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车是个人们熟悉又陌生的概念。
    广义上来说,军队中使用的各种车辆都可以归类为兵车,在后世的现代军队中兵车依旧十分常见,装甲运兵车,越野车,货车等等。
    而在千余年之前的春秋战国时代,骑兵很少,兵车很少,多作为战车使用,两军交战时马拉着战车穿梭战场,士兵在上面用戈矛砍刺敌人,还有弓箭手在上面放箭。
    等到汉朝,随着汉帝国转变战略,从国家层面的防守变成全面进攻之后,面对的骑兵敌人越来越多,作战地域越来越复杂,从越南丛林,到云贵高山,朝鲜山地,戈壁草原,西域沙漠......
    在各种复杂地形,大规模骑兵面前,战车逐渐失去它的作用。
    但很快,常年对匈奴作战的将领卫青等发现车的另外一个左右,军队行进,大量的辎重粮草不能全靠人背马驮。
    人的体力有限,做的多吃的也多,马的体力金贵,不少时候中国的骑兵如非战事需要,都是行军途中下马步行,让战马保持体力,等遇敌之后上马开战。
    于是有轮子的车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不仅可以节省力气,装载更多物资,还能用牛,驴,骡子,马等多种牲畜来拉,大大减轻军队后勤补给难度,还能用别的畜牲代替马。
    而且在之后与匈奴人的战斗中卫青发现,这些车平时运输物资,交战时全部署在阵地前方,固定车辕连成一片就能构筑临时的长墙,让对面骑兵冲不进来,能保护大阵前方的士兵,抵御骑兵冲击。
    于是兵车从春秋战国、秦朝时期的战车,变成运输车和防御车。
    自那以后,兵车有了不少改变和变种,比如堵门的塞门刀车,侦查用的巢车,抵御攻城方滚木礌石接近城墙的洞屋车等。
    但总体的用法并没有质的变化,依旧是卫青的路子,沿用千年,首要是为保证后勤补给,士兵的甲胄、兵器、箭矢、粮食、铺盖、柴刀、锅碗等等,行军时候可以放在兵车上,用牛或者骡子、马等拉着走。
    必要的时候,把东西卸了,推到阵前最前面就能结兵车阵。
    周军的兵车从汉朝、唐朝至今已发展千年,总体的变化并不大,兵车有两轮,有铁条作为加强结构,前方的挡门出两侧高,往下开。
    打仗时把车辕拄在地上固定,各车之间用铁索捆绑车辕,前方门板立起,上面有制造时工匠专门留下的卡槽,可以插上刀剑,在两侧固定长矛等。
    因为是圆阵,各车之间时不时也有空隙,而这些空隙地带拴着拉车的牛,这招是和符彦卿学的,人面对骑兵冲锋会惧怕逃跑,可牛不会。
    如此,阵地外围就成了铜墙铁壁,即便再厉害的的骑兵也只能绕开,试图从缝隙中用长矛和弓箭攻击车阵后的周军。
    可火箭扰乱了辽军的战术,死伤的人马,大面积受惊的马匹,导致辽军乱了套,多数人根本来不及改变阵型从车阵各阵之间的空地上穿插,而是直直冲向车阵。
    史从云坐镇后方,他远远望去,前方辽军绵延阵线就像滚滚浪涛撞上岸边的坚石,瞬间水花飞溅,四分五裂,断裂成一段又一段,周军的车阵就是坚石。
    战马和人高速撞在车阵上,瞬间发出巨响和惨叫,如果车阵不是数百辆车连成的整体,只怕也要被冲散。
    一时间血肉横飞,残肢乱飞,不少辽国骑兵拼命勒马不想转上车阵前方大量的刀剑长矛,却被后面来不及减速的战友冲撞,裹挟着巨大力道推向车阵前方的森冷刀剑长矛,瞬间转出许多窟窿。
    还有不少辽军士兵战马哀嚎撞上车阵,人因惯性从马背上抛飞,跌入周军阵地中,立即被乱刀剁成肉块。
    大军车阵前沿的兵车被挤压得咯咯作响,辽军在前方挤成一团,最前面的辽军士兵被挤到兵车上,血水喷涌,死得不能再死,周军长矛手趁机用一丈左右的长矛隔着兵车拼命往外刺杀,后方弓弩也纷纷一阵乱射,一时间哀嚎遍野。
    史从云远远看着,密切关注战局,发现正前方第三个车阵的兵车被大量辽军挤压,木质兵车车辕承受不了那样的力道,咔嚓一声炸响,斜拄在地上的车辕崩裂断开,兵车被辽军用死尸顶开,露出个缺口。
