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李乾顺送信,萧合达急匆匆返回兴庆府。
    他的速度一点不慢,甚至可以说玩了老命。奈何要穿越战区,兵荒马乱的,光是过萧关,宋军就扣了他小半天,你说你是使者?有公文吗?就算有公文,老子不认字,也不知道真假,你且等着吧。
    就这样,萧合达花了两天时间,才出了横山,然后又花一天半的时间,赶回了兴庆府,好巧不巧,等待他的就是一片大火。
    萧合达人都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等他了解到情况之后,几乎昏倒。
    这是怎么回事?大宋背信弃义?
    来骗,来偷袭立国快一百年的大白高国?
    还讲不讲武德了?
    萧合达匆匆来见李乾顺,还没等他施礼,晋王察哥就破口大骂。
    “你还有脸回来?你到底是怎么谈的?”
    萧合达愕然,这是要把账算在自己的头上?
    李乾顺到底比察哥稳妥许多,他摆摆手,拦住了察哥,然后对萧合达道:“你见过大宋天子了?”
    萧合达忙躬身道:“不光见过,还见了两次。”
    李乾顺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回陛下的话,第一次臣见过大宋皇帝,他态度强硬,还,还送了死鸭子。”
    李乾顺大怒,“既然如此,怎么还有第二次?”
    “臣,臣被一个人给抓了。”
    “谁?”
    “曲端!”
    一听这个名字,李乾顺身躯摇晃,太阳穴炸裂,简直跟魔咒似的,不只是他,其余的党项贵胄也是咬牙切齿恨透了这个东西。
    “他抓你干什么?”
    萧合达苦兮兮道:“他抓了臣,然后骗开了平夏城的城门,突袭了平夏城!”
    李乾顺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输得太冤了!他眼睛冒火,又问道:“曲端抓了你之后,怎么又攻入大白高国的?你知道吗?”
    萧合达苦着老脸,更加凄惨了。
    “好教陛下得知,臣是刚刚才知道。臣被曲端俘虏之后,又让人送给了大宋皇帝,臣质问大宋皇帝,为何如此无礼?”
    李乾顺追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李良辅部已经被包围,如果还想要这几万人的性命,就……”
    “就怎么样?”
    李乾顺追问的越发急了,萧合达承受着排山倒海的压力,他也吃不准了,“大宋皇帝是说让大白高国自己决断,臣以为他还是要和咱们讲和,然后一起对付……”
    “放屁!”
    察哥怒发冲冠,破口大骂,“宋皇无耻!他明明派人突袭兴庆府,焚烧寺庙,羞辱大白高国,还敢奢谈什么议和,根本是欺人之谈!无耻之尤!”
    察哥狂骂,萧合达垂着脑袋,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否则这颗脑袋就可能没了。
    令人讶异的是李乾顺倒是低头思忖,良久之后,才道:“萧合达,你说宋皇有议和之心,是真是假?”
    萧合达咧着嘴,“这,这个臣也不敢说啊!”
    “废物!”
    察哥气得怒骂一声,随后扭头对着兄长道:“陛下,不管怎么样,咱们都不能大宋讲和,否则天下人都会瞧不起大白高国啊!”
    李乾顺无奈苦笑,“非是要单独和大宋讲和,而是要和宋金都讲和!”
    此话一出,在场的文武张大嘴巴,一些聪明人却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这才是西夏最稳妥的办法。
    他们根本不该掺和宋金之间的战斗。金国强,大宋富,让他们先斗,杀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到了那时候,西夏作为举足轻重的力量,再选择合适的方法介入,绝对比现在要好太多了。
    可问题是李乾顺忍不住啊!
    他人菜瘾大,先是仓促帮助契丹,损失惨重,接着又贸然攻宋,半个都城都没了。到了现在,还能和宋金同时维持和平吗?
