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顾廷烨回到了白家,思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先将白天的事情,隐瞒了下来,准备等白老太爷身骨子再健朗一些之后,再告诉他。
    不成想,这一等,便是天人永隔。
    第二日拂晓,天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丫鬟进入白老太爷的屋子,准备查看老太爷的情况,伺候老太爷起床。
    人老了,睡眠也愈发少了,是以老太爷平时都起的很早。
    不想,却发现躺在床上的白老太爷已然安详的沉沉睡去,失去了所有的气息,身体也早已经冰凉,再也不能醒来。
    想来,白老太爷应当是在睡梦之中,悄然逝去的,没有一丝痛苦,脸上还洋溢着安详和幸福,应当是做了个好梦。
    下人匆忙过来回禀,刚刚起身,准备在院中习练武艺的顾廷烨听到下人的禀报,顿时恍若遭受雷击一般,身子骤然僵住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表情一阵变化,神色戚戚,飞一般的跑去白老太爷的屋子。
    望着床上躺着的那位须发皆已银白,满脸皱纹,浑身已经没剩下多少肉,跟晒干的橘子皮似的老人,顾廷烨的眼眶之中,已然被泪水填满。
    这个从来不愿在他那位严父面前低头服软,落半滴泪水的倔强少年,却在此刻,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整个白家大宅,上上下下,一片愁云惨淡,白帆白布,白色灯笼,皆已挂上。
    而府衙那边,知府审理案子的进展也很快,不过短短三日,便已经将事情彻底厘清,人证物证皆已收录清楚,三个被活捉的杀手,对于自己的罪行也供认不讳。
    出钱买凶杀人的首犯白家二房的白大郎,与三个杀手一同,被判秋后问斩,家产抄没,家眷也被收押,判的是流放千里!卷宗已然送去了刑部。
    至于其他的白氏族人,每一房的当家人,皆被判流放,家产抄没,其余一些情节较轻者,均罚苦役三年。
    这还是顾廷烨念着他们姓白,再加上如今白老太爷刚刚去世,想为白老太爷积点德,不想造下太大的杀业,才让知府轻判一些。
    否则的话,依着顾廷烨的性子,还有昔日白氏一族为了霸占白老太爷的家产,将白老太爷和寡母除族赶出家乡的旧怨的话,只怕偌大的扬州白氏一族,从此便要从世上消失了!
    接下来,顾廷烨在办理白老太爷后事的同时,也在常嬷嬷的帮助下,顺利的接管了白家的所有产业。
    因为白氏一族之中的不少人都栽了进去,是以顾廷烨又提拔了不少精明能干的人顶替他们的位置。
    如此,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阳春三月。
    三月初八,盛紘已然彻底完成了交接的工作,王氏也带着众人,将盛家彻底收拾停当,产业,宅子,该发卖的发卖,该打理的就留下可靠的人打理。
    码头之上,盛家一行人,拖着大大小小的箱笼,登上了北上的大船,同行的,还有处理完白老太爷后事,将白家产业安置妥当了的顾二郎。
    江南之地,阳春三月,春雨绵绵,沿江两岸,万物复苏,虽还没有姹紫嫣红的美丽,却也是一片绿意盎然,郁郁葱葱,生机浓郁。
    自从知道了顾小二的身份,盛紘对于顾小二的态度,便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样,而那日顾小二邀请长柏上船赴宴,遭遇生死危机的事情,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共同经历过生死之后,顾小二和长柏之间的友情,也愈发的深厚,两人基本上整日都黏在一起,与船舱之中,也是比邻而居,两人好的简直跟穿同一条裤子似的。
    虽是阳春三月,天气已然开始回暖,但江风却依旧带着几分寒意。
    盛老太太的身子骨虽然愈发硬朗,但年纪终究还是大了,抵抗力远不如年轻人,是以每日也只是午时最暖和的时候,才出来到甲板上走一走,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桓哥儿的年纪小,身子骨自然也相对要娇弱一些,受不得风,所以大卫氏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房间里头度过的,偶尔开开窗,看看沿江的风景,太阳比较大的时候,才敢抱着桓哥儿出去走走。
    至于小明兰,每日都忙着两头跑,不是陪着盛老太太说话逗闷子,被老太太督促着读书写字,和房嬷嬷学习针织女红。
    就是带着小小桃和小丹橘跑去大卫氏的房里,和大卫氏说说话,逗逗还只是豆丁大儿,只知道呵呵傻笑,咿咿呀呀流口水的弟弟,每次都玩的不亦乐乎。
    还有船工们从江里打捞上来新鲜鱼虾的时候,明兰都会跑过去,挑几条回去做给老太太或者大卫氏吃。
    或是炖汤,或是清蒸,或是红烧。
    别看明兰年纪小小,写字跟鸡爪子挠似的,可在其他方面的天赋,却着实出众。
    不论是针织女红,还是读书明理,亦或者是武艺箭术,以及厨艺,都学得又快又好。
    小卫氏在卫允刁钻的口味以及一系列的理论知识激发下,一身厨艺,已然有了几分后世一些普通厨师的水准。
    小明兰在小卫氏的教导之下,一手厨艺竟也颇拿的出手了。
    当然了,小明兰厨艺的显著进步和那位勇于‘试毒’,并且给出的建议往往都是直接简单,一针见血的二哥哥长柏,有着莫大的关系。
    其实船上的日子枯燥的很,船上可以走动的空间本就不大,女孩子还有诸多避讳,明兰和如兰墨兰几个小的还好,年纪不大,顾虑也没那么多,只是苦了华兰这位刚定亲的盛家大姑娘,顾虑这个,忌讳那个,啥也不能干,整日还要被王氏和老太太耳提面命的教导一些为人新妇该注意的东西。
    这一日,盛家的大船刚出淮南地界没多久,在码头停靠,管事们下船补充物资,买了些时令的果蔬。
    小明兰见还有新鲜的嫩豆腐,又从船工们打捞上来的鱼里头挑了几条鲫鱼和草鱼。
    鲫鱼先用小火慢煎,简单的放了些葱姜调味,然后和切成小块的豆腐放在砂锅里头小火慢炖。
    剩下的两条草鱼,一条做成了酸菜鱼,另一条直接红烧,多多的撒上葱花,那叫一个喷香。
    午时二刻,小明兰将完成的三个菜放入食盒之中,让小小桃提着,带着两个小女使直接奔着长柏的屋子而去。
    “二哥哥!”人还没进门,小明兰的呼声就已经率先传了进来。
    跨入房门,只见靠窗的书案旁,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年对视而坐,桌上放着文房四宝,雪白的宣纸摊开,两个少年各自拿着笔,正写着大字。
    “二哥哥!”明兰一愣,眨了眨眼,微笑着道:“顾二哥哥也在呀!”随即便冲着顾廷烨福身一礼,“明兰见过顾二哥哥!”
