着混乱的局面,与平日在她面前总是耍小孩脾气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对着一人吩咐了什么,那人领了命,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孟今今确认他没有别的地方受伤后,长舒了口气。
    栾子觉也发现她了,愣了一下,大步朝她走去,“你怎么来了?”见她还白着张脸,栾子觉别扭道:“是闲着没事跑去告诉你的?这么小的伤口,几天就好了。”
    孟今今看着他的伤口还没处理,眉头紧皱,“小伤就不重要了?”
    栾子觉担忧地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师傅,孟今今也明白他是顾不上自己了,握上他的手,“你还好吗?”
    栾子觉身形微晃,不再强作镇定,忍不住低头靠在她身上,环住了她的腰,“你别担心。”
    她抱上他的腰杆,想他早上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情,现在他师傅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心里肯定不好过。
    “魏大夫这边!”
    潘儿火急火燎地带着魏致赶了过来,魏致还没进门就看到站在门边相依的身影。
    他眸光涩然,艰难地移开视线,垂下了眸子。
    屋里的人屏息凝气地看着魏致诊脉。
    栾子觉侧眸见她正看着魏致眉首微皱,心里虽不高兴,却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他可是来救自己师傅的。
    栾子觉师傅伤得太重,失血过多,能撑过接下去几天就没事了。
    听魏致说完这些,屋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魏致要为栾子觉师傅施针,孟今今拉了拉栾子觉,先带他出去上药了。
    栾子觉又难过又愤怒,孟今今帮他包扎好伤口,不放心地叮嘱了他一句,不要冲动。
    逼他答应了自己,栾子觉开口让她先回去。
    孟今今知道他今日要处理不少事情,“我陪着你吧。”
    栾子觉紧紧地抱了她一下,深深从她身上吸了口气,才放开她,“我自己可以。”
    孟今今眼露担忧,但看他坚决,只好道:“你还有伤,别强撑,累了就要休息。”
    魏致将银针一根根收回,起身背起药箱,朝孟今今和栾子觉所在的方向看去,他们已经不在屋内了。
    他想到方才孟今今抚摸着栾子觉的后背,安抚栾子觉的模样,他长睫轻颤,眼前有些模糊。
    他曾经也享有这一切。
    只是以后他怕是再也无法拥有……
    魏致面容煞白煞白,更是难看,钻心的疼意和悲楚冲得他眼前一阵晕眩,站在他边上的人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下,“魏大夫?你没事吧?!”
    魏致勉强稳住身子,“没事。”
    离开时,他与回来的栾子觉正面遇上,栾子觉别扭地叫住了他。
    路上他听潘儿说后才知道魏致是撇下等待的病人过来的,而且不是谁去请他看病他都去的。他看了看魏致,撇过头,吞吞吐吐地道了声谢。
    魏致淡漠道:“你不必谢我,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来的。”
    栾子觉瞅了瞅魏致,想到他对孟今今干的那些事,心里就觉得解气。
    他又想起从前,魏致那时孤傲清高,天天吃飞醋,对孟今今使脸色,而孟今今总是会费尽心思去讨他开心,天天把他挂在嘴边,怕惹他不开心。那时他暗暗的看着他们,说不羡慕是假的,即便是现在,心里头还是止不住的泛酸。
    只是今非昔比,魏致这副颓废萎靡的模样……他有点看不下去,看了一眼便别过了头。
    孟今今离开的时候,潘儿又在和几个杂役聚在一起,唉声叹气,“好不容易请动了魏大夫,本以为大掌柜定能脱险,谁知伤得竟然这么重。我潘儿以后同余东镖局势不两立……”
    她怔愣了下,没有再听下去,抬步走开了。
    傍晚孟今今又去了趟镖局,但栾子觉出去了,她扑了个空。
    栾子书听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便主动让出,让孟今今晚上陪陪栾子觉,他会去和宋云期说。
    于是孟今今转头去了镖局。
    她在栾子觉平常休息的屋里等他,直到夜深人静,孟今今才听到外头有动静传来。
    栾子觉很疲惫,两人没说几句话,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孟今今帮他脱了衣衫,捏来帕子正要给他擦脸,才发现他身子烫得厉害。
    她匆匆又去叫人喊大夫来给他看看,等药煎好,把他叫醒,让他喝了进去。
    孟今今一宿没睡,快要天亮时迷迷糊糊趴在床沿睡了过去,再醒来,身上盖着锦被,床上的栾子觉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孟今今不知道他烧退了没有,又找不到他,担心了一天。
    她没找到栾子觉,倒是等来了二皇子送来的小纸条。
    她实在没心情应付他,把纸条撕了,想想又让人到他说的地方去告诉他一声自己去不了了。
    等到晚上,孟今今得知栾子觉晕过去了,镖局的人以为她在青风皇子府,把他送到那儿了。
    她赶到西园的时候,辛出已经到了。
    他看着床上正发着高烧的栾子觉,暗叹,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
    栾子觉今日发着烧还在外劳碌奔波了一日,状况更差了,喝了药也不退烧。
    栾子书也过来了,孟今今和他们两人照顾了栾子觉一晚上,但即便是这样,孟今今整晚也没睡好。
    晨曦微露,孟今今摸了摸栾子觉的额首,目露忧色,还是很烫人。
    辛出看着她焦灼担心的面容,道:“我去请别的大夫来看看。”
    说完,叁人心里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就在这时,屋门被敲响了:“驸马,封大夫来了。”
    孟今今意外地愣了愣,和栾子书一同松了口气,而在旁的辛出则是心头划过不太好的感觉。
    辛出离开了。
    封大夫重新开了药方,孟今今送他离开,到了西园门口的时候,封大夫突然定定地看着她笑了笑,“老夫是挺喜欢子书这孩子的,但驸马应该知晓,老夫早已归隐,不是谁的病都看的,即便是子书的弟弟。”
    封大夫过来的时候,她便感觉这是宋云期的意思。但为什么封大夫要特意和她说,他不是以为她和宋云期是真夫妻的吗?
    心下虽不解,但孟今今没有问出口,想自己可能是会错意,封大夫只是想她待宋云期好些。
    她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好好……”她把谢字憋了回去,“好好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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