    “跟大宋讲,我们愿意退回横山以北,两国永罢干戈,和平相处,只要不继续征战就好。再派遣使者,告知金国,就是我们损失惨重,无力南下。为了表示诚心,愿意献上白银二十万两,马匹三万,权做军资。”
    听到李乾顺的话,察哥等文武都是眼前一亮。
    虽说吃了这么大亏,跟两边同时讲和,实在是太吃亏了。可眼下的大白高国,真没有太好的选择。
    继续攻宋?
    连偏师都对付不了,鬼知道现在大宋有多强!
    联宋抗金?
    那就更不要说了,娄室给他们的噩梦还没有散去呢!
    小国弱者,割肉求和,并不丢人。
    当年大宋暴打西夏的时候,险些灭国。
    李乾顺甚至给辽国使者下跪,祈求辽国出兵牵制大宋。
    所以说低头并不可耻。
    “先和两国讲和,归根到底,是我们自己,要知耻后勇!铁鹞子要尽快恢复,横山的步跋子要增加一万五千人。还有,所有党项贵胄弟子,一律增加弓马骑射练习,定期校阅考核,不合格的,免去功名!”
    李乾顺伸出三根指头,“给大白高国三年时间,我们就能重建铁鹞子,就能增加五万精兵,到时候再算这笔账!”
    做为一个统治西夏几十年的老国主,李乾顺还是有些权威的。当他一意振作,立刻得到了热烈回响。
    不管文武,都齐声赞叹。
    曹价又站出来,“陛下,既然要和宋人议和,那个秦桧该怎么办?”
    李乾顺沉吟良久,“把他放了吧!”
    曹价又道:“陛下,那曲端呢?莫非也要放了?”
    “放屁!”
    李乾顺勃然大怒,“饶了秦桧,就是要杀死曲端!不能除掉这个畜生,我们怎么和大宋议和?”
    坦白讲,李乾顺胆子虽然不多了,但是水平还在。
    议和不是投降,凭现在的局面,他根本没法和大宋谈。
    大宋不是以李良辅挟持大白高国吗?
    他也可以拿曲端这一支兵马,反过来威胁大宋。
    虽然双方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但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秦桧又回到了殿上,发髻重新梳好,还换了一身新衣服,只是脸上青紫的地方遮掩不住。
    李乾顺主动欠身,“秦学士,如今金人势大,我们两家若能罢兵,各守疆土,也是减少百姓灾祸,有功德于万民的好事情,不知道学士意下如何?”
    秦桧勉强咧嘴,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
    刚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如果李乾顺决意要杀他,认怂也没用,秦桧读书那么多,纵横家那一套太清楚了。
    他只能以恫吓手法,吓唬住西夏君臣。
    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办法奏效了,还是出了别的事情,让李乾顺改变了主意,他既然愿意议和,如果放在开战之前,当然是大功一件,可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毕竟打了之后,脸皮就撕破了,谁也没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回陛下的话,以和为贵,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不知道贵国有什么要求没有?”
    “有!”李乾顺断然道:“宋将曲端,欺我大白高国太甚!烧我寺庙,毁我都城,此仇此恨,不共戴天,若此人活着,两国断然没法议和!”
    秦桧一听,哂笑道:“陛下,曲端是贵国寇仇,却是我大宋英豪,此人有如此大功,必定成为陛下的眼前红人,又岂会处罚!”
    李乾顺呵呵一笑,“那就要看秦学士的本事了,现在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曲端绝对逃不掉。只要秦学士愿意帮忙说服贵国天子,不要管曲端的事情,我们就能和好如初。不然大白高国就算拼着与虎谋皮,也要报仇雪耻!”
    晋王察哥也道:“曲端狗胆包天,扣押我国使者,又大肆杀戮,如果此人不除,我们也没法相信大宋的诚意。”
    萧合达看了半晌风向,咳嗽了一声。
    “秦学士,我过来之时,大宋天子可没说进犯大白高国。曲端私自动兵,已经是犯了大忌。如此目无王法之徒,贵国也要留着吗?”
    面对这帮人接连质问,秦桧眉头紧皱,突然哑然失笑,“陛下,晋王,曲端是大宋将领,如何处置,只有大宋官家能决定,我为大宋使臣,便是建议处置曲端的资格也没有,你们跟我说这些,只是问道于盲罢了。”
    说着秦桧低头,举起酒杯,“还是预祝我们双方议和成功,永享太平吧!”
