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是万万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变得如此棘手。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死了一个太子?
    王发发说道:“事情的经过我们也是刚了解,南乾国使团前来结亲,太子便隐藏在其中,这几天这位太子几乎每天来霁月楼找薛姑娘,还提出要为她赎身。”
    原来是这样。
    陈牧想起有流言说最近霁月楼来了一个神秘公子哥,在追求薛采青。
    没曾想竟是南乾国太子。
    你说你这个太子脑壳有病是不是。
    跑来与大炎结亲,结果自己却溜到青楼去跟一位青楼花魁求爱,这是碳基生物能干出来的事儿?
    现在把命搭上,只能说咎由自取了。
    也不晓得这是不是世上第一位死在青楼的太子。
    “薛采青呢?”
    “刚才被西厂的人带走了,是雨督主亲自押送的。”
    “西厂?”陈牧不禁疑窦丛生。“这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按照正常流程,也不该他西厂去管啊。”
    身旁白纤羽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南乾国太子死在大炎,这对正处于结盟的两国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若处理不好,必会酿成大祸。
    这对于太后以及大炎,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
    陈牧与白纤羽上楼。
    惊魂未定的老鸨正在给一名官员说着什么,旁边静静婷立着出尘脱俗的少司命。
    看到少司命,陈牧这才想起对方这两天都在找薛采青学琴。
    “小紫儿。”
    陈牧心下一动,走到对方面前。
    少女怀中抱着朱砂红老杉木制成的名贵古琴,神色幽然明静,美目时而浮现出担忧之色。
    “什么时候来的,看到是谁杀人了吗?”
    陈牧问道。
    少司命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陈牧眼眸一闪,将她带到偏僻的楼阁转角处,开口询问:“说说具体过程。”
    “没有过程,我只看到采青姐姐拿着匕首,那个男人浑身是血。”
    少司命的话让男人皱起眉头。
    这么看来,难道太子骆文海真的是薛采青杀的?
    “采青姐姐不会杀人。”
    虽然做了目击证人,但少司命还是忍不住为薛采青辩护。
    陈牧也相信薛采青不会是凶手。
    自从青玉县那件案子结束后,薛采青的性格愈发沉稳,不可能突然情绪失控去杀人。
    这案子必定有蹊跷。
    男人拍了拍少女香肩,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便走到另一位目击证人老鸨面前,拿出小本子开始做笔录。
    尽管目前陈牧官职被革,无权查案,但有朱雀使在旁边,那官员也不敢抗议。
    “说说你看到的。”
    陈牧紧紧盯着眼前神情焦虑的老鸨。
    老鸨对眼前男人很熟悉,毕竟之前一直仗着自己身份白嫖薛采青,一文钱都没给过。
    虽然无好感,但还是老实回答:“陈大人,奴家现在也纳闷啊,怎么好好的就突然出了命案了呢。采青那姑娘你也应该了解,怎么可能去杀人呢,她……”
    “说重点!”陈牧不耐。
    老鸨被男人锐利冷漠的眼神吓了一跳,轻抚着胸口:“其实奴家也只看到采青拿着匕首,一副很害怕的样子,那位客人靠在墙上,身上沾满了血。”
    “房间内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就他们两个。”
    “你确定?”
    “哎呦,当时小紫儿姑娘也看到了,她总不可能眼花吧。”
    陈牧看了眼少司命,见后者点头,在小本子上写了两句又问道:“薛采青对骆文海的态度如何?”
    老鸨苦笑:“采青姑娘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对任何男人都不假以颜色,那位骆公子虽然一直死缠烂打,但采青并未理会。”
    “两人之间有什么冲突吗?”
    “这倒没有,那位骆公子以前也是文质彬彬的,从未有任何僭越之举。”
    “那两人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听到这问话,老鸨眉头一挑,面色有些不悦道:“陈大人,您这话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采青她——”
    “我是问,除了平日里聊天之外,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个嘛……也没有。”
    “礼物呢?”陈牧问到了重点。
    老鸨撇了撇嘴:“那骆公子之前倒是送过礼物,但都被采青给婉拒了,后来又强行送了一个,却是个很普通的玉佩,抠门抠的要死。今天采青之所以见他,我估摸着也是为了退还那个礼物。”
    “普通的玉佩?”
