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当初是刘表派刘阖一手策反的,身为六百石的蜀郡富二代,年轻时还为祸一方,纵横乡里,如今成了官身却还要谋反,可以说甘宁属于实打实的那种祸胎。
    谁要是当了甘宁的爹,不是被气死……还是被气死的命。
    其实就感情来讲,甘宁这种仗着家族势力为非作歹的富二代,是刘琦前世时最讨厌的一种人。
    但讨厌,却不代表这样的人不能用,毕竟甘宁在东汉末年时期吴国的军营中极享盛名,便是坐镇荆楚,半据汉江性情高傲的关羽,听闻甘宁之名,亦多有逊让,足见甘宁当时在吴军中的声望之盛。
    刘表听刘琦问起甘宁,不以为意地道:“甘宁已经败势了。”
    “这么快就败了?”刘琦颇有些惊诧地道:“听闻那甘宁勇猛无匹,更兼颇具凝聚士卒之能,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将才,如何会这么快便让刘焉击败了?”
    刘表颇为不解地望向了刘琦,很显然有点没太理解他话中之意。
    什么将才不将才的,老夫负责策反于他都不知晓他是将才,你小子如何就知道了?
    “那甘宁有多少本领,为父并不知情,但他纵然是再有本事,想来也无法在蜀郡支撑,一则他并非士族出身,而只不过是普通的豪强,无法凝聚蜀郡本地人心,二则蜀郡之中,并非所有人都愿意随同他谋反,只不过是前番犍为郡的任岐攻打广汉郡过于激烈,吸引了刘焉的注意力,才让他在蜀郡有机可乘,如今任岐被青羌击退,刘焉收拢兵马转手对付甘宁,凭他的本事,能够坚持到现在才败,也就算不易了,难道还能指望他在蜀中掀起长久风浪么?”
    刘琦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么回事,不管甘宁的能力到底是真如历史上说的那么强,还是没有历史上那么强属于被夸大,但蜀中的形势都不会是他一个豪门出身的人就可以左右的,他或许可以改变局部的某一场战事,但绝对改变不了整体的局势。
    “如此说来,甘宁如今是在蜀郡混不下去了?”刘琦再问道。
    刘表随意道:“青羌兵从犍为郡直返蜀郡,联合当地家族,一举将甘宁击败,甘宁连同他的同盟沈弥,娄发等率众东向,入渝水进长江,意图从巴郡走水路出江关入我荆州之境,他前番已经派人送来了书信,请为父派兵支援。”
    刘琦闻言,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蜀中东向出川,巴郡乃是重中之重,那里是一座山城,也就是后世时的重庆,跨两江三面临山,可谓是出益州东向的主要通路,是为重中之重。
    以甘宁等人的叛军兵力,顺江而下出川,别的地方只怕拦他们不住,但巴郡之地……特别是再过来巴郡的永安,也就是江关,这个地方被严镛布置了精锐的兵力,只怕甘宁想要顺利的冲出来……是很难的。
    刘琦听了刘表的解释后,认真地点了点头,道:“那敢问父亲,打算派多少兵马去援助甘宁,接他出益州?”
    刘表面露异色,不解地看向刘琦道:“老夫为何要派兵去救援他?”
    刘琦奇道:“甘宁不是我们的盟友吗?”
