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区区的小太监,就要一手遮天,赵桓看在眼里,除了愤怒之后,竟然有些荒诞,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肆意胡来。
    还真以为是中兴盛世呢?
    屁!
    脸打得有点疼。
    赵桓紧咬着牙齿,怒火冲冲,皇帝陛下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沛然不可阻挡。刘晏看在眼里,心砰砰乱跳,周围情况复杂,还是不要惹事的好,而且这事情也的确有点麻烦。
    “官家,臣想起来了,这个小太监是原来宫里的账房!”
    赵桓眉头挑动,经过再三,终于压住了即将沸腾的怒火,“走,回去!”
    赵桓和刘晏匆匆返回了皇宫,立刻下令调查。
    不过半天的时间,赵桓就已经弄清楚了,原来赵桓在宫里有一批账房,替他计算各种账册,俨然一个小户部。
    小杨太监就是其中之一,还是干得很不错的那个,因此头一批外放出去,负责核验税收。
    西山煤矿自然是一项很重的税收来源,小太监到达之后,竟然靠着征税的权力,控制住了几个主要的产煤大户……产多少,出多少,价钱如何,税收多少,他全都包了。
    看着汇总过来的情报,赵桓竟然气得笑了。
    “朕的旗号还真有用,一个小宦官,就能为所欲为,大宋的文武百官,都是干什么的?”赵桓怒道:“去,把赵相公叫来。”
    不多时,赵鼎匆匆赶来。
    一见赵桓大怒,他也是心惊胆战。
    “官家,莫非有军国大事?”
    赵桓冷哼道:“难道一定要大事才能叫你?防微杜渐就不行吗?”
    赵鼎征住片刻,忙道:“官家只管吩咐,老臣自然竭尽全力。”
    赵桓深深吸口气,努力压住怒火,即便是他,对自己的老首相也要保持足够的尊重。
    “赵卿……朕想问你一件事,你说朕身边的人,出去之后,当真可以为所欲为,谁都害怕吗?”
    赵鼎又是一愣,这问题奇了怪了。
    “官家,老臣以为天子近臣,受命前往各地,就是钦差,自然是要尊重一些……”
    “不是这个……是那些宦官,就是宫里不起眼的小宦官。”赵桓随即把西山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鼎耐心听着,随即他也是勃然大怒。
    户部已经出了公文,到了西山煤矿,竟然是一纸空文,区区小太监就能挡下来,还敢殴打朝廷命官,这是要造反啊!
    阉竖何其猖獗!
    赵鼎就想请旨,严查宦官。不过身为一个老牌的宰执,赵鼎的经验已经相当丰富,眼光也极其独到。
    老百姓有句话叫宰相门前七品官……赵鼎当了这么多年首相,却是有另一番看法……说到底还要看主人。
    就像赵鼎,他就约束比较严格,手下人绝不敢胡乱收钱,更不敢仗势欺人。
    相比之下,赵桓也是个约束严格的人。
    自从靖康以来,鲜有宦官专权的传言,甚至由于严格控制宦官数量,目前皇宫的太监是大宋立国以来的最低值。
    许多空下来的位置找不到合适的人,不得不用女官填补。
    其实从赵桓的作为来说,他真的有点圣君的气象,唯一的问题就是赵桓根本不受文官控制,也不是那么听手下人的意见,属于相当有主意的那种。
    这一次提到了宦官作恶的事情,还真不能简单敷衍。
    “官家,请恕老臣直言……天子身边的人,固然良莠不齐,难保不会有奸佞之徒。但人心险恶,外面有更多的人,想要打着官家的旗号,为非作歹。他们设法拉宫里的人下水,也是情理之中。到底是谁在胡来,老臣以为,还要仔细彻查清楚。”
    赵鼎的话,让赵桓眼前一亮……那个小太监的行为已经是死路一条,没什么好说的。可要是有人在后面煽风点火,利用这个小太监,借助宫里的名声,胡作非为,那可是用心险恶,更要严惩不贷!