    李乾顺认真看了秦桧半晌,举起酒杯,宾主尽欢……秦桧回到了住处,一身酒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住处多了四个美女侍奉。
    这四个女子都是从西域来的,肤白如玉,身似灵蛇,明眸闪亮,长发及腰……不止如此,在屋中还多了许多宝物,比如羊脂美玉,五彩玛瑙,还有许许多多的好东西,让这座临时馆驿,珠光宝气!
    秦桧看着这些东西,嘴角微微抽搐,这不是送礼,而是买命!
    要曲端的命!
    西夏要杀了曲端,还不想跟大宋撕破脸皮,就让自己帮忙,从出价来看,一个武夫,能卖这么高的价钱,已经算是不错了。
    只是他纵然想答应,可他有这个资格吗?
    又或者西夏另有所图呢?
    秦桧觉得自己的脑子乱了,他必须要理一理。
    而就在此时此刻,曲端和李世辅的处境一点不好……他们从兴庆府出来,却是没有再走贺兰山,他们已经失去了隐秘性,必须走最快的路,返回大宋才行。
    只是西夏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从灵州方向,,出来了两万兵马,截杀曲端。
    盐州方向也出来了五千精锐骑兵,为韦州方向,又来了一万步卒……三路兵马,分别从戏、南、东,包围了他们。
    天罗地网已经布置好了!
    这还不打紧,党项诸部也动员起来了,甚至有不少撞令郎也加入了围攻的行列,说来惭愧,这些撞令郎不少人脸上都有刺字,他们竟然是大宋逃跑的配军!
    或是被俘,或是主动投靠,他们成了西夏军中,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这帮东西就像是可恶的胡狼,并不正面攻击,而是远远缀着,有他们的存在,简直跟现场直播似的。
    曲端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连续急行军,还有战斗减员,三千蕃骑,只剩下两千出头,差不多损失了三成。
    这还不打紧,因为撞令郎,各地部兵的存在,使得他们根本没法休息,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甚至坐在马背上,走着走着,就掉了下去,上前一看,居然在地上打呼噜!
    疲惫!
    彻彻底底的疲惫!
    曲端就觉得自己掉进了泥潭,各路西夏兵马也越来越近,硝烟的味道已经可以闻到了,或许他真的要完蛋了。
    “李世辅,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你骑上铁象,让它带着你,赶快回去,告诉官家,俺曲端准备以身殉国,请他务必给俺曲端追封个大官,也算是对俺的赏赐了。”曲端吩咐道。
    李世辅比曲端还要疲惫,胳膊上还有箭伤,只是却不想当逃兵,因此赌气道:“你说什么疯话?我不走,干脆你骑着铁象跑算了!”
    曲端气得笑了,骂道:“小兔崽子,你当我不想啊!我要是跑了,吴家兄弟,还有你爹,还有其他人,都会说俺曲端出卖了你们,我的下场更惨!不但要死,就连名声都保不住了,你知道吗?”
    李世辅愕然,是这样吗?
    曲端不管他,而是跳下铁象,伸手抱住了马脖子,用自己的脸狠狠蹭了两下,而后动容道:“铁象啊铁象,上次我把你献给官家,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想拿你换个官做。这一次我不能看着你跟我一起死。”
    说话之间,他一把揪着李世辅,把他推上了铁象,而后一发狠,照着铁象的大屁股就捅了一刀,吃痛的铁象嘶鸣着,向前奔跑,还回头看了眼曲端。
    “快跑吧,别回头!李世辅,你这个小兔崽子,好好照顾铁象!”曲端扯着嗓子大喊,声嘶力竭。
    铁象送走了,该拼命了!
    曲端用力抹了把眼角的泪,猛地骑上了李世辅的马,正打算继续前进,可还没走多远,李世辅居然回来了,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去而复返。
    “曲统制,你不用死了,有人愿意帮咱们了!”李世辅兴奋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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