    顾廷烨微笑着看着小明兰,微微颔首:“六姑娘好!”
    “六妹妹有事寻我?”长柏搁笔,扭头看着明兰问道。
    “嘻嘻!”明兰灿烂一笑,摆手示意小小桃,小小桃当即便提着食盒走到屋子中间的圆桌上,将食盒放了上去,打开盒盖,小心翼翼的将三道还升腾着热气的菜肴端了出来,一一摆好。
    明兰道:“今日采买的管事儿带回来不少新鲜的食材,我见里头还有鲜嫩的豆腐,早上船工们又打了些鲜鱼上来,便想着给二哥哥做几道鱼吃吃!”
    长柏那万年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六妹妹有心了!”
    小明兰道:“既然顾二哥哥也在,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和哥哥一道尝尝!”
    顾二的语气十分温柔:“能够尝到六姑娘的手艺,是顾某的荣幸,顾某求之不得,怎会嫌弃!”
    小明兰道:“顾二哥哥可真会说话,不像二哥哥,成日三缄其口,跟个撅嘴葫芦似的!”
    顾廷烨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冲着长柏挑了挑眉。
    长柏的面色微变,不过不是生气,而是无奈,不过他的性子速来如此,便是有什么情绪,也不会太表露出来,若不是熟悉他的人,或者细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出他脸色的细微变化。
    对于明兰这个砍死乖巧可爱,实则机灵古怪,聪慧不下于自己的庶妹,长柏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曾无数次叹息为何明兰和自己不是一母同胞的嫡妹。
    这样的调笑,很明显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长柏甚至已经在脑海之中脑补出接下来这个机灵古怪的妹妹接下来的举动了。
    小明兰款款上前,走到书案旁,目光扫了一下桌上写了大半的宣纸,和旁边放着的两本字帖。
    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二哥哥不是说要替妹妹找几本字帖么!正好最近妹妹那本字帖练着没有半点起色,想必是不适合的缘故,妹妹正为此发愁着呢!不知该去何处寻几本新的字帖临摹临摹!”
    小丫头扁着嘴,一脸的委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的人莫名的心生怜爱之意。
    不过,长柏对此早已免疫,无奈的摆摆手:“六妹妹看上哪本尽管拿去便是!”
    明兰的小脸上立马就露出个得逞的灿烂笑容,目光扫了扫桌上的两本字帖,又抬眼有些躲闪的看着长柏,怯生生的道:“可妹妹觉得两本都很好,心中都很喜欢,不知该如何抉择!”目光却时不时得往屋子中间圆桌上热气腾腾的菜肴望去,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长柏露出个果不其然的神情,摇了摇头,无奈的笑到:“既然六妹妹喜欢,那就都拿去吧,不然六妹妹的这顿饭,做哥哥的若是吃了,怕是心里会不安稳!”
    “嘻嘻嘻!”明兰当即笑脸如花,吩咐身后的丹橘:“丹橘,没听到二哥哥的话么,还不赶紧把你家姑娘的字帖拿上!”
    “是,姑娘!”丹橘憋着笑,将书案上的两本字帖拿上。
    小明兰对着两人福身一礼道:“那妹妹就不打扰两位哥哥用饭,先行告退了!”
    顾廷烨憋着笑,冲着明兰拱拱手:“六姑娘慢走!”
    为何不邀请明兰留下用饭?别闹了,男女七岁不同席,顾廷烨可是外男,盛家乃是文管清流,诗书传家,怎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明兰带着两个小丫鬟,蹦着跳着开心的走了。
    屋内,两个少年相视而立,顾廷烨终于憋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长柏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恍若未闻一般,径直走到圆桌旁坐下。
    顾廷烨也坐在一旁,笑着道:“长柏兄,你家这个六妹妹倒是蛮有趣的!”
    长柏没有接话,面无表情的道:“用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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