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居秦之坤,为蜀之艮,连高夹深,九州之险也。”————————【栈道铭】
    徐晃与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未曾料到汉中豪强不满张鲁已久,五斗米道布施蜀地多年,仍还有心向朝廷者。虽然对李伏这等士人为了一时身家富贵、委身侍贼,见势不妙后,又开始谋图‘反正’的一系列行为表示不屑,但当着李伏的面,徐晃等人还是得表现出友善的态度。
    孟达意有所指的盯看了皱眉不语的太史慈一眼,示意他不要将情绪外露,直到李伏得到徐晃的承诺之后,心满意足的走了,他这才轻声说道:“也就是说,阳平城内诸将龃龉、各自不服,内乱只在顷刻之间了。”
    他的意思很明确,如果阳平并非铁板一块,那么就容易不攻自破,何况过了这么长时间,以裴茂、荀攸等人的才智,不会发现不了端倪。既然阳平易破,他们要想得到大功,就务必得抢先进发了。
    “即刻传令。”徐晃沉声说道:“全军明日上午收拾辎重,将府库里的旌旗等物都拿上,再让李伏收集民夫,这一路上招摇前进,三千多人要给我打出三、四万人的气势来!”
    “末将遵命!”孟达、太史慈、赵云等人立即站起,抱拳应道。
    他们知道这是故意虚张声势,最好能以势逼人,让张鲁不战而降。只是所有人隐隐有些纳闷,如今全军还有四千多人,徐晃偏少算了一千,显然是要留下镇守成固后方了。
    就是不知道是那个人会被看中。
    孟达看了看太史慈、又看了看赵云,主动说道:“将军若是信得过,还请许我带八百人留守成固。”
    “你?”徐晃挑了挑眉,他刚才其实就想着点孟达的名字,毕竟这次进军南郑,需要的是登城杀敌的大将,出谋划策倒在其次,孟达虽然武艺不错,但还是远不如太史慈等人。此时听孟达主动请缨,徐晃却忍不住好奇了起来,想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孟达听徐晃问完,便即说道:“一是,李伏心思难定,不可轻信,在下无弓马之力,随军无用,也只好在此事上为将军分忧。二是,法孝直尚在病中,我留下来也好方便照料于他。”
    他总不好说自己与太史慈、赵云等人相比起来,家世能与那些豪强说得上话、又有一定的智谋应对各种情况吧?这样说也太伤人了,孟达已经尽可能的委婉,赵云等人也都听出来了,只相对一笑,不置一词。
    于是众人议定,由孟达带八百精兵留守成固,其间还制作了大量旗帜树在城头以诈做声势。而徐晃、太史慈、赵云等人则在第二天的中午,带着若干辎重、民夫纷纷扰扰的组成一支声势浩大的军队,往南郑而去。
    与此同时,汉中西陲的阳平城下,一场鏖战正在接近尾声。
    阳平关城依山而建,山上又有若干壁垒营寨以为掎角,此刻先登土山攻城的正是盖顺指挥的虎贲军,箭矢如雨浇下,朝着仰攻的士兵射了过去,虎贲军经验丰富,无不保持着弯腰持盾的姿势,他们的阵型十分分散,箭雨一时也很难造成大规模的杀伤。
    很快又有数百人攻上寨墙,趁着敌军一时没能拉开弓弦,挥刀乱斫,在城头展开激战。都尉王昌身先士卒,像一头嗜血的猛虎,拿着斫刀冲入敌军四处砍杀,身中数十创而浑然不觉。身边的袍泽被他的勇武所感染,也跟着与敌厮杀着。
    稍显混乱的敌军很快稳住了阵脚,他们一齐压了上来,试图将这几百人的前锋分割吃掉。
    箭雨仍时不时地落下,鲜血沿着寨墙汇成数十道水流缓缓淌下,即使从山下往上看,这副场景也是极为惨烈。
    “横山筑城,阳平实乃险隘啊!”南征主帅、司隶校尉裴茂站在望楼之上看了半会,不由感慨着说道:“就连最为精锐的南军虎贲都攻之不下,阳平这一仗,打得着实艰难!我都不知该如何给国家回奏军情了,顿兵旬月,空耗粮草,我实在是有负所托啊。”
    “白马寨东望阳平,西北二面连峰接崖,连绵不尽,只有这南面才有盘道。地险守易,虽有精兵虎将,亦难攻克。”荀攸在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山上的草草搭建的营垒,摇头道:“裴公,天色不早,再战无益,强攻也只会多造伤亡,暂且传令收兵吧。”
    裴茂对眼前这个局面也是束手无策,他擅长的是沟通、协调众将的人际关系,至于如何攻城作战,还是要仰赖荀攸这个行家。如今既然连荀攸都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点头道:“也好,这回虎贲军可是出了死力,别人可不能再说什么了。”
    荀攸闻言一笑,前段时间他们一直都是派遣的羌人义从与郡兵、杂兵登山试探,结果伤亡不小,军中很是有一阵厚此薄彼的怨言。于是从这两天开始,每每都是由最为精锐的虎贲军打头阵,这才得以消解众人的不满。
    大营之中,数十个铃铛模样的钲器被人接连敲响,山上的虎贲听到鸣金声,开始有次序的撤退下来。在敌寨之中,王昌杀红了眼,他一连砍倒了十余人,像是没有听见山下持续不断的鸣金声一样,机械性的挥舞着斫刀,砍杀着任何一个接近他身边的敌兵。
    “王都尉!山下鸣金了!”有个好心的虎贲撤退之前打算叫上王昌。
    王昌这时两手已经快没了力气,仍双手握刀,用力砍向了一个敌兵的胳膊。敌兵的臂骨登时断裂,只可惜这一刀的力气用尽,敌兵的胳膊仍连带着一丝白色的皮肉,转瞬间被喷薄出的鲜血染红。见到这副惨象,王昌方才回过神来,踉跄着拿刀往回跑,身子灵活的从寨墙上翻了下去,运气极好的躲过了几支游矢。
    其中有个跟随盖顺讨伐蓝田贼的虎贲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神色虽然有些动容,但嘴上仍是说道:“现在知道卖力气了,当初怎么不自己出把力!”
    周围其余的虎贲军军官也大都是如此神色,虽然仍对王昌当初贪功邀赏的行径表示鄙夷,但对方此刻的奋勇拼命却深深地让他们有所改观。在潜移默化间,王昌用他的行动,逐渐推翻了所有人心中对他的不良形象。
    这一场仗在事后也传到了盖顺耳中,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此事默默记在了心里。他与王昌都是犯过大错的人,当初皇帝给了他一次机会,又何尝不是给了王昌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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