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无人把守,白双往前走了几步,脚踩在嘎吱作响的焦木上,如同隐忍了这么叁月的情绪,外壳逐渐支离破碎。
    原来,父亲说的找到能够缓解危机的人,就是汝漓。
    原来……他终是会选择救终生而去。
    可他离去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她今后该怎么办?
    而她始终不相信汝漓真的死了。
    这叁月,白双不止一次的想过,兴许有一天会有人出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计谋。
    他没死,最终会带着众生的期盼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但此刻眼前这烧焦的残垣,却十分残忍的告知着白双,那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
    汝漓死了,已经跟随这焦炭一同,被埋在了这里。
    “……多的我便不写了,你也不许送了。”
    “下次吧,等你从维罗府回来再来白马寺,我给你写。”
    “这一枚,是我赠与你的,不许送给他人。”
    “不是——是因为觉得你想喝水。”
    “是,是在我这里……”χγцzんàīщц㍡cοм(xyuzhaiwu9.c⒪m)
    “等待下次见面时再告诉你。”
    “好,我等你回来。”
    这些话语,似乎昨日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此时就萦绕在白双的耳边。
    害羞的神情,或笑或怒或急,都是那么生动的汝漓。
    抱着她的动作还没有回味够,他身上的淡淡檀香味也还充斥着鼻腔,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他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汝漓……”
    叁月里强忍的泪,终于在今日,如同决堤一般从眼中接连着滚下来了。
    白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如同一个孩子,最终只嚅嗫着汝漓的名字。
    她脚软身乏,跌坐在了这焦木之上,白皙娇嫩的手捧了一抔土起来,哭着道:“你这么不讲信用,要我如何、如何再信你?
    “你说过要等我回来,可如今呢?我回来了,你,又去了哪里……
    “汝漓,假的,都是假的……你说的话是假的……”
    可无人回应,也不会有人回应。
    她的心早已在得知汝漓涅槃之时就揪作一团,到如今,那只捏着自己心的手不曾有半点松动,只越发的紧了。
    白双忽觉一阵窒息,她低头,捂着胸口,哭道:“混账,你要是不想让我讨厌你,你就回来……回来好不好?汝漓,我求求你了……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回来……”
    他们之间本就打破不了世俗,逾越不过权势。可那个人还是在一次又一次给自己最盛大的期望,让她都无所畏惧。
    而这些期望,便是用作此时,为她的绝望做铺垫而已。
    白双悲极生笑,一边落泪,一边扬起嘴角。
    惨淡的神情,任谁看了都得心碎。
    “你就是如此狠心,汝漓,我恨你……若你知有今日,当初又来招惹我做什么?你要为了众生而去,便不要为我而来……”
    她似是疯癫了。
    隐忍了的期盼和悲伤,决堤泄下。
    白双都顾不得自己是如何失了智,再这寂静之处,又笑又哭、又呼喊又责骂。
    仿佛她不是白双,而是市井不穿鞋四处奔走的疯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渐渐平复。
    剩余的情绪被理智拉回,白双又将它们塞进了心底。
    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是不会听见了。
    汝漓真的走了,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他以生命渡了众生,短暂的阻止了一场变革、浩劫。
    受益最大的当属朝堂上的人,白双、乃至整个白家的暂时安稳,是他的命换来的,她还有何所求呢?
    可惜的是,他们之间,也再无所求了。
    但,谁又要他救?
    白双想好好活着,不愿做别人刀俎下的鱼肉,那道生的希望,便有一半是朝着汝漓的。
    他死了,就断了她一半的生。
    她不信,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想要与他白头偕老、共度此生。
    不是说佛如何如何无私,生为渡人,死亦为渡人吗?
    她却觉的汝漓自私至极。
    为所谓的黎明百姓,为所谓的天下苍生,为他头顶的活佛头衔,轻易弃生,轻易,弃她……
    真可笑。
    他却不知,被火烧死的不只是他,还有自己交予他的那颗心,也随他一起,化作了烟,灰飞烟灭。
    从最开始的惊、怕、念,到如今的痛、怨、恨,白双眼中的情绪点点敛尽,最终淡然如死水,几乎没有波澜。
    可这,也不是原本那个白双。
    唯一还像她的,只有无神的眼中有泪,还在一颗一颗的往下面落着。
    垂下捂住胸口的手,白双正欲决然起身离去,泪眼朦胧间,却忽而瞧见了一块通透晶莹的玉露了一角在烧焦的木下。
    她便用手抹了泪珠,拾起了那块玉。
    玉,无任何灼伤的痕迹。
    拂去上面的焦灰,清澈如新。
    摸着上面雕雕刻的龙纹,白双心中惊奇又震惊,竟一时间忘了难过。
    这乃宫中的皇室之物,说白了,龙纹的制品,是皇上的东西。
    难道是方才玉贵妃不小心将这玉佩掉在了这地方?
    不应该,她应该并未行至这处才对……
    白双眉头紧蹙,站起了身子,未曾发觉自己的身子有几分摇摇晃晃的意思,只自顾自朝着外面走去。
    她一时不知自己的衣裙上,满是黑迹。连白净的面上,此刻也是泪水混合着方才不小心抹在脸上的黑灰,模样狼狈又可怜。
    “白施主留步。”
    身后突然传来了导业苍老的声音。
    不知何时,他到了这处。
    白双顿住脚步,手中还捧着刻有龙纹的玉佩,转身看向了导业。
    “导业师父……”
    她语气唏嘘。
    导业走至她跟前,从怀中拿出了一封未曾开封过的信,道:“这封信是汝漓自焚前……要我交予你的信。”
    白双伸手要去接,看着自己的手上满是黑灰,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之后才又去接过。
    她如今只觉得恨极了这人,可面对这无署名信封中装的信,白双却珍惜的紧。
    接心的手,颤抖不止。
    小心翼翼的捏在手中,她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止住颤抖,才将另一只手上的玉佩递出去
    “这玉佩,乃是在那处捡着的。导业师父,此乃宫中之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该是方才玉贵妃不小心掉落的吧……”
    导业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番,神色复杂。
    “这……兴许是,我事后便去交还给娘娘。”
    “那就劳烦师父了。”
    白双行礼后,抬眼看向了苍老的导业,心头一酸。
    导业此时也在瞧她,说“白施主,请你节哀。前尘难忘,便无新生。一定要记得身体乃万福之本,莫要因为一时的伤心,忽略自己。”
    白双闻言,垂眸,她哽咽道:“多谢导业大师——往日,我便不再来白马寺,不闻伤心事,不扰心头的神。还望大师珍重,若有缘,自当相见。”
    导业点头,“有缘自会相见。”
    她嗯了一声,便行了礼转身而去。
    不若她来时的脚步驳杂,白双离开时,如同脚下生风,不曾有一丝留恋,消失在了残垣断壁之后。
    直到看不见她踉跄的身影,导业幽幽叹气,似是自顾自的说:“汝漓,这便是你想看见的,你应当放心了。这女子,比你想的要坚强。”
    风又拂过,自是无人应答。
    他捏着玉佩离开,废墟之处,毫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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