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已列,戎马交驰,强弩才临,短兵又接。”————————【将苑·后应】
    尚弘个子不高,但粗壮黝黑的胳膊却极为有力,只见他很快沉住了气,两手用力,将那沉重的辕门慢慢的推开。
    皇帝正在他跟前,看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叫好,他想,如此沉重的辕门,凭一个人要将其推开得有多大的膂力?而再看尚弘身上的衣甲,不像是身负重甲的中垒营兵,竟然是一般辅兵的穿着。
    ‘这样的人物,留在辅兵营做后备倒是委屈了。’皇帝正暗自想着,营中的一干大小将校便成群结队的走上来相迎了。
    “卫将军臣斌,叩见君上。”
    “北军中候、中垒校尉臣顺,叩见陛下!”
    王斌、高顺等人本来在营中相商事务,没曾想皇帝突然驾到,一众人等大惊失色的同时,接连跑出营帐。在及时喝止了部下之后,再声势整齐的向乘马而立的天子伏身行礼。
    “都起来吧。”皇帝看着甲胄在身,却仍恪守礼节拜服在地的王斌、高顺等人,心里着实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假意道:“在军中一应从简,行军礼即可,不必搞这些繁文缛节。当初我带尔等亲征河东,不也是如此么?尔等却是忘了。”
    “臣等不敢。”王斌是率先拜服的,有他领头,其余人才不敢站着行礼,有样学样的跪下。这次演习虽然由北军自行组织,皇帝不参与,却有王斌亲自坐镇监督。皇帝要来是王斌预先知道却刻意隐瞒的事情,他体悟皇帝的心思,拱手说道:“礼不可废,此处既非战时战地,毋须减省常礼。君上御驾亲临,臣等不敢拿大,唯执礼甚恭,乃能报臣等事君之诚。”
    高顺板着脸,在王斌身边也是如此应和着,他性情刻板但不死板,基本的变通和道理还是明白的。
    皇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在王斌的带引下,一众人等浩浩荡荡的往营中走去。
    所过之处,军中尽是一片嘹亮的‘万岁’山呼,原来是留守此处的中垒营与部分辅兵营将士得知皇帝亲临,皆自发的在路旁行礼唱赞。
    尚弘听着‘万岁’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那气质不俗的少年天子在众将的簇拥下缓缓离去,心里的激动之情久久未能平息。他想起刚才自己将皇帝拦在门外,甚至还朝着皇帝投掷兵器、大声呼喝,这种种举动顿时让尚弘毛骨悚然,深觉自己做了件天大的错事!
    尤其是皇帝还看了自己几眼,要是皇帝知道自己曾有在河东当叛军的前科,自己可怎么办?自己好不容易才摆脱朝不保夕的日子,在北军得到一份体面的职事,甚至还能常去‘夜校’读书!这是他前半生想都不敢想的事,以后更是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建功立业,可现在全完了!
    “尚弘!”
    尚弘正在冷汗涟涟的胡思乱想着,冷不防被一个辅兵拍了下肩膀,将他从沉思中唤醒:“啊?什么!”
    “你还愣着,军司马叫你呢!”
    他抬眼看去,顶头上司、军司马吴子兰正在不远处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尚弘心里一怵,慢慢将步子挪了过去:“吴司马。”
    “你好大的胆量啊。”吴子兰冷冷一笑,目光带着寒意的打量着对方:“知道是什么人就敢投枪?这要是失了准头、或惊了驾……看你会怎么死!”
    尚弘被吓了一跳,连忙告罪道:“司马饶命!小的什么也不知道,若早知那是天子,小的如何也不敢冒犯啊……”
    “哼。”吴子兰冷哼了一声,冷硬的脸色稍稍变得和缓了起来。尚弘此人身子强健、作战经验丰富,是个当兵的好料子,他能从一众辅兵之中脱颖而出,在吴子兰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吴子兰从未想过会是以这种形式脱离辅兵,他心里存了一丝嫉恨、又想着要如何敲打、维系他,好使他不忘了与自己统属一场的交情:“算你运气好,天子不曾降罪与你,反倒是觉得你还不错,要给你一个机会……”
    “什、什么机会?”尚弘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他由惧转喜,忍不住催问道。
    “一会你去领副中垒营的重甲,背上弩矢及三日之粮,提戈佩剑,两刻钟之内,绕大营跑十圈。”吴子兰眼珠一转,看了尚弘一下,吩咐道:“十圈之后若是还能站着不倒,没有超时,我就可以让你调入中垒营。”
    这是中垒校尉高顺改进魏武卒的选拔方式、推行至中垒营的训练方法,其难度之大、程度之残酷,就连同属北军的步兵、长水等营兵都望而生俱,而尚弘却喜不自胜。听对方这话,他误以为这是吴子兰给自己争取的机会,当下几番道谢,然后兴冲冲的跑去穿甲佩剑,打算疾跑了。
    吴子兰则是轻笑了一声,看着尚弘兴高采烈的样子,眼前不知想起了怎样的心事。
    营帐之中,皇帝一进来便见到帐中间摆放着的一台小型沙盘,沙盘上山水相间,散乱插着几支小旗,赫然是鸣犊原的地形沙盘。
    “不错,考工监越做越精细了。”皇帝走近前去,俯身打量着说道:“眼下形势如何?”
    “赵、严两位校尉已率步兵、射声营屯驻鸣犊泉附近,长水营与屯骑营行踪不定,不过彼等每移动一处,都要派斥候通报。故而此时,长水校尉庞德现在河谷处准备伏击辎重。”高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隔着王斌与荀攸,伸手在沙盘上指点着方位。
    “辎重是你派去的?”皇帝问道。
    “唯,由辅兵营的吴校尉领兵。”高顺一五一十的介绍道:“依照陛下钦定的演习方略,在演习中,中垒营要居中调配,随时安排各种情况,好让诸校学会应对。这期间,会有专人派驻双方军中,监视情况,末将据此评判,分出优劣等第。”
    荀攸的眼神从一支支‘赵’字、‘严’字、‘姜’字小旗上掠过,忽然问道:“不知此刻是谁占上风?”
    “此次所定的战略,是假定屯骑、长水二骑在鸣犊原突击步兵、射声两军,但在早些时候,射声校尉严颜便抢先率随行辅兵筑起营寨。庞德等人失却先机,只好蛰伏,另寻时机。”高顺平静的叙述着战况:“如今赵云等兵乏粮,若是庞德能截获‘粮草’,便可扭转局势,若是不能,接下来可就难了。”
    皇帝认真审视了一番沙盘上的战局,忽然笑着看向身周几人,笑说道:“中规中矩,未免流于形式。荀君、孝直、公瑾,你们来给庞校尉出个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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