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点头答应,两人松手,王艾发现聂指导好像兴致不怎么高似的,但又忍不住,于是在背后问了声:“我想和您合影行吗?”
    聂卫平回头稳当当站好:“行啊。”
    王艾一伸手冲着队友们招呼一声:“都来啊!”
    大家呼啦啦跑过来,此时聂卫平终于有点笑容了。这一合影就不是一时半刻能结束的,大合影之后,又有小合影。和聂卫平合影过后,众人又和领导们合影,这一来二去的二十多分钟。
    表彰会比较简单,王艾不怎么关心奖励内容,该拿到的、能拿到的他都拿到过了,于是趁着阎世铎在台上宣读奖励内容,偷偷的问刘局长:“聂指导好像兴致不怎么高?还是他不怎么喜欢我?”
    刘局长给了王艾一个富有含义的笑容,没解释。
    王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迷迷糊糊的上台领取了10万美元的奖金,队友们少的也有5万,多的有8万,反正上下差不多。不像别的运动队有时候会因为奖金的问题闹出矛盾来,足球一个是职业化了,运动员只要不以国家队身份接广告,足协既不抽成也不管。绝对核心的王艾又是大富豪、大慈善家,他不在乎给多给少,问题就散去四分之三,所以大家相当平和轻松。
    等发完钱了就是吃饭喝酒了,到这时候王艾才渐渐明白刘局长的笑容是什么意思,见聂指导半瓶白酒下去松开衣领,摇起扇子开始侃大山了,王艾若有所悟:这是没到量啊。
    从老领导那桌敬酒回来,聂指导一招手:“过来。”
    王艾颠颠跑过去,挥手让凑热闹的冯潇霆滚蛋坐在一边:“我给您满上?”
    “不用,再喝就糊涂了,正想听你说事儿呢。”
    王艾上下打量一下脸色发红,额头冒汗的棋圣……
    “你看我干什么呀?这才哪到哪啊?你光知道我外号叫棋圣,我还有个外号你知道吗?”聂指导拿扇子指着王艾,见王艾摇头,他扇子啪嗒一收:“酒仙儿!”
    王艾一乐,点头:“那成,您想问我什么?”
    “你们这个打法是怎么回事儿?”聂指导认真起来:“你们去之前我盘算过你们的实力,诶我和你说,你们的比赛尤其是你的职业联赛,我是经常看,这么说吧,起码看过五分之一。所以我对你们的实力有一个估计,虽然我也想看到你把奖杯拿回来,但我觉得你们还是差了一点。”
    不等王艾说什么,聂指导滔滔不绝:“为了这个啊,我都特意找过心理医生,问人家是不是我这看法受到你们以前战绩不佳的负面影响。我这看了好几十年球了吧,和不少教练也都接触过,这慢慢的也看出经验来了。我是真没想到你们真能做到,你给我说说,你这里边肯定有我不知道的东西,深层的东西。”
    “嗯……”王艾理了理思绪,表情也不由的认真起来,刚要开口,就见聂指导扇子一拍手心:“你们还很有啊?”
    王艾哈哈一乐:“您刚才是诈我呢?”
    “小子!”聂卫平用扇子打王艾的头,得意的道:“这叫兵不厌诈,行了,快点和我说说,我这抓心挠肝的想不明白。”
    王艾嘿嘿一声才道:“其实您判断的对,您判断的和我们内部判断的差不多,我们也觉得我们有夺冠机会,但总是差了一点。您肯定知道我们踢足球的吧,职业寿命和下围棋的比差很多,就这么十来年。我今年24,去年联合会杯输了以后我回来再一算,好么世界杯四年才一次,真要输了,下届像白广海啊、孙继海啊他们肯定就退役了,我的许多队友也要退役了,这不玩了吗?所以就南非这一次机会啊。”
    “你就着急了?”