    辽军发现后纷纷试图往缺口里挤,史从云在后方看得十分担心,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阵地里周军身着全身扎甲,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具装步兵手握斧头和长矛很快堵了上去,失去马匹机动性优势的辽军根本不是装备精良的周军对手,大量辽军在缺口处被砍倒刺死,冲不进来,外面有辽军放箭,缺口处的周军几十名精锐全身插满箭矢,如同刺猬,却依旧毫无停歇的舞动斧头长矛,将敢冲进来的辽军连人带马砍倒。
    不久后缺口处就堆积起尸体的小山,血水染红周边土地,完全堵塞后面的路,辽军再想进来只能爬尸墙,没法骑马。
    而另一面,大量避开正面冲入周军阵地空隙之间的辽军骑兵更加难受。
    他们原本想象的从空隙中不断用长矛攻击周军,用马力消耗周军的场面根本不存在,前方是兵车墙冲不进去,而在这些空地间,至少能受到两个方向的交叉射击,而大多数地方则四面都是周军弓弩箭矢,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最前沿的辽军已经到了距离史从云帅旗几十步外的后阵外围,亲兵紧张的的用盾牌护住他四周。
    众人紧张,但史从云见辽军冲阵,反而没之前那么紧张了,甚至有些放松下来,他怕的就是辽军不跟他打,而是用传统艺能,不打正面战,利用机动性不断拉扯消耗他们。
    史从云原本想装逼的,取下背上的弓射了好几箭,可惜他不是王审琦,力气一大把,强弓轻松让他拉成满月,却好几箭没射中什么,气氛很尴尬,干脆不射了。
    看着身边憋笑的亲兵,史从云恼羞成怒,“要笑就笑,老子会揍你们不成,什么玩意儿!”
    众人再忍不住哄笑起来,一下冲淡不少紧张气氛。
    前方大阵中的军都指挥使正骑马在阵中环绕,不断大声吆喝,安抚众人,让将士们专心下来,不要怕,不要慌乱,不要紧张,把箭矢全射对着辽人射出去。
    很快,史从云步下的这种阵型最大的优势开始发挥出来。
    弓弩对付骑兵最不好的地方并非是威力问题,而是弹道速度缓慢的问题,特别是弓,弩箭还稍强,但射出的箭矢速度也远比不上子弹。
    而即便出膛速度超过音速的子弹,百米以上面对跑动人员就要开始打提前量了。
    高速移动的战马加上弓弩箭矢飞行的缓慢,要打的提前量更加离谱。
    百步之外,弓射出的箭矢一般要飞行三秒以上,还受风影响很大,别说移动目标,就是静止的目标都非常难命中,对付高速移动的骑兵则更容易落空,而周军现在的阵型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是当初滑铁卢战役中英军对付法军骑兵的办法,用交叉的火力来对付高速运动的骑兵。
    辽军深入八个圆阵构成大阵空隙地带,周军弓弩就能从各个方向交叉射击,各个方向都被锁死的时候,跑得再快也没意义了。
    周军的弓弩火力并没有增强,人数没有增多,但射击角度变多了,从单一角度变成交叉射击,从各个方向向辽军攻击,让辽军躲无可躲,那机动性也就没用处。
    一时间,大阵中的辽军发现自己所在四面八方都是周军箭矢,不断有人中箭落马,人影纷乱,惨叫连连。
    从中军远远看去,整个大阵中到处是四面纷飞的黑色箭矢,如蝗虫一般嗡嗡作响。
    黑压压的箭矢从各个方向交叉横飞,如一张箭矢编织成的巨网,辽军骑兵在里面如何腾挪躲闪都失去了意义。不一会儿就在慌乱中完全乱了套。
    如果只有一面受敌,他们很容易找到应对之策,辽军很熟悉如何用战马的速度甩开对面的箭矢攻击,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平时他们所熟悉运用的八字跑法,急停掉头,突然加速等等手段完全没有,周军的箭矢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将他们接二连三射落马下。
