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了薛季的表白。
    她试图通过薛季的温暖拯救自己,试图逃避一切,但又同时在日记里写下自己的心情。
    哥哥,你知道杀人的滋味吗?
    有,她知道。
    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爸爸。
    她在逃避的同时却从不允许自己忘记。
    这是她犯下的罪,她怎么可以忘掉,就算在逃避她也控制不住自己要去记得。
    郑家依旧在继续问她要钱。
    因为满了十六岁和孟清宪的忙碌,孟夏的手头宽裕了些,这让她得到了一丝喘息时机。
    她和薛季恋爱,尽量帮助薛季,却在深夜的时候醒来,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下面的树木想着坠落的感觉。
    性爱可以给她快乐,却不能让她忘掉痛苦,每当她看着天上的月亮,她都会想起爸爸,想到和爸爸哥哥一起的幸福时光。
    这同时也是她的伤痛。
    就这样,孟夏和薛季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多,孟夏心里的痛也越来越深,全部被她写在日记里,有时也会靠着床把头狠狠撞在墙上。
    但就在那晚孟夏准备和薛季一起出去的时候,却在电话里听到了孟清宪请辞的消息。
    孟夏的心一下狠狠震动。
    哥哥是为了她才请辞的。
    放下电话,那一瞬间孟夏知道,她不能再逃避了。
    哥哥几乎为她放弃了所有,她没有任何再逃避的理由,也不能逃避,而且她从来没有允许过自己忘记。
    她跑回家里,看到哥哥穿着西装有些不适应的样子,眼里的泪又要冒出来。
    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孟恩云去世后的那段时间她哭了太久,经常一整天都在流泪,哭累了倒在被子里,醒来后继续哭,医生告诫她不能
    这样,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所以她每次想哭都不让眼泪流下来,忍着眼眶慢慢的就忍了回去。
    哥哥是爱她的,哪怕不说她也知道他拒绝她的原因,他只是没办法和她在一起,不是不想和她在一起。
    他和爸爸一样爱她,比任何人都在乎她的未来。
    所以她至少该为爱她的人做点什么,哪怕她已经不能自拔。
    她决定去国外留学。PO⑱аc.cOм(po18ac.com)
    她杀死了哥哥的孩子,爸爸也离开了,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无论如何,她会用一生来赎罪,哪怕最后无法做到,是回来选择自杀,
    她也会回到哥哥身边,给哥哥一个交代。
    孟夏先飞往了瑞典,她在瑞典买了一栋小房子,临着湖泊靠着山,有白色的砖墙和红色的屋顶。
    她把所有和哥哥有关的东西封存了起来,等她可以重新回到哥哥身边的那天,她会再次来到这里。
    她在墙上刻下她和哥哥的名字,刻上她为他们设计的刻字,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回到德国开始上学,带着一丝绝望中的希冀,希望有一天自己可能有机会赎完自己的罪孽。
    *
    但她没等来机会,却等来了郑家的越逼越紧。
    这时的郑家也已经逐渐发现事情的不可挽回,孟家知道的那天就是他们的死期,可想把郑家捞出来举家移民需要大笔的钱,他们决定一次
    向孟夏把所有的拿够。
    他们每个月问孟夏要三亿。
    刚开始孟夏除了震惊,但还是努力把所有的钱都凑给他们,她杀了哥哥的孩子,她不能让哥哥知道,只要哥哥没有发现,她还有回到哥哥
    身边的一天。
    可郑家下个月依旧问她要三亿。
    听到后孟夏的身体两晃,几乎捂着嘴蹲在地上。
    她开始变卖自己的衣服首饰,开始问哥哥要钱,开始搬到廉价的出租公寓里住。
    她想他们不会一辈子跟着她吧,她和郑家的事情总会了结,到时候她就能回到哥哥身边,为爸爸的死赎罪,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赎罪。
    她期待哥哥会给她一个机会。
    可郑家下个月还是问她要三亿。
    十亿,三个月十亿,她没有那么多,真的没有那么多。
    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卖了,每天只吃一个三明治,她坐在歌剧院的座位上,一边哭一边告诉自己再撑一撑,只要再撑一撑就可以回哥哥身边
    了。
    而在被郑家胁迫的同时她也被自责深深地折磨着,她一次一次的伤害自己,甚至真的打算自杀割开自己的手腕。
    可感觉到血液的流逝,她又觉得害怕,她把衣服压在手腕上止血,最后捂着手腕痛哭了出来。
    所以她撑不住了。
    她放下三明治跑出剧院,蹲在剧院墙角抱着膝盖哭泣,如果不是这时周以诚出现了的话,她真的可能会回到出租屋里永远结束自己的生
    命。
    但周以诚在她面前放下了那两张欧元。
    她抬头,她以为她看到了爸爸和哥哥。
    他们带她去吃饭,温暖的食物填满了她的胃,她想起了爸爸曾经说过的话。
    永远不要放弃,说不定事情的转机就在下一秒。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从前爸爸太爱她了,即使最后的离别痛彻心扉,她总有一种爸爸还是爱她的感觉。
    她又坚持了下去。
    她想主动结束和郑家五六年的纠缠,想快点回到哥哥身边。
    她开始学着雇人调查郑家,想也抓住他们的把柄逼他们离开,直到
    她听到了郑韵母亲的那句话。
    她说郑韵是第一次,是处女。
    可处女怎么会怀孕?