    算起来,从处置万俟卨、成闵、郑家和郓王赵楷以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什么大案子了。
    百官懈怠,贪墨之心涌动……看起来这个朝局要整治一番了。
    “赵相公,这个案子非同小可,你要从速拿出结果,不论查到谁,都不要姑息!”
    赵鼎悚然,深深一躬,这才下去。
    经过了十几年的经营,大宋的官制表面上还维持了元丰改制以前的框架,可是内里却完全不一样了。
    削弱相权,增加皇权,自然是赵桓一成不变的主轴。
    其实这有个简便的办法,就是改政事堂为内阁,把几位宰执变成皇帝的秘书,让他们没法统御六部。说白了,就是废了属于中书门下的那颗印。
    历来大印在谁的手里,谁就有最终的决策权力。
    皇帝的手边放着玉玺,这就是最好的明证,可玉玺只有一颗,天下事那么多,皇帝哪里管得过来……所以原本的政事堂,可以直接决定知府以下官吏的任免,根本不用经过皇帝,最多也就是报备一下。
    所以说这就是宰执权力的来源,小事情自己决定,大事情可以向天子谏言,影响决策,这就是文臣顶点的底气所在。
    如果拿掉了这颗印,不管大事小情,宰执就只能建议,论起实际权柄,未必比得上六部尚书。
    当然了,凡事都有例外,宰执们也可以要求非经政事堂,不得为敕,甚至拿到封还大权……这就走向了明朝中后期的阁老政治。
    赵桓也想过走这条路,不过最终他选择了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把六部尚书纳入政事堂,并且授予一些重要的尚书同平章事衔。
    这样一来,政事堂的规模就扩大了,形成了一种事实上的群相制。
    而且由于废掉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院寺,使得六部空前强大,各部尚书,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可以和宰执抗衡,或者准确说,他们就是宰执。
    靠着这一手,赵桓成功掌握了朝局,决策落实,悉数在天子手中。
    可历史经验又告诉我们,有矛就有盾。
    以赵鼎为首的宰执也不是傻瓜,恰恰相反,他们就在官场,论起功力,远在赵桓之上。针对六部尚书侵夺宰执权柄的行为,他们也展开了布局。
    拿礼部来说,当下就有两位尚书,其一是吕本中,他主要负责兴学教化事宜,第二位尚书才是胡寅,他除了负责日常事务,还负责对外。
    一部两位尚书,自然要要争夺,这时候再来一位总揽全局的宰执,也就顺理成章了。
    对付礼部用分权的办法,可对付吏部,户部,兵部这种实权部门,就采用政事堂大会的办法,把部内事务,拿到政事堂讨论,从而削弱尚书职权。
    反正就靠着分化瓦解,不停掺沙子的手段,将朝局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赵桓收拢大权,是为了革新做事。政事堂揽权,也是为了顺利落实改革,只要相得益彰,就没有什么问题。
    只不过到了这一刻,赵鼎却是有些头疼了,说到底还是没法真正名正言顺。
    除了礼部的吕本中和胡寅之外,户部也有陈康伯和王次翁两人,刑部这边有林景贞和胡闳休,兵部倒是只有一个刘子羽,可赵鼎却让枢密院和兵部合署办公,刘子羽的上头还有个张浚。
    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情形。到底该交给谁,谁能妥善处理?
    赵鼎思忖了再三,决定把林景贞请来。
    关键时刻,这位九牧林家的人,还是能把握得住,比一般人要稳妥多了。
    “官家很在意这个案子,又牵连到了宫里,你看该怎么办?”
    林景贞听完之后,思忖了良久,徐徐长叹道:“赵相公,此案要想查清楚,就必须大刀阔斧,勇往直前,不管是宫里,还是政事堂,谁也不能掣肘才行!”
    林景贞昂然盯着赵鼎,一句话,我能办,你能让吗?
    赵鼎也是苦笑,“我也当了好几年的太平宰相了,朝中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有不少,你只管放手去查,不管多大的事情,老夫都会鼎力支持!”
