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上来找明当当,没见着人。
    他问小魔,“当当去哪儿了?”
    小魔正在泳池边蹦迪。
    六十三层的高大建筑,俯瞰半城,激烈的音乐,醉人的各自沉迷的脸,小魔一时难以自拔,“啊?”
    疑惑却不甚在意的脸,“能去哪?肯定疯去了,刚才还看到和余旸在一起。您找她干嘛?”倏地理智稍回笼,扭动的身体放缓,“是大老板催她回去吗?”
    司机笑,“大老板怎么会。就上来招呼一声,大老板走了,让她玩个尽兴。”
    “太棒了!”小魔高嚷,“我就知道老板不会让她扫兴!”
    司机说:“那你看到她跟她说一声,我就在楼下等,到时候打我电话。”
    小魔狂应着让对方放心,她会处理好一切。
    司机走后,小魔又玩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想想还是给她打个电话。
    从舞池里晃出,找到自己包,摸出来凑到耳边,“喂当当啊——”
    结果那边还没接通。
    小魔自己笑了,捧了捧自己醉后发烫的脸,等了几秒,“您拨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神经病。
    小魔暗骂一声,继续拨号。
    “您拨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第三遍,第四遍,仍是您拨的号码已关机……
    小魔急了,问了现场几个人,“见到当当吗?”
    “刚还在呢,怎么了?”
    “她手机关机了。”小魔焦急,又再拨。
    “怎么会?”旁人说,“打不通正常,肯定放哪个角落,可关机……是没电了?”
    “不会!”再拨仍是关机中,小魔开始脸色发白,“我来前给她手机充满格不可能没电!”
    “不然我们大家找一找?”众人开始分头找。
    顶楼再大,只有两个空间,一个室内一个室外。
    有人开玩笑说,“搞不好她在约会!”
    “是啊,刚才和余旸一直在聊!”
    ……
    “怎么了?”这边被众人议论的余旸却一脸无知,他心里甚至有空担心她是不是后悔了?那个写歌给他,称他为特别的人并没有深层含义?
    她一向如此,感情内敛时爱答不理,感情外放时就泄洪之闸,冲击地外头天翻地覆,她自己却宛如为这波冲击量身定制,丝毫不受损伤,闸口一关,无事发生。
    “你去哪了?不是和当当在一起?”小魔神色焦急,与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打交道。
    这男人先是垂眸,接着又偏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小魔一颗心被他弄地七上八下。
    “我接了一个电话。”
    他意思是电话接时,两人是分开的。
    小魔差点站不住,抚额叫嚷道:“完了!”
    余旸神色渐敛,“……她不在?”
    小魔直接坐地哭,然后掏手机兵荒马乱的按号码,也不知道按给谁的,一接通就大哭,“楠姐……楠姐……你快来……”
    原来是赵立楠。
    “来什么?”赵立楠不耐烦,她刚陪高层吃完饭,到家屁股还没坐热,这姑娘就鬼哭狼嚎的找她,她能不烦么?
    小魔动静引来其他人,大家簇拥在一起围观她,就是没一个告诉她,小魔别哭,当当在那边看夜景呢你放心没丢……没一个人!
    小魔大哭,“当当不见了——手机打不通楼上也找不着!”
    “放你妈屁!”赵立楠骂,“你们这么多人有一个有脑子的没?不会查监控,不会吼两嗓子喊!”
    “我没妈,我妈死了……”小魔可怜兮兮,身子抖成一颗小绿豆,今晚当当还夸奖她穿这身绿礼服很美,像春天嫩芽,小魔哪里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是当当送给她的。
    小魔哭死了,“她不会莫名其妙关机的,楠姐你真的快来,出事了!”
    赵立楠骂骂咧咧,“等我来,你们全部开掉,等着吧!”
    小魔说,“开吧,开吧,都开掉只要她没事!”
    赵立楠结束通话,马不停蹄赶回。
    路上她怀疑自己酒没清醒,事实确实没清醒,她喝太多了,也给时郁挡了不少。
    都晓得他胃不好,身为下属怎么能不为老板挡酒?
    这么挡来挡去她就栽了,没把小魔话当回事,她赵立楠入圈以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找不着艺人的事没发生过百回也有七八十回了。
    淡定坐上车,骂骂咧咧底下那群人没用,要开一个杀鸡儆猴到底开谁好呢这么想着,就忽然听到警车呼啸从自己车边擦过。
    她问司机怎么回事?