    陈牧有些困惑。
    按理来说,以骆文海的尊贵身份不太可能送普通礼物。
    要么那礼物有什么特殊意义,要么这老鸨不识货,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出于丰富办案经验的陈牧敏锐的直觉到这个‘礼物’或许是案件的突破口之一,于是问道:
    “什么样的礼物?你见过没有。”
    “就很普通啦。”老鸨仔细想了片刻回答道。“大概好像是一个鱼儿形状的玉佩,具体也记不太清楚。”
    鱼儿形状?
    兴许是之前经历了太多关于双鱼国的事情,此时听到‘鱼’这个字眼,陈牧本能的联想到双鱼国。
    不过一想死者是南乾国太子,与双鱼国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便没有深思。
    对老鸨做完笔录后,陈牧进入了薛采青居住的小阁。
    果然如他所料,现场已经被破坏过了。
    怵目惊心的殷红血液,在干净的地板和墙壁上显得很刺眼。
    旁边几把椅子或倒或歪。
    地上杂乱脚印很多,估计是南乾国的侍卫和官府人员踩踏后留下的。
    这对侦查现场大大不利。
    白纤羽没有打扰,静静站在门外不让任何人进去。
    片刻后,太后身边的女官匆匆赶来。
    看到白纤羽后刚要开口,后者玉指竖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外走几步,将女官拉到旁边低声问道:“太后有什么指示?”
    “太后让朱雀大人您将嫌犯薛采青从西厂要过来,押入生死狱,并让陈大人官复原职,全权查办此案。”
    女官将太后给予的两道懿旨递给白纤羽。
    白纤羽接过懿旨扫了一眼,淡淡道:“知道了,告诉太后我会将薛采青押送到生死狱。”
    “好。”
    女官点了点头,离开霁月楼回去复命。
    白纤羽回到小阁门口,看到陈牧朝她招了招手,便走进房间问道:“有发现了吗?”
    “虽然现场被搞的很乱,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陈牧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白纤羽美目打量着颇为雅致的房间,忽然问了一句:“夫君,你以前来过几次这里?”
    “一次都没有。”
    陈牧面不改色心不跳。
    生怕女人继续询问下去,男人赶紧回归正题:“我大概推断出当时房间内发生了什么。”
    “哦?”
    白纤羽好奇心被勾起。
    陈牧带着她在房间内转悠了一圈,表情带着几分神秘:“有没有发现什么违和的地方?”
    违和的地方?
    女人心中疑惑,仔细观察着四周,最终摇着玉首:“没有。”
    陈牧也不打哑谜,指着一些抽屉和衣柜说道:“这些抽屉和衣柜,有几个关的并不是很严实。”
    “这又说明什么?”
    “你再仔细看。”陈牧随手拉开几个抽屉衣柜。“里面的东西都不太整齐,明显翻找过。”
    白纤羽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抓不住重点。
    “薛采青并不是一个强迫症患者,但她对待任何事物都会很细致,物件的摆放从来都是有条不紊,不可能将抽屉很随意的关闭,将里面的东西很随意的放置……”
    陈牧竖起手指,晃了晃说道。“大体可以判断出,当时薛采青肯定是在找什么东西!”
    “鱼儿形状的玉佩?”
    与陈牧房事次数多了,白纤羽也变得聪明了很多,一瞬间便联想到刚才夫君做的笔录。
    看来多吃夫君的营养餐,终究能补补脑子。
    陈牧点了点头:“老鸨说今天薛采青之所以见太子骆文海,便是要归还对方的礼物,可是礼物却不见了,于是薛采青开始翻找……”
    “那之后的命案跟这礼物有关系吗?”
