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见笑了。”
    “忒不成器,学了点东西四处卖弄,如今惹下祸端,居然还得麻烦老弟你舍下脸皮去求人,这这这,老哥惭愧啊。”
    安庆鸿以手掩面,又是两杯苦酒入肚。
    滕瑞麒面皮抽动几下,有些无语,“两位世侄年纪尚幼,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他们捞出来,不然真要被关个几年,人就废了。”
    “对对对,宜早不宜迟,烦请贤弟明早和我一起走趟衙门。”安庆鸿大喜,抓着滕瑞麒衣袖道。
    二人又客套几句,约定好明日衙门一开门就过去后各自散开。
    姚三才住的是下房,面积本就不大,还被他摆满了各式书籍,将房间显得极为逼仄。
    上至四书五经,下至江湖趣闻,百来本书肆意堆放,床上还放着五六本。
    嗜书如命,说的就是姚三才了。
    滕瑞麒受不了这幅凌乱的样子,将东西规整码齐后躺在床上,脑子里不由又冒出了安庆鸿在饭桌上讲的事情,越想越想笑。
    安庆鸿的两个侄子,一个叫安祝北,一个叫安祝南,小北是大哥,今年十六,小南十五。
    二人书读不进去,早早的就从乡下跑来天北随安庆鸿做事,平时也还算机灵,没出什么大的差错。
    头几日有一个卖皮子的住店,安庆鸿琢磨马上入冬,就让俩侄子跟着卖皮子的朝北边跑一趟拿些皮货过来。
    一路往返倒也无事,没想到临了在家门口翻了车。
    前天晚上,兄弟二人拉着货在天北府长乐县住店,正好赶上天气不好要下雨,说了两句江湖黑话。
    “锸了棚儿啦!”
    “对,要摆金。”
    小北说了句天阴了,小南应了句要下雨,随后二人就寻了张布把皮货盖了起来。
    无巧不成书,当天店里丢了东西,店小二听到二人在这说黑话,以为是贼人,当即就报了官。
    小年轻初入江湖,有事没事就喜欢就说两句黑话摆弄一下,这种心态很容易理解。
    正如学生时代很多男生学抽烟,真喜欢抽吗?
    实则不然,只是感觉很酷,所以才去学。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左右往衙门递笔钱的事儿,可安庆鸿身边都是江湖人,根本没资格与县太爷搭话,这才求上了姚三才,图的就是秀才身份。
    滕瑞麒很快就明白了自己能从这件事中得到什么,“或许,这是一个快速打出名号的机会......”
    古往今来,拿官府刷声望才是真正的登天之阶。
    一夜无话。
    鸡鸣三声,晨光破晓。
    等滕瑞麒洗漱完毕下去时,安庆鸿早已在楼下等着。
    作为生意人,心中虽然着急,可他面上却安如泰山,拉着滕瑞麒衣袖向外行去,“走走走,天寒地冻,哥哥带你先喝碗羊汤暖暖身。”
    “我和你讲,这家羊汤可是老字号,他家汤底起码用了二十年,那味道,啧啧...”
    安庆鸿不急,滕瑞麒自然不会急,正好他也没吃早饭,跟着就走,顺便品一品百年前天北市的羊汤味道如何。
    喝过羊汤后,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二人寻思衙门也开门了,直奔而去。
    天北府长乐县衙门口。
    “你俩干嘛的?”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县太爷没见到,门房先来个下马威。
    滕瑞麒给安庆鸿递了个颜色,拱手道,“学生姚三才,字麻衣,光绪二十六年天北府秀才,有事求见太爷,麻烦了。”
    安庆鸿也很懂,从袖口拿出一块碎银递给门房。
    门房掂量两下,态度好了许多,客气道,“二位稍等,我去禀报下太爷。”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门房虽然只是县令门前的,可也不容小觑。
    片刻后,门房走了过来,“二位里面请,县太爷在大堂等你们呢。”
    天北府作为富庶之地,底下的县衙自然也不会寒酸。
    五步一景,十步一亭,县衙后院九曲十八弯,流水潺潺,秋菊斗艳。
    别说寻常大户人家,哪怕天北府豪强也难有这种气派。
    来到大堂内,滕瑞麒躬身行礼,安庆鸿跪在地上,“学生姚麻衣见过太爷。”
    “草民安庆鸿叩见太爷。”
    长乐县太爷姓张,名端,年纪约莫在四十上下,头发半白,面容清癯,看上去极不好说话。
    张太爷点点头,“起来吧,不知道今日寻我何事?”
    安庆鸿将目光投向滕瑞麒,希望他能开口说一说,在县太爷面前求情辩解,至于他自己还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资格。
    “学生听闻先生写得一手好字,有大家之风,所以斗胆写了一幅字向先生讨教讨教,还望不吝指证。”滕瑞麒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上前递给张端。
    安庆鸿看似稳健,实则已经失了方寸。
    换做平时,他绝对不会想着直接开口求情要放人,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先拉拉关系再说。
    如今看到滕瑞麒的做法,心中有些诧异,不明白这位木头似的姚老弟怎么突然开窍了,不过更多的还是欣喜,起码没有把事情搞砸。
    张端接过宣纸,摊平,细细观赏起来。
    “好!”
    “好字!”
    “我与令尊也有一段交情,先前姚兄在世时屡次听他提及家有麒麟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张端面露喜色,对滕瑞麒的字爱不释手。
    天北府文人圈子就这么大,大家不是举人就是进士,彼此相识也很正常。
    而滕瑞麒一个小小秀才能够顺利见到张端,姚家之前的声名也占了不小的分数。
    错非看在曾经有一段交情上,谁理会一个穷酸秀才?
    安庆鸿不知里面的门道,以为秀才与县太爷都是文人,可以搭上话,也算误打误撞运气好吧。
    滕瑞麒其实也懵懵懂懂,姚三才整一个书呆子,他对现在这个时代也不了解,一直当安庆鸿有把握这才跟着过来。
    听到张端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到底怎么一回事,不由大呼侥幸,看来出身名门的确不错。
    “先生过誉了,家父,唉...不说也罢,没想到今天居然能遇到家父故人,麻衣见过世叔。”滕瑞麒打蛇随上棍,世叔就喊上了。
    张端不以为忤,喜笑颜开道,“贤侄快坐,来人,上好茶。”
    一手好字确实勾在张端的心尖尖上,让他也对滕瑞麒另眼相待,不然,一个好些年前喝过几次酒的故友孩子,不值得上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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