    “可不是吗?”王艾点头:“完了我就挖空心思呗,怎么着也得争取一下是吧?我们和欧洲强队比呢,身体啊、技术啊、意识啊这些,只能说跟得上,但绝对没有超过他们。但我们也有一点基本素质是他们不如的,就是我们这支国家队的主体,十年来没变过,一直是我们这些人,所以互相默契非常高。这么一算呢,顶多算拉平吧。”
    见聂指导听懂了,点头了,王艾才接着道:“去年到今年就一年时间,我们都成年了,要说在技术方面再有什么猛增,这个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但是我们还想要这个冠军,就得想别的办法。身体没法提高了,头脑还可以,所以我们就摸索了一套技战术出来。”
    “听的就是这个?”聂指导扇子一合,聚精会神。
    “嗯……简单说吧,我们这套新战术啊,是断断续续的摸索出来的,经过学习我军军事思想,从中汲取营养,并结合足球当代战术发展态势,还有我们自身情况。反正大家都参与了,教练和队员都参与了,真正是我们10国家队全员创造出来的。从南非回来我对这套战术的认识更深刻了,现在可以说有三个层面。”
    “哪三个?”
    “第一是思想层面,也是指导精神,我们着重强调了‘对抗’这两个字。包括身体对抗、技术对抗、意志对抗、战术对抗、配合对抗,这个从球员个人到几个球员到全队再到主教练,都包括其中。要是简单一点说就是既要打出我们的优势来,还要遏制对方的优点,同时绝对不让对手舒服。”
    聂指导沉吟了一下:“你看着哈维?”
    王艾眼睛一睁:“您真是内行啊,没错,我看着哈维这个,确实是和西班牙两场比赛的对抗焦点和核心,我们两个个人的全方位对抗,以我们两个为中心的中场对抗,以及更高层面的战术对抗。我捏着哈维,西班牙的优势就发挥不出来,让西班牙队不痛快。高指导那边通过战术节奏的调控,也让博斯克不痛快。反正您这么理解就行,就是战场主动权,调动对手。我记得好像围棋中也讲究这个吧?”
    聂指导深深点了点头,然后道:“这到是进步了,以前我没听说过这么理解足球的。”
    “这第二个层面是阵型和战法,让我踢中场是这次战术革新的难点,我们吵了大半年。”
    “你踢中场确实出人意料,我怎么都没想到,胆子太大了。”
    王艾嘿嘿一声:“领导宽容,大家也都没私心。再说这也是叫西班牙队给逼的,要没有西班牙,没有滴滴答答这打法,我们可能还下不了这个决心。西班牙就是一个拦路虎,去年联合会杯第二场我们已经尽全力了,后来复盘也发现,不论怎么摆弄,取胜率也不超过20%,这就必须下决心了。”
    “滴滴答答?tiktak吧?”聂指导一推眼镜:“我觉得你们也有点这个打法的意思,而且我还看出来好像有全攻全守?”
    王艾点头:“都有点,我们小时候身体比外国对手差,所以强调脚下技术、强调传接球、强调以多打少,这样就带有了这两种体系的影子。但仅仅依靠这个还不行,所以把我调到中场和陈涛组成双核,以稳定的也是攻防两端比较平衡的442阵型为表象,实际上是我和陈涛接应四面八方,用我们的个人和配合对抗能力站稳中场后,盘活全队。”
    见聂指导开始思考了,王艾笑了一下:“董方卓管我们这个阵型叫太极八卦阵,中间我和陈涛是阴阳鱼,外边八个人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以我们两个为骨架,以四面八方为整体。既可以回避我们中国队员位置感较差的弊端,还可以发挥我和陈涛个人技术尤其是高度默契这个优势。您知道,像我和陈涛这样从12、3岁就一起踢球一直踢到23、4,从国少、国青、国奥一直踢到国家队的,在世界杯上绝无仅有,就连西班牙的哈维和伊涅斯塔都做不到,他们虽然是一个青训营的,但小时候没有经历过我们这么多的大赛。”
    “嗯……按我的观察,你的中场能力超过哈维,陈涛的能力低于伊涅斯塔,你们两个加一起差不多和他们的组合持平,但默契这个东西……”说到这,聂指导突然来了兴致,把面前的餐盘推到一边,拿过几个干果摆上:“两个中卫、两个前锋、两个边后卫、两个边前卫,位置相对固定,你们俩在中间转圈,是这样吧?这倒有点发动机的意思了,你们的组合是心脏,不负责直接的攻城略地,但负责提供动力。”
    王艾点头:“同时还负责占住中圈为核心的中场,以及提供支援、掩护、接应这些,当然外围也负责接应和支援我们。”
    聂指导沉吟着:“第三个层面呢?”