    司机惊讶,“……好像往酒店开的?”
    赵立楠神色一变,内心警觉,拿手机准备打给小魔,那边却先她而来,是小魔紧绷到极致已听不出音调与情绪的仿佛机械一样的声音,“楠姐,当当被人带走了。”
    “……谁?”赵立楠开始震惊,因为“被人带走”,这个近乎到诡异的形容。
    “一个女人。用行李箱。”
    试想一下小魔用已成机械的女音对喝醉酒的赵立楠发出这两句,赵立楠得吓成什么样子。
    她脑海里转了又转,以为听恐怖故事呢,确实是入圈以来她前所未闻的事,自欺欺人半秒,宁可是酒后乌龙一场也不敢马虎大意,立即挂电话,对司机,“赶紧,快!”
    近乎咆哮。
    到达酒店,蓝白相间色的警车停了三辆。
    赵立楠下车经过,瞥一眼,大声讲电话,“赶紧拨人,赶紧拨人!三辆怎么够,这他妈是绑架!”
    ……就怕非单纯绑架。
    到了楼上监控室,赵立楠看地头重脚轻,被旁边人扶着,她直喘气揉太阳穴说,“咱们都给她赔命行吧?”
    意思是这么多人护不住她一个,有何颜面领那一份工资。
    小魔哭哭啼啼,倒在地上。
    余旸不在。
    他经纪人正倒处找他,催他回去赶飞机,明天一早有推不掉的活动,在大楼碰到赵立楠时,表达了歉意加安慰。
    赵立楠说,“谢谢余旸发现被绑现场,但是我希望他不要走,当当最后一个人见到的是他,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当时是不是有异常?”
    “这个警察一来,他就交代过。”
    赵立楠见对方不为所动,冷漠一笑,“贵司高总和我们时总是好友,宋经纪难道这点忙都不帮?”
    “不是不帮啊。”对方为难,“他刚才疯了一样,闻讯来的记者瞎写怎么办?据我所知,你们一直不让当当沾惹绯闻,难得这么好的合作关系,不要让两家难堪。”
    “我看你们是不想招惹是非!”赵立楠冷厉,“怎么,难道是你做的?”
    “赵总……”对方有口说不清。
    赵立楠直接让人将对方拦住,放话,“我们时总没到前,这栋大楼里接触过当当的人,一个别想走!”
    “……”
    ……
    空气憋闷。
    像沉重棉花堵塞鼻息,又像带水纸张一层层覆盖到脸上直至最后窒息的酷刑。
    幸运的是她现在没死。
    在一个狭小暗黑的方格子里。
    一个行李箱。
    大号。
    闻气味是全新的,内置拉链头摸出来的标志是lv,有钱人。
    ……
    “咳!咳……”嗓子发痒,咳嗽几声后似有甜味,她感觉自己咳血了,过度紧张惊吓所致。
    趴在底层,静静感受着身子底下明显车子的颠簸,明当当脑内一片空白。
    她这时候想的并不是什么生死,而是哥哥怎么办?
    这么一起头想,脑内就不平静了,想出一大堆。
    比如歹徒对她图财还是图色?
    图财倒还好,哥哥不差钱;图色就麻烦了,万一自己被对方弄到乱七八糟,时郁得疯吧?
    又想,图命也不行啊。
    哥哥收获一具尸体,搞不好他神经都要出问题。
    这大概就是人在最危急关头,比如遇险前,或者人生弥留,想的最先是家人吧。
    她活到二十出头,只有一个家人,就是时郁。
    为了他,她决意暂时放空大脑,保存体力。
    ……
    大约半小时,车子停下。
    凌晨时分,万籁俱静。
    听外头,辨不出方位。
    但明当当知道对方是一个女人,因为将她从后备箱拖下来时,废了好大力气,甚至撞疼她。
    终于,勉强听出大致,是一栋电梯房,进电梯到出电梯大约十层往上的时间。
    果然不差钱。
    密码门响后,箱子被拖进房间。
    一个客卧。
    拉链拉开前明当当计划好了不要方寸大乱,保持怯弱姿态示弱就好,但重见天日,看见对方脸,她还是震惊过度,以至于忘记表演,直接骂对方婊.子。
    “盛瑶你他妈神经病,滚,死去,有病!”