    她只想到一个解释。
    他们是骗她的。
    孟夏的世界崩塌了。
    周围的一切地动山摇。
    如果他们真的是骗她的,那她做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所以孟夏第一反应是不愿相信。
    但郑韵母亲的话让她不得不信。
    她让人去查那家医院,她记得那家医院,那时候那个医生还在医院任职,所以她让人用枪对着他的时候他全部都说了。
    郑韵确实没有怀孕。
    是他帮她做了假手术骗她。
    逼问的人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孟夏。
    接到电话,孟夏疯了。
    假的,真的是假的。
    郑韵那个孩子根本不存在!
    她以为她杀了哥哥的孩子,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爸爸,甚至爸爸也因为这个而死,可事实却是这个孩子根本不存在!
    他们骗她,他们骗她让她害死了爸爸!
    彼时孟夏正在瑞典,就住在离那栋房子不远的小旅馆里,她隔着远远的山脉和湖泊看着那里,希望那里能给她力量。
    但现在一切希望都变成了绝望。
    彻底的绝望。
    这个孩子不存在远比存在更让她痛苦,在这之前一切都还是有理由的,是她犯了错,是她失手杀死了哥哥的孩子,她可以怪自己。
    可现在没有了,她甚至分不清什么是根源,是郑家骗她,还是她把那封信给了爸爸,唯一清楚的只有一件事。
    她害死了爸爸!她用一件莫虚有的事害死了爸爸!
    她拉开抽屉想拿枪跑回国,可又想到飞机上不能带枪。
    她一路奔回中国,从刘旸那里拿了枪直接奔到郑家。
    她打碎郑家的门,踢开郑韵的卧室门,郑韵从床下爬下来跪在地上求她,她没有犹豫,一枪打穿了郑韵的额心。
    郑韵死了。
    孟夏的一切也死了。
    她退后两步,握着枪的手慢慢垂下,最后一下跪倒在地上。
    她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原本也想给自己一枪,用以结束这无边无际的痛苦。
    她恨他们,更恨被他们骗的自己,她居然用被欺骗的事害死了爸爸!
    可当她转头时却看到了所有的郑家人。
    他们跪在门口,头埋得很低,看起来十分害怕。
    是因为被她发现了是骗她所以害怕吗?
    不,是因为他们怕死!
    他们怕自己的命就此没了!
    而她被这群人整整威胁了五年。
    她想喊爸爸、喊哥哥来救救她,可喊了会让郑家起疑,会让他们怀疑爸爸的死是不是和这一切有关。
    所以她连喊都不能喊,只能在心里不停叫着爸爸的名字。
    爸爸!爸爸!!
    不,这样根本不够!
    他们都该死!
    所有的郑家人都该死!
    这瞬间孟夏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杀了他们。
    是他们害死了爸爸,还有她,他们都是罪人。
    她要杀了所有郑家人,全部,最后再给自己一枪,用以挣脱自责和内疚的沼泽。
    他们都是她的仇人,包括她自己,她要给爸爸报仇。
    可她不能让哥哥发现,她最后的愿望就是哥哥不要知道是她害了爸爸。
    她希望她永远他心里纯洁无瑕的夏夏,这是她的乞求,是她生命里唯一在乎、最后在乎的事。
    于是她和郑家达成了协议,让他们以为她放过了他们,但没有,她会一个个把他们杀掉,最后再悄悄自杀,结束自己罪恶的生命。
    她假装买了酒去过酒吧,把枪别在腰后靠坐在门口。
    她知道哥哥在里面,她把头靠在门上,都能听到哥哥沉稳的呼吸声。
    她伸手想触碰他,但心里想得却是哥哥不要开门,不要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她可以接受世上所有的人讨厌她,却只想保留来自哥哥的最后一丝爱意。
    从那天起,孟夏的世界变了。
    她像是一个人站在一片黑暗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黑暗,没有边际的黑暗。
    她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句话,在出租屋的时候,她不能出去,经常靠在窗前翻看那些德文译本,沉进去后可以缓解她的饥饿感。
    于是她看到了一个诗人在某本散文集里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
    即使是圣人,也不可能完全不犯错。
    即使是罪人,也可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不,她没有。
    她害死了自己的爸爸。
    她永远罪无可恕。
    她将永远身处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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