    林景贞沉默少许,终于用力点头,下定了决心。
    “有首相的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林景贞从赵鼎这边出来,深深吸了口气。作为一个千年大族的顶级人才,林景贞对朝局自有一番见解。
    赵桓登基已经过了十五年,灭了金国也有五年多了。
    天下太平,百官无事,自然会出现种种乱象。
    虽然还不至于影响大局,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各种足以败坏朝局的苗头如果不给掐死了,后果不堪设想。
    林景贞心中有所定计,可表面上却是一切如常,并没有太多的动作。
    那位小杨公公打了通判,竟然也没有什么动静。
    看起来有那玩意儿的,也不比没有的强!
    读圣贤书的,就是一群没胆子的废物。
    只要够狠,够强,就能镇住他们。
    官家为什么说了算?
    还不是一下子杀了童贯,立了威风……虽然咱家不如官家果决,可打了个通判,威风也起来了。
    小杨太监竟然得意洋洋,觉得自己英明神武,十分了不起。
    他趁着有空,竟然跑去了一处庄园。
    这块地不大,只有二十亩,房舍也不算显眼,可走进去之后,顿时就让人眼前一亮,还是物理上的那种。
    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桌上的茶壶,茶杯,架子上的瓶子,不是黄金做的,就是鎏金的。再往里面走,有一间特别的屋子,在屋子中间,竟然有一个黄金的人像。
    论起大小,和人差不多,只是还缺少脑袋。
    小杨太监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望着黄澄澄的金人,露出了痴迷的神色。他情不自禁伸手触摸,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个金人最特别的地方,就是某个小杨太监缺少的部位,做得格外明显突出……有高人告诉他,只要凑齐了一尊金人,供奉起来,来世就能重获男儿身。
    不然没了那个东西,地府不收,入不了轮回,就只能当孤魂野鬼了。
    小杨太监痴迷地盯着,只要再贪一年,到时候把金头铸好,自己就可以另谋出路了,最好是去开封,要不外放江南也行。
    偷偷把金人埋好,来世就不愁了,手里有钱,好好享受一番,也就是了。
    他满心算计,足足待了半个时辰,这才小心翼翼退出来,然后将门锁好,掸了掸衣服,准备出去……
    可就在他开门的刹那,一排人正好站在外面。
    “你,你们?”
    小杨太监扫了一眼,顿时脑袋就大了。
    这帮人的穿戴表明他们是御前班直的人马,在这些人中间,还有个紫袍高官,正是林景贞!
    小杨太监魂飞魄散,下意识转身,要往里面跑。
    可他一个小太监能跑多快,两个士兵一起出手,按住了肩膀,直接把小杨太监拿下。
    林景贞随即迈步进来,等进了屋子之后,他也被吓了一跳!
    这么多金子,这是疯了!
    搜查了一圈,林景贞注意到了旁边的屋子门上有锁,一个眼神,士兵立刻砸开。
    瞬间,一个无脑金人,赫然出现!
    林景贞都愣了好一会儿,他下意识走过来,颤抖着手摸了摸,是真金的,又弹了弹,中间是空的,可这么大的金人,就算是空的,也有上千斤份量!
    一个小太监,他如何能弄到这么钱?
    林景贞猛然回头,死死盯着小杨太监,到了这一刻,这个小太监已经摊在了地上。
    林景贞俯视着他,忍不住冷哼道:“好!真是太好了!你让本官都大开眼界了!”
    “说,你是怎么贪的?敢有一句假话,刑部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小太监又是一阵哆嗦,他还想不通,怎么就找到了他了?
    “回,回林尚书的话,这,这是奴婢这几年贪的……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帮着各部平账,有工部的账,有兵部的账,还有礼部的账,到了西山之后,有京城例外的石炭商人,他们都给奴婢送钱,多的上万贯,少的也有几百贯……这几年下来,奴婢把钱都换成了黄金……都,都在这了!”
    小太监突然向前爬了两步,痛哭流涕道:“林尚书,你是个好官,你可要跟官家求情,饶了小的一命,小的一点都没敢乱花啊!”
    林景贞嘴角上翘,懒得跟他多话,立刻道:“去见官家,请旨彻查各部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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