    刘表道:“那甘宁不过是蜀中一豪强子,且据闻少年之时颇多作恶,放荡不羁,行事多僭越,这样的人老夫用他在蜀郡叛乱,给刘焉添些乱子便是了,何须大张旗鼓的弄到荆州来,如今甘家小子已是没了什么用处,便由得他自生自灭吧。”
    刘琦听了刘表的话,颇为感慨,果然在刘表心中,人的出身还是最为重要的。
    若是换成一个蜀郡的士族子弟,若是率兵出蜀向刘表求援,怕刘表便不会是目下这般的状态了。
    如果换成普通的豪强,刘琦倒也是不会掺和这当中的事情,他也会按照刘表所言,任凭对方自生自灭,能不能逃出益州来荆州,跟他毫无关系。
    毕竟刘家父子手头确实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问题是,眼下冲出益州来荆州投奔他们的人,不是旁人,而是甘宁。
    就冲这个名字,刘琦也断然不会任凭他自生自灭。
    他还是需要想办法劝劝刘表。
    “父亲所言甚有道理,甘宁,沈弥等人不过是普通的蜀郡豪强,又非名士,救与不救,与我荆州并无多大裨益,可问题是前番主动派人策反他们的,是咱荆楚中人,如今对方事败遭难,前来荆州投奔,我们若是连人都不派一派接应,日后传了出去,多少也会有损父亲的声名,毕竟言而无信、过河拆桥之事传出去并不好听,父亲一世英名,又是有名的清流人物,孩儿觉得父亲还是不要沾上这个恶名为好。”
    刘表仔细地想了一下,发现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
    若是自己先前与甘宁无瓜葛倒还好说,
    可先前毕竟是己方挑拨离间在先,派人策反了甘宁,如今被策反的人有难……不派人去意思一下,是有些容易让外人产生误会。
    “吾儿,那依你之见,咱们眼下该当如何?”
    刘琦认真道:“父亲既然想让我去汉中,那孩儿不妨再去汉中之前,先想办法迎甘宁一迎,若是能让他顺利出益州,对于我方而言,岂不也是一件好事?若是甘宁命中注定命丧于楚,那咱们也派兵去援助他了,只是他时运不济而已,于父亲的声望无损,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刘琦的建议倒是颇得刘表之心,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便依我儿所言便是,甘宁的事乃是汝从叔一手操办,回头如何与甘宁联系,汝自去问他便是。”
    “诺,孩儿一定替父亲将这件事办妥,不让父亲声名受累。”
    刘表又道:“另外,襄阳城中,有哪些人你想调用,直接调用便可,为父绝无不允。”
    “多谢父亲。”
    ……
    其实刘琦此番去汉中,还真就是有那么几个人需要带在身边。
    当初擒获的五名益州军的战将,其中有吴班和吴兰都被刘琦放回了蜀中,让他们在蜀中主持家中的局势,而剩余的三名真正的东州士的家主,却都被刘琦给扣押在了襄阳。
    吴懿、雷遇、吴堀三人。
    虽然刘氏父子给他们三人的待遇都不错,但三人毕竟都是一族的族长,不说有远见卓识,但至少都不是平庸之辈,刘氏父子将他们三个人留下的目地,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这是逼迫他们在刘焉和刘表之间做一个选择呢。
    而随着刘琦准备前往汉中,这个做出选择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
    与刘表见面的当天晚上,刘琦就在自己襄阳的府邸,召见了吴堀,雷遇,吴懿三人。
    三个人最近在荆州的日子过得都很是安逸,每日好吃好喝,好饭好菜,又没有操心事,烦心事,过的可谓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比起刘琦刚刚离开襄阳的时候,这三位大爷眼下都胖了不少。
    望着三人都已经来回鼓起来的脸庞,刘琦的语气中不由有了几分感慨。
    “在这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的世道,居然还有人能够吃胖,着实是不容易啊,现在的北方地界,路边时常有饿死或是冻死的人,尸骨都不曾有人掩埋,只能为野狗啃食或是慢慢腐烂,相比于他们,三位的日子当真是滋润的紧呢。”
    这番话说的,着实是让三人心中无可奈何。
    其实这滋润的日子,并不是他们想过的啊。
    三位家公的年纪都不大,且起步都比一般人要高,他们哪个也不想贪图安逸的日子,都渴望能够干出一番事业来。
    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话却不能这么说。
    吴懿拱手道:“我等能有今日,全赖刘荆州与府君父子庇佑,我三人时常感慨府君恩德,并思之以报,只可惜并无机会。”
    “倒也不是没有,眼下就是一个天赐良机。”刘琦微笑着起身,问三人道:“三位将军的家眷族人皆在益州,独身一人在荆州,怕也是常怀思念之情……三位,颇思蜀否?”
    还不等雷遇和吴堀回话,便见吴懿急忙道:“此间乐,不思蜀也。”
    “不思?”
    “不思!”
    “当真不思?”
    “当真不思!”