    史从云还远远看到有些辽军慌不择路,跑到车阵外围,被激怒的老牛顶下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乱套之后,有些辽军不要命的想要往后跑,可前方是冲进来的辽军,双方撞击作一团,反而逼停了马,成为停在中央的活靶子。
    有的则试图拼命去攻击周围车阵,企图冲进去,却被外围的绑着长矛,卡槽插着刀剑车板和老牛挡住,根本冲不进去,要么被周军长矛刺死或逼退,要么又成了活靶子。
    还有些直接不用马刀和长矛了,取短弓和车阵中的周军对射,这部分比较聪明,脑子灵活,知道随机应变,取得一些战果,给周军造成伤亡,不过依旧顶不住四面八方交叉射击的周军弓弩。
    交战越来越激烈,双方厮杀不断,大阵中的空地上尸体越来越多,大阵中烟尘漫天,情况越来越看不清。
    北面辽军骑兵不知道前方的情况,还在不断往周军大阵中冲,两里多宽的漫长阵地上,喊杀如雷,惨叫不绝,若沸腾的开水。
    时不时还有神火都从周军阵中高地对着辽军人多的地方射一发火箭,顿时火光冲天,炸响如雷,大量弹片和残肢断臂一起乱飞,人仰马翻。
    风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空气中夹在刺鼻的硫磺臭味,很远都能闻到。
    辽军一开始就被神火都搅乱,处在不利地位,冲入大阵之后更是到处受敌,越大越落下风。
    鏖战半个时辰之后,史从云注意到正前方左翼车阵外围兵车被辽军用众多人命的代价推开,双方短兵相接,厮杀惨烈。
    而正中两个车阵前沿十余步的宽度上则是尸体盖过一米多高的兵车,堆成高墙,辽兵直接下马爬着尸堆涌入阵中与周军厮杀在一块,双方都杀红了眼。
    史从云随时注意战场情况,心里判断投入预备队的时间,随着时间推移,周军的喊杀声越来越嘹亮,士气越打越高。
    因为总体上八个庞大阵地各处,辽军都处在不利地位,即便辽军在左翼和正前方两处阵地靠着尸体墙冲入阵中和周军四厮杀,但辽军主动放弃马匹机动性,与装备精良身经百战的控鹤军将士短兵相接,辽国士兵就等同于放弃自己的短处碰周军的长处。
    交战持续一个多小时,越来越多的辽军逐渐支撑不住,北面也再无新援军冲入周军阵地,一些辽军士兵支撑不住,开始试图往北撤退。
    不过沿途被周军弓弩四面截击,史从云立即让人传令后方四个实力保存好的四阵主动出击,支援前方四个阵地。
    之后后方四个大阵从侧面推开两辆兵车,大胆放出数百全甲精锐步兵,排列成队,手持长矛斧头,开始往前方挤压和绞杀大阵中的落马辽军。
    军中都有射人先射马的教训,因为马好命中,而已一受伤就容易惊,把人甩落下马,阵地中有许多落马的辽军,纷纷被周军全甲步卒绞杀。
    面对全身铁扎甲,脸上都是铁面甲,只漏出两个黑洞洞眼睛的周军全甲步兵,落马辽军骑兵是绝望的,他们的短弓根本射不穿周军铁甲,长矛、马刀收效甚微,周军一路保持阵线,从各阵地之间的空隙完全砍过去就行。
    大阵中血流成河,经长时间鏖战,局势对辽军来说已经不是不利,而是败局初现了。
    史从云看着全局战况,透过烟尘和沙尘,遥望北面辽军大营位置,只能看到他们的旌旗似乎少了些,也没往南移动的迹象。
    他立即判断,时机成熟了。
    “下令,后四阵边圆阵为方阵,往往推进!”
    “下令,出左右路骑兵!”
    “史彦超部按计划从西面大道北上攻击辽军北面大阵,邵季部出大阵东侧,截断辽军退路。”史从云大声道。
    后方高台上过的传令兵得令,立即打出相对应的四方旗,用力挥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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