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神:“岳兄,我想吃李子。”
    “成,那你们先聊,我去给你摘点儿,院子里的好些都熟了。”
    岳维仁转身离去,门落下锁的那一刻,我再也克制不住地贪婪地看着他。
    “我喜欢你……”
    我喃喃地道。
    “我好喜欢你……你走了……我想着你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
    他抽了抽鼻子,在桌边坐了下来,伸手倒了一壶茶。
    我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势。
    “你这种喜欢法儿,可没人承受的了。”他兀自喝了一口水,淡淡地道,声音不再是每每在我身下时蚀骨的销魂,却是冷淡低沉。
    “我改……我改还不行么……”也只能改了,他现在不在我手里,我也管不住他。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野蛮锋利,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直直地刺到人的心里。
    “你还是恨我?”
    “恨你?”
    他从喉咙里哼出一声嗤笑。
    “你现在人都打没了,不过一个百人的营长,中央军认不认你,还是两说。你可知道我现在什么身家?”
    我摇了摇头。
    他嘴角渐渐勾出一个得意的冷笑:“我手下现在可有一千号人,都是中央军的编制。”说着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床边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如今,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你凭什么让我恨?”
    我抱住了他的身体,他胸口轻颤,身子却没动。
    “我喜欢你……”不知为什么,人在心上人面前,总是会变得尤其笨拙。同样的话,我又说了一遍。
    他声音带着沧桑和低哑:“现在你可没法儿折腾我了,把你打趴,也就是我动动指头的事。”
    说着他忽然伸手轻轻抚上我的脊背,我一怔,随即几乎惊喜地颤抖了,却听他在我耳边道:“以前……看着你练兵,连人的步子都排排的分毫不差,一个号令下去,那些人也不管死活地往前冲,也没见你给他们多少铜钿……我就知道你这人不简单。虽然是个畜生,但治军上,我是万万比不了的。”
    就在我沉寂在诉说的悸动中时,他忽然推开了我,我这才看清面前带着怜悯和玩味的面容。
    退开一步,他抬手缓缓地整了整军装。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眼神冷漠地看着我,我怔然地望着他。
    “日本人来的真是时候。”
    “如今你垮了……”他缓缓勾唇笑了,带着叹息般的满足:“我却像修了三百年的泥鳅,终于越过了龙门……”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岳维仁的声音,王全转身将门打开。
    只见岳维仁抱了一筐李子进了屋来:“锁什么门哪,让梁皓透透气!”说着他走进来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拍了拍王全的肩膀:“对了,我还把他送到武备学堂去学习了一个月,你们之前就认识吧,你看他是不是很有变化?看着都像个军人了,之前那啊,真是一身匪气。”
    ****
    我坐在离开的火车上,伤势已经痊愈半个月了,虽然人还是没什么精神,但行动生活已经完全无恙。
    不过是给北平一些大学的学生们编了一些他们喜欢听的抗日故事,报纸再次把我“轰轰烈烈”的事迹赞美了一下,当局就坐不住了,给了我一个荣誉称号便把我往南京调,是看不得我在这块是非之地上蹿下跳了。
    之前在岳维仁家蜗居的时候,日军一路高歌猛进,三省全部得手,如今已然开到了热河。我也因此跟岳维仁发生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争执。
    “上面正待国联调停,你能消停点吗?”
    我笑:“我怎么了我?我一没人,二没枪,三没钱。”
    岳维仁一口气差点背过去:“那你跟我说,你养伤就养伤,干嘛整天出门,带着学生又是写请愿书又是集会演讲?”
    “喔,你说那个啊……”
    “梁皓!这次入关作战,关东军是没有得到日皇旨意的,跟之前情况不同。日本组阁关键时期,你这样大讲什么抗日英勇,这不是逼着人家鹰派上台么?”
    “我才多大能耐,能逼着人家鹰派上台?”
    “你还不知道那些学生?上战场不会,就会嚷嚷。你别跟着瞎凑和啊……不到最后关头,不轻言决战,不轻言牺牲。”
    “你知道有句话吗?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放屁,你就会吹。日本人来了,你还不是跑得像什么似地……算了……我不跟你说。”
    我那些部下们这段时间也在北平的各个高校里带了一次又一次的红花,第一次体会了做英雄的滋味。迫于舆论压力,南京秉持着优抚的政策把他们都招了回去。
    岳维仁正好要去上海办事,这次因国际调停华北平安,但淞沪一带却局面吃紧。
    岳维仁出行,带着随行中便有副官王全。我也笑着答应了岳维仁同车的邀请,南京上海,离得也近。王全自从上次在岳宅一面之后,就完全不见踪影,据说是被岳维仁派去给前线运送补给去了。
    一路上我都保持着相当的礼节,岳维仁倒是叫了几个副官一起捎上我搓了好几桌麻将。
    这边岳维仁打的累了,便叫我:“梁皓,你过来帮我打一局,可别输了啊。”
    我答应道好,一看牌就愣了,这是个什么烂手气。
    王全本来一直坐在岳维仁的下家,我站在后面观战他便一脸不自在,弄得岳维仁几次问他是不是晕车,如今我跟他坐在一个桌子上,他的神色越发僵硬起来。
    我却是愉悦地笑着:“来来,开局。”
    不知是王全年打牌急躁了些,还是我与他太过熟悉的缘故,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几乎都能一眼看穿。
    于是我不动声色地将他可能需要的牌打出去,就这样,他一连胡了五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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