    盛瑶将行李箱拉开后,又摸到抽屉里找出更多塑料扎带,把明当当拖出来,在她漂亮的手腕上,脚腕上捆束更多根。
    明当当穿得单薄,贴身白色长裙,到膝盖距离,看上去清雅动人,像乡间野百合。
    身上的味道也不似城市的俗艳,盛瑶低头闻了闻,厌恶道:“你喷的什么香?”
    “体香!你赚再多钱买不到的东西。”明当当欲哭无泪,她在地上扭动,万念俱灰,忍不住又骂了声,“真是疯子!”
    “我当然是疯子。”盛瑶掐了一下她胸。
    “啊!”明当当疼地尖叫。这女人真是疯了……
    盛瑶坐在地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酒,在她面前放下,倒满,放唇边品尝,神经质笑着,“从你第一天出现,我就讨厌你。不过因为是他妹妹,没去前我就在精心准备礼物,一只积木熊,结果你竟然说不喜欢。”
    “因为你假!第一眼见你就讨厌你!彼此彼此!”明当当伶牙俐齿回。
    盛瑶摇头,讽刺着,“你怎么就无端自信,我需要讨好你?”
    “但你确实讨好了。两面人,假。”
    盛瑶直接一巴掌甩出去。
    明当当被打到在地板上偏转脸部。
    发丝凌乱铺了她半脸,双颊通红,她气息微喘,但眼神令盛瑶感受到侮辱。
    “你怎么不怕?”笑望着她,盛瑶希望她害怕。
    但是没有。
    她这种狼狈状态还像朵铿锵玫瑰。
    盛瑶于是讨厌花朵,各种各样的形容美好的。
    因为她自己已经烂掉。
    就比如这对胸……
    她里面已经坏到需要手术取出,那种痛苦她难以想象,可眼前这人不需要投机取巧就拥有一对完美胸型。
    “时郁喜欢你这样的吗?”将红酒沿着她领口倾覆,刺目的红令盛瑶放声大笑。
    明当当沉默。
    眸色开始恢复理智。
    “你是发生什么事吗?”她望着对方,“我们可以聊聊。”
    盛瑶有抑郁症。
    哥哥告诉过自己。
    所以不要激她。
    盛瑶冷漠站起身说,“谁要跟你聊。”
    明当当着急,“你这样犯法的,现在放我回去,我当一切没发生。”
    “你看我像天真的人吗?”盛瑶放下杯子,拨弄自己久未打理的指甲,“我就是要给你一个教训。凭什么,凭什么抢夺了原来属于我的位置?不是你,时郁会和家里闹成那样吗?会玩什么音乐而放弃我?”
    明当当想骂对方有病,但忍住了,因为对方是真有病,她试着讲道理,“你真太钻牛角尖,你不是我哥喜欢的款,他喜欢知性型,搞学术那种。”
    “你还真不了解男人,”盛瑶话音一转,“我开美容医院也属于学术型。不然,怎么用药药倒你?”
    “……”明当当哑口无言。
    她回想自己在洗手间忽然被人扎了手臂就倒下的麻利感,是身经百战之人的手艺。
    不经有点儿佩服盛瑶。
    这些年她并不是一无所成大小姐阔太太,还是弄了点技术研习的。
    “我认栽。你想怎么样?”明当当趴在地板破罐破摔笑。
    盛瑶鞋跟在她眼前走动,“我要拍点照片。”
    “……”明当当不可置信抬脸看她,“你他妈有病?”
    “怕了吧?”盛瑶大笑,“就是要你怕。小狐狸精。”
    神经病!
    神经病!
    明当当内心将对方骂到体无完肤,行动上用力自救,但是这种塑料扎带凭她自己力气挣断简直天方夜谭。
    房间里还冷。
    地暖未开,也没有空调。
    她冻到近乎失去知觉,春寒料峭,天光不醒,渐渐绝望。
    模糊中听到那个女人在随意走动,像幽灵,也像一只暗夜中观察自己的黑猫,充满不详感。
    “还不来?”此时明当当已经被对方用丝巾绑住眼睛,一片漆黑,听觉似乎恢复敏锐,听到对方在催人快点儿,这边的妞好漂亮,刚好晨起办事。
    她不禁干呕,又冷又害怕又绝望,甚至绝望中发展出一丝丝淡定。
    “马上就到了,你别急。”盛瑶又走回床边,在她脸上捏了捏,“我在想,呆会儿怎么拍你的脸,角度更好看?”