    “那就是人了。”王艾顺手指着桌上一堆干果的中心:“关键是中场两人,能力要全面。这样不论是攻击还是防守,都能把中心地带,这个四通八达的地方牢牢控制住起码能相持,这可以算是兵家必争之地,也算交通要道。除了头球要求不高之外,脚下技术、头脑视野、身体都要好,起码要一大半非常好才行。就身体来说,在这打首要的是耐力,只有足够的耐力才能始终承担高速运转的核心责任,才能坚持下来。同时还得有爆发力,要不然对手就跟你来直接冲撞,你扛不住。”
    聂指导听到这抬头,见王艾目光平和专注,王艾身边一圈也过来听唠嗑的队友也是这种表情,突然笑了下:“了不起。”
    “什么?”王艾纳闷:“您怎么说了这么一句?”
    聂指导笑着摇摇头,王艾追问:“我就烦你们大人这样,说话总说一半留一半的让人听了着急。”
    聂指导哈哈一乐:“你还不是大人了吗?行,我告诉你,你刚才说的这第三点啊,一般人都会觉得你自吹自擂,还顺带着贬低队友,可是我见你说的理直气壮,尤其是他们……”
    聂指导用扇子扫了一圈的人:“尤其是他们,也理所当然,这恰好证明了你刚才所说的,大家都没私心。我觉得一支20多人的队伍能没私心,能这么团结,很了不起。有这样的团队,难怪你们创造历史,1+1>2嘛。”
    听了聂指导的表扬,大家嘿嘿笑了一片,聂指导也嘿嘿一声:“冲你们这一起的嘿嘿声,你们的团结就是真的,两口子过长了长相都一样,你们时间长了,笑声都一样,都带着一股坏孩子的味儿。”
    赵旭日插话:“您是不知道,我们从小就被他逼着听课,您说我们要是脑子好不就考大学去了?外边就知道我们一起踢了十多年球,谁知道我们也一起上了十多年课?好么,有时候我睡觉梦着他提问都能吓醒。反正国家队什么好事儿都是他带的,国家队什么坏事也肯定跑不了他。”
    大家哈哈一顿乐,说笑了一阵又接着探讨战术问题,从张召忠坚决要求王艾踢中场到世界杯夺冠,大家对外行人的看法也变了。像聂指导这样,要跟他请教足球技术,那是疯了,但要跟他探讨战略战术这些宏观层面的东西,就是他山之石。
    当然外行人如果非介入到细节,比如髂腰肌什么的,也是不对。
    “你们这个阵型啊,和我们围棋有点像。开球点是一个中心点,然后四个角旗,两个大门,两个中线与边线的交汇点,中间一个、外边八个,这和我们围棋是一样的。不过我们围棋一般强调金角银边草肚皮,强调利用边线抢占实地,而你们这个……”聂指导皱起眉头。
    “这个我们也有。”陈涛解释道:“我们在边角地带控球也更容易。”
    聂指导抬头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想什么,过了几分钟才回过神来:“你们刚才说你们这个叫什么?”
    队友们楞了一下,董方卓举手:“我当时开玩笑的,太极八卦阵。”
    “这是阵型,战法呢?”
    大家纷纷摇头,周海滨解释:“一直到现在还在丰富和完善中,没想过起名字。”
    聂指导突然轻轻叹口气:“你们这个着眼大势、重视整体、抢占中心的战法,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叫吴清源……”
    说到这,聂指导突然摆脱了惆怅看着眼前刚刚拿下世界杯冠军的国脚们:“你们的思路很相似,而且都要抢天元,不如就叫天元战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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