    白纤羽猜测道。“会不会是太子看到薛采青死了礼物,一气之下两人发生争执,这才酿成惨案。”
    “目前还不是很确定。”
    陈牧不敢妄下结论,走到一只翻倒并没有打碎的花瓶前说道。“这个花瓶距离尸体较远,明显不是后面人们进来弄翻的,与摆放的位置也很远。”
    陈牧一边说着,一边将花瓶放在原位,然后示意白纤羽站在花瓶前。
    待女人站好后,他双手抓住对方香肩朝后推去。
    随着白纤羽后退,花瓶虽然被脚后绊倒在柔软的地毯上,但与之前的方位偏离很严重。
    “不对。”
    陈牧又示意白纤羽让开。
    他重新摆好花瓶,然后朝前猛地扑了过去,脚下的花瓶被踢到了地毯另一处。
    陈牧双手撑住墙壁。
    看到墙壁上吊着的一幅画有些褶皱,陈牧用手抓了一下,长吐了口浊气:
    “薛采青并没有修为,也不会术法,但是她会禅修,是禅修中的磐石修。一旦进入状态,普通人是推不动她的,也很难对她造成伤害。
    当时骆文海情绪应该是有些激动,想要对薛采青不利。
    这倒是有些奇怪,之前文质彬彬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换了性格,欲要对喜欢的女人施暴呢?”
    “露出了本来面目呗。”白纤羽哼笑道。“这种一看得不到,就像强行霸占。”
    “有这个可能,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个礼物。”
    陈牧用炭笔在小本子上唰唰写了几行字,又提出了一个假设。“也或许……他中邪了?”
    “去问薛采青吧。”
    白纤羽将手里的懿旨扔给他。
    “太后已经下旨让你官复原职,接下来有的忙了。这件案子比起之前的任何一件,都很棘手。
    死的是南乾国太子,目前大炎与南乾国的局势你也应该清楚一些,无论如何都得处理好。”
    女人很是无奈。
    原以为可以和夫君多享受享受私人世界,没料到这么快就发生了命案。
    夫君真是走到哪儿就有命案发生。
    本来陈牧想说关我屁事,但想到嫌疑人是薛采青,只能苦笑着叹气:“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这次如果帮了那女人,有没有可能以身相许呢?”
    见女人眯起冷冽的凤目,陈牧忙干笑道:“开个玩笑。”
    “有多少真心话,是以玩笑口吻说出呢?”
    白纤羽讥讽。
    陈牧咳嗽两声,低头看了看太后的懿旨,笑容浮现在嘴角,扭头对白纤羽说道:“走吧,有太后懿旨在,我就不信雨少钦敢不放人!”
    ——
    这是一间地牢,但并不很是阴森。
    温润的阳光从身侧窗栏投射进来,在干净的地面上洒下几分敞亮的光影,驱散了几分凝重氛围。
    雨少钦坐在椅子上,打量着监牢栏杆内的杀人凶手。
    他对女人没兴趣,不代表不会欣赏。
    这位叫薛采青的青楼女子,比任何一位有着尊贵身份的女人,都带有不同寻常的独特魅力。
    尽管女人衣裙上染着肮脏的血液,却依旧显得圣洁清冷。
    就像是一株水莲,静静绽放。
    “你在想什么?”
    望着地牢内安静如水的女人,雨少钦很好奇。
    杀了人还如此镇定,这女人的心理素质令人惊叹,尤其得知死去的是南乾国太子,依然没有多少情绪表露出来。
    很难相信,各方面如此优秀的女人会待在青楼里。
    “没想什么。”
    薛采青轻轻摇了摇蛾螓首,温雅明净的就像是清澈见底的清潭,声音也平和的不起波澜。
    “杀人是什么感觉?”雨少钦问道。
    薛采青想了想,柔声道:“如果你问的是这一次,那我无法回答。如果问的是以前,我会说很痛快、很害怕、很彷徨……然后得知真相后,很后悔,很愧疚……”
    “你以前杀过人?”
    这话令雨少钦很意外。
    薛采青语气幽幽:“虽然没死,但我确实称得上凶手。”
    雨少钦也不追问对方以前发生过什么,干净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腿面,问道:“知道我抓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因为我杀了人。”薛采青平静回答。
    雨少钦摇头:“命案只要不牵扯到西厂,我们是不会越权负责的。等一会儿,冥卫应该会来要人,所以我抓你来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女人眼波里出现了疑惑。
    “很可惜,我应该早一步找到你的,或许命案也不会发生。”
    雨少钦站起身来,挥手示意旁边的护卫全部退下,牢房内只剩他和薛采青二人。
    听到这话,女人更为困惑。
    对方的意思,似乎是为了其他事情才专门找她的。
    雨少钦背负着双手,薄薄的嘴唇抿着一丝笑容:“我想找一样东西,那东西就在你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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