    她是一名整形医生,对美有极致的追求。
    只不过明当当漠不关心,只嘶哑着嗓音,“过后把我衣服穿起来。”
    “嗯?”盛瑶以为自己听错,“这是什么奇怪要求?”又笑,“你都被强了,还在意什么衣服不衣服?”
    “我哥会难过。”
    “……”
    她声音徐徐,“我什么都经历过,也不怕死亡,但害怕哥哥伤心,那是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请你不要伤害他。”
    盛瑶讽刺,“什么都经历过,唯独怕哥哥伤心。明当当,你到底把他当什么啊?”
    “家人。”她回。
    盛瑶迷惑了,喃喃道,“你真的很奇怪。要说病,感觉你才是病的。”
    明当当不置可否。
    随便吧。
    该说的话说完了,该做的努力也做过了,听天由命。
    这一夜不知怎么过来的,丝巾不透光,也不知天亮为何物,是天晴还是下雨?
    终于,那帮人姗姗来迟。
    在房门敞开的情况下,她能听到外面对话声音,自己嗓子却传不出去一分一毫。
    明当当绝望了,干涸的体内仿佛配合她情绪,从眼角流出泪珠。
    她还是怕的。
    除了哥哥,她还想谈个恋爱,好不容易看余旸顺眼一点,晚上还差点对他告白,要不是那个电话,她就能说出口了,结果一步之差,物是人非。
    如果能活着出去,她得问问余旸,介不介意非处?
    她可不要因为这个问题,受那个内敛的男人嫌弃,一开始介意,她就不会开始的。
    这么想着,万念俱灰等着酷刑来临。
    外头声音比她内心还混乱,闷闷的,一开始还带着凌乱,此时到她床前时对方脚步声却听不出,像世界突然被按下停止键,剩她一个人在活动的感觉。
    也不知她太绝望产生幻听缘故,还是现场本就被清空,落针可闻。
    倏地,一只男性手掌抚上她肌肤,明当当身体抖地一缩,终于确定不是自己幻觉,是恶行真实在发生。
    “……”口中被塞了东西,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绝望落泪,突然那只手从她受伤的腕上转移,指腹倏地堵住她冰凉双唇,能这么感知是因为她口中东西被人猛地拔去,力道急切却不会碰伤她的克制情感,所以等她发觉自己被人碰了唇后,第一个感觉是先感知到对方的指腹,而后发现自己可以发声。
    “……余旸?”她的第一声。
    对方指腹上有一个东西,冰凉的金属感,是她的项链,在酒店被拖着往外移动时她有一瞬间的清醒,在极短暂的时间她拉下颈间链子从拉链缝隙中塞了出去……
    当时天真的想可以给余旸留下线索,毕竟他打完电话回来肯定第一个找她,所以此时一碰触到自己的链子,皇天不负有心人,明当当感动到喜极而泣,“……余旸?”
    她又叫了一声。
    这时,明当当明显感觉到唇上指腹的僵冷。
    或许刚才第一声她太过激动没有感觉到对方反应,此时才觉对方指腹的冰凉。
    凉到像没有活气。
    “当当!”房间里突然冲来一团熟悉的声音,接着有人拥到床前给她剪开被绑在床上的手脚。
    尤其手腕获得自由后,她眼前也倏地被人拉开。
    光线刺目。
    她不适眨着眼,终于那束亮适应,她看到一张憔悴到令她即时怔住的英俊脸孔。
    对方指腹离开她唇,此时落在她左耳侧,掌心是那条绑住她视线的橙丝巾,指尖微触她左耳。
    凉。
    冰凉。
    明当当看着他眼,熟悉的褐色眼眸,此时血丝满布,彻夜未眠,彻底搜寻,使得手掌那么凉,像和她一样在冰冷的屋子困住半夜,成了与她一样的温度。
    明当当嘴角落了落,忍不住,哽咽一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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