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五,荆襄的战事陷入焦灼之中,元祐帝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有些阴沉。
    早朝之上,元祐帝立于玉阶之上,来回渡步,目光扫视着阶下群臣,厉声道:“区区几万流寇,还都是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百姓组成的流寇,朝廷五万大军,整整五万大军,打了数月,除了最开始的几场小胜,后面的都是什么!都是什么!啊!”
    元祐帝气愤的直接将手中的奏折一丢,转身坐回龙椅之上,冷声道:“那可是整整五万大军呀,被几万流寇打的溃不成军,节节败退,如今更是困守九江,他谢秉德是干什么吃的!啊!连区区一伙叛贼都对付不了!他要是不行,朕就换一个人上!”
    素来以仁善出名,以脾气好著称的元祐帝,罕见的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领军平叛的大将谢秉德更是被骂的狗血淋头。
    “陛下不可啊!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阶下,大相公韩章站了出来劝道:“行军打仗本就胜负难料,也许这是谢将军的计策呢!”
    “陛下”武将之中,坐镇京郊大营的伏老将军也站了出来:“韩大相公所言极是,如今战事正酣,若是临阵换将的话,只怕会给反贼可趁之机,若是一个不甚,只怕连九江府、黄州府都要落入贼人手中!请陛下三思啊!”
    百官不由得纷纷点头,齐声进言:“请陛下三思!”
    “伏老将军所言确实有理,若是贸然临阵换将,只怕会给反贼可乘之机!”元祐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阶下众臣纷纷道:“陛下圣明!”
    元祐帝目光扫过阶下的文武百官,问道:“韩大相公方才说这也许是谢将军的计策,不知众卿何以教朕?”
    可惜,这一次,却没有人再站出来出来替谢秉德说话!
    不想,不敢,也不能。
    连韩大相公都只说是也许,谁敢再替谢秉德辩解,若是谢秉德当真无能,是被叛军逼得只能退守九江,若是再出什么变故的话,连同那个替谢秉德说话的人,都得受到牵连。
    文官们不同军事,自然不会出言辩解。
    而武将们,和谢秉德没有交情的,自然不会出声,少数几个和谢秉德相熟的,那更是万万不敢出声,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谢秉德的本事,不过是凭借着家族的势力,以及银子的推动,才能做到如今的位置。
    元祐帝见无人应声,眸光微沉,心底一叹,眼底流露出一丝失望来。
    目光扫过阶下百官,忽然停在了文管之中的某个位置。
    “不知卫爱卿有何看法?”
    正走神的卫允忽然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不禁抬头朝着玉阶之上望去,正好迎上了元祐帝的目光。
    “卫卿?”元祐帝面色微沉,这家伙,早朝之上,大殿之中,朕在这儿议事,这个臭小子竟然敢走神!
    “陛下!”卫允赶忙自队伍之中站了出来,手持笏板,冲着元祐帝躬身一礼,恭敬的道:“陛下,臣可是文官,又没有带兵打过仗,您问臣行军打仗之事,臣实在不敢在陛下和诸位将军面前班门弄斧!”
    元祐帝却道:“无妨,朝堂之上,群臣议事,本就是各抒己见,卫卿尽管说便是!”
    卫允道:“那臣就斗胆在陛下和诸位将军面前卖弄一回!”
    韩大相公微微侧身回首,朝着后方的道:“卫大人若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就是,莫要拘束!”
    伏老将军也出声道:“素闻卫大人文武双全,今日本将军也想见识见识卫大人的本事!”
    元祐帝道:“卫卿尽管畅所欲言!”
    卫允躬身又是一礼,朗声道:“臣以为韩大相公言之有理,临阵换将确实乃是兵家大忌,正如伏老将军所言,若此时换将,恐会给反贼可趁之机!
    不过臣倒是认为,不论谢将军是无力讨贼,只能退守九江,亦或者是有什么奇谋妙计正在筹备之中,如今驻守九江不过是缓兵之计!这些都不重要!”
    “哦?”元祐帝表情微动:“那依卫卿看来,什么才重要?”
    卫允道:“陛下,只要谢将军和各州各府能够组织兵力,能够将反贼困在如今被反贼占据的长沙、常德、武昌、以及荆州四府之地,不令其再往四周扩张,便是大功一件!”
    “荒唐!”卫允的话音刚落,便迎来一声厉斥。
    只见御史台之中,走出一位三十岁许的官员,冲着元祐帝躬身一礼,道:“陛下,卫大人此言乃是祸国之言,若是照卫大人这般说罢,岂非放任反贼占据四府之地,且荆襄之地素来便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若是在给反贼足够的时间拉拢百姓,积蓄实力,彼时反贼势力越来越大,那朝廷需要投入在周边的军队岂非越来越多!
    而且兵法之中有云:久守必失;若只一味的防守,岂非将主导之权交到反贼手中,陛下,臣认为卫大人此言大谬,请陛下圣裁!”