    刘琦长叹口气,道:“既如此,那就罢了,我此番奉命入蜀办事,本想以三位为向导共同去益州的,也算是全了三位的思乡之情……但既然你们皆不思蜀,罢了!那三位便继续在襄阳过你们的好日子吧。”
    这话一说出来,雷遇直接急了。
    他狠狠地剜了吴懿一眼,然后慌张道:“回府君,我等家眷族人,不论老少,具在蜀地,我三人身为族长,却久在襄阳而不能得回益州,族中之人在蜀中受何样待遇,我等皆无所闻,每日过的是心急如焚,焉能不思蜀也!”
    吴堀亦是忙道:“肯定府君大发善心,带我等一同去吧!”
    刘琦转头看向吴懿。
    吴懿急忙改口:“适才乃是恐府君见疑,故虚言之,还请府君莫要与某一般见识。”
    刘琦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既然公等皆应诺为我之向导,好,那回头我便禀明严君,请他亲自拜三位为我军中的别部司马,统一归于刘某人麾下听侯调用,待入蜀之时,三位便可顺理成章的随军而行了。”
    三人一听刘琦要让他们三个人当荆州军中的别部司马,同时吓得脸色煞白。
    让刘表委任他们三个军职?
    当个无声无息的向导,倒也是无伤大雅,可若是他们三个被刘表委任了军职,那回头传到益州那面,被刘焉知道了,岂非坐实了他们三个叛变的证据?
    想到这,便见三人额头上的汗珠如水般的流下。
    那益州之中,可是还有他们的家眷和族人在呢!
    吴懿急忙道:“我等愿意为府君做去往益州的向导,但这军职……就大可不必委任了吧?”
    雷遇亦道:“不错,我等自打来到荆州,从未建过尺寸之功,骤然得了这般高阶军职,怕是难以服众!似此大为不妥,还请府君收回成命。”
    刘琦微笑道:“此乃是我父子一片厚意,三位就不要过于推辞了。”
    三人彼此互相看看,还是一起拱手推辞道:“府君,我等寸功未立,着实是担待不起啊。”
    眼见三人一个劲的推辞,刘琦脸上的笑容不由消失了。
    他突然开口,冷道:“三位不肯接受我父子的委任,怕是另存了心思……还想为刘君郎尽忠不成?”
    吴懿忙道:“不敢,不敢!我等万万不敢啊!”
    刘琦从桌案上拿起了一卷简牍,慢慢展开,看着上面的内容,不再瞧他们三个。
    “三位,做人需得一心一意,心猿意马,朝秦暮楚之人,最终都难免会有好下场的,还请你们仔细思量。”
    雷遇急了:“府君,我等并无此意啊。”
    刘琦头也不抬地道:“你们是什么意思我不管,但我眼下只给你们一夜的时间考虑,若是愿意,明日便来我府中领军令,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明日你们也不用来,再往后也不用来了,吃喝用度我一概也不会少你们,你们今后就在襄阳城了却残生吧。”
    一直未曾开口的吴堀忙道:“府君,我等家眷族人皆在益州,若是让刘君郎知晓我等在公麾下供职,只怕我家眷族人尽为刘君郎所害……”
    “你们的家眷族人,我自有办法保他们周全,但前提是你们得答应我的条件。”
    “敢问府君,打算用何方法……”
    “你们得先答应了我才行。”刘琦的眼皮抬头不抬一下。
    然后,便见他一挥手,冲着厅外喊道:“来人啊,送客!”
    话音落时,便见当班的许郸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他冲着三人一摆手,道:“三位,请吧!”
    上一次这些益州降将在见到典韦的时候,就已经惊其为天人了,如今见了许郸,亦是惊骇莫名。
    许郸的身材高大,几乎不再典韦之下,观其外貌,亦是勇力之士。
    刘府君麾下如何竟这般多的勇武之士?
    面对许郸,本来就是没什么精气神的三个人,一下子就更没了气势,他们只能无可奈何的随他走了出去。
    许郸将三人送出府后,三个人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巴的站在府邸门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少时,却见吴堀问二人道:“二位,咱们答应还是不答应?”
    吴懿凄惨一笑,叹道:“事到如今,咱们还有能够选择的余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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