    卫允则有些无语,差点没给那个言官翻个白眼,自己这话还没说完,你就跳出来打断,而且还振振有词的,搞得好像自己成了反派奸臣一样。
    元祐帝看向卫允:“卫卿,你怎么说?”
    百官的注意力也纷纷放到卫允的身上。
    “陛下!”卫允说道:“方才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位大人给打断了!”说着又冲那位言官拱拱手:“这位大人抱歉,本官刚刚回京,也没来得及认识这位大人,是以不知大人姓名,还望大人莫怪!”
    “哼!”只听得一声闷哼,那位言官道:“本官乃是台谏左佥都御史方从文!”
    卫允道:“原来是方大人!”又冲着元祐帝拱手道:“陛下,方才臣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方大人打断了!不知陛下可否容臣将剩下的话说完!”
    元祐帝抬手道:“卫卿但说无妨!”
    “谢陛下!”卫允又是躬身一礼,道:“方才臣说到只要谢将军和周围的州府组织军队,将反贼控制在荆襄四府之地,不令其向外扩张,便是大功一件,又没说不让谢将军入内与反贼野战,剿灭贼军!
    只是臣觉得为了以策万全,不妨再派一支军队,自西北直接南下,届时与谢将军在九江的五万大军两面夹击,形成合围之势,以堂皇正道,雷霆之势,共击反贼,定能将反贼一举歼灭!”
    此言一出,方才斥责卫允的左佥都御史方从文顿时老脸一红,灰溜溜的退回了回去。
    卫允老早就研究过了,其实这伙反贼的实力并不强,最开始不过是一些山匪强盗,后来占据了州府之后,又裹挟了数万民众,这才闹出了这点动静。
    而且那个叫做谢秉德的也是真的无能,领着五万大军,也能被一些山贼加上百姓的武装给打败,而且反贼的军力还不如他。
    大周虽然承平已久,但因如今天下割据,是以各地的府兵制度从未取消,各路皆有都指挥使司,还有在各州各府的团练使,府兵的训练虽然不如以前,却也属于成建制正规的军队,兵甲齐全,那五万大军便是来自江南各路的府兵。
    而且就算是五万民众,只要那个谢秉德稍微有一点点才能,也不至于被打的龟缩在九江府不敢出去吧!
    卫允的话刚说完,就又有人站出来反对。
    反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户部左侍郎,也就是卫允的那位师伯。
    “陛下,臣以为卫大人此言不妥!西北边军乃是重中之重,为此英国公与英国公世子两位将军更是常驻西北十余年之久,决不能轻动!”
    武将之中,亦有人站了出来,“陛下,秦侍郎言之有理,西北边军绝不能轻动,否则的话,若是西夏乘此良机乘火打劫的话,西北乃至整个关中,只怕危矣!请陛下三思!”
    紧接着便是从者如云,大家反对的理由也出奇的一致,西北边军皆不能动。
    又有人提出不妨从京郊大营抽调数万精锐军马,再令一大将领军,直接南下剿灭叛军!
    可又有人说了,汴京乃是天子所在,是国之重地,京郊大营的兵马是用来恭维汴京,守护天子的,不能轻易动用。
    总之就是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大家各执一词,没几句就吵了起来。
    偌大的一间大殿,瞬间就变得吵闹起来。
    唯有坐在龙椅之上的元祐帝,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却发生了变化,脸上忽然泛起一缕笑意,看着阶下站在殿中的卫允,眼中闪烁着缕缕精光。
    “肃静!”元祐帝身旁的赵内官甩着浮沉,挺身而出,朗声道。
    声音竟不似寻常的阉人那般奇特的公鸭嗓,反倒是有几分浑厚低沉,如黄钟大吕一般。
    整个大殿,顿时一静。
    只见元祐帝面带笑意,目光灼灼的望着卫允,问道:“卫卿说的那支军队,可是北镇抚司之中的黑甲军?”
    卫允拱手躬身,朗声答道:“陛下圣明,正是黑甲军!”
    黑甲军?文武百官皆是一脸的茫然,貌似从未听说过大周有以黑甲命名的军队呀!文官这边的目光纷纷投向武将那边,而武将们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茫然。
    但随即便有人反应了过来,元祐帝说的是北镇抚司大营之中的黑甲军!
    北镇抚司之中何时多出来了这么一直军队?为何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
    兵部、户部的官员们也是一脸的茫然。
    锦衣卫独立于兵部之外,直属与元祐帝,兵部不知道也实属正常,可户部呢?掌管着天下钱粮的户部,难道也不知道。
    众人忽然想起来,方才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貌似就是户部的左侍郎啊!
    没有理会众臣们的疑惑,元祐帝又问道:“黑甲军组建至今也不过才六年时间,卫卿认为他们有能力剿灭这伙反贼?”
    卫允笑着朗声答道:“陛下,是骡子还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才能知道,黑甲军的实力究竟如何,待此次剿灭反贼之后,陛下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元祐帝拍腿大笑,高声道:“好!传朕旨意,令黑甲军即日南下,剿灭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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