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萧径直走进落沙小镇,随着人潮来到这个小镇的唯一一家客栈落沙客栈。
    这是一间可打尖、亦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地方,是落沙小镇里风花雪月场所之一。至于另外一件消金窟,凡是男人都懂的地方。
    在这里,江湖上的消息和边关的战况满天飞,侠客遍地都是,更有往来不断的小商人,他们都是消息的传播者。
    已临近傍晚,来客栈打尖的人不少,但也不算太多,一楼的八仙桌只剩下最后一张了。
    岳萧径直走到八仙桌前,随后小二便来到桌前。
    “客官,需要来点什么?我们店的落沙小酒可是远近闻名,就连当朝的皇帝都赞不绝口呢。”小二使劲卖弄着自己的口才。
    “来瓶十三年的落沙老酒。”
    岳萧的声音不大,可是在各自桌上吹嘘着做了多少买卖,拉了多少生意,亦或是谈着江湖趣事的人们全都打住,纷纷朝着这边看来。
    小二一愣,凡是能说出十三年落沙老酒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那可是贡品,店里的金字招牌,怎么能拿出来卖呢。何况那落沙老酒店里就一壶而已。掌柜的拿它当做宝贝,轻易都不肯拿出来示人。
    “嘿,小子。你眼光不错嘛,竟然知道十三年的落沙老酒,不过依我看,你是没那福分哦。”坐在旁边桌上的一个满身肥膘的大汉,咬着半边鸡腿笑道。
    大汉话毕,惹起众人一阵嘲笑。
    岳萧也赔笑了一会儿,知道这里十三年的落沙老酒千金难求,遂改口要了瓶上好的女儿红,外加一斤熟牛肉和一盘花生米便谴走了小二。
    “你们有没有听说啊,崇副将这次带领三百人马杀进藩军驻地,直接斩杀了藩军前锋营的领将。”某个自以为掌握了第一手消息的商人说道。
    “那都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我听我在徐字营当差的表哥说崇副将可是一表人才,武功绝世,就连那两年前的武状元岳萧都不是一合之敌。”穿着落沙小镇官服的四个衙役反驳那位商人道。
    “不对啊,我可是听说那武状元岳萧很厉害,曾经打败了许多的武林高手呢。”坐在那位官差对面的衙役似乎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你是没见到崇副将出手,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啊,万军之中取敌方将领首级如探囊取物般随意。”那位表哥在徐字营当差的衙役说道。
    “那你见过”对面的衙役似乎是很喜欢和他唱反调,总是给他找点乐子。
    “这倒没,只是我表哥......”
    “你表哥是你表哥,你是你,别说的你表哥是你一样,难道你表哥的女人你去睡?亦或是你的女人你表哥睡......”对面的那位衙役一阵你表哥,你女人的,直接将那位衙役给说的哑口无言,脸色涨的通红。
    岳萧听着衙役的对话,只是摇摇头,对于他们这种传播着自己见解的江湖传言的人来说,没必要去一般见识,虽然话语中提到了岳萧,并且贬低了他,可是对于生活在市井之中的小民,何足挂怀哉。
    岳萧自斟自酌,听着旁边的客人们吹着牛,说着江湖与朝堂的趣事,虽有真有假,但也有理有据,漫天胡扯的不是没有,只是众人不过一笑置之,不过岳萧听的最多的还是关于崇三的事迹。
    说起崇三,岳萧倒是在朝堂之上听闻过此人,只知道崇三是徐字营的人,而且还立有不少的战功。
    岳萧回想着在朝廷听说的一些事情,外加自己所了解的,慢慢的浮现了关于徐字营的一些介绍。
    徐字营,天灵朝人的骄傲,不仅是因为他的战功显赫,也不仅是他的领将英勇善战,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是整个天灵朝唯一能让冯昭然感到畏惧的存在。
    徐字营,三十年间,历经大小战役一千两百三十一场,战死三万七千余人,伤者不计。这是自天武帝登基前五年后开始统计的数据。要知道,直到如今为止,整个满编的徐字营才不过三千人整。
    在一千两百三十一场战役中,最惨烈的一战是十三年前,也就是天武十一年,为抵御藩国入侵,整个徐字营战至最后,只残留下最后一人,整个战场上,遍地横尸,唯独一个偏将活了下来,他就是现在的徐字营领将张志远。
    至于众人口中的崇三,据传是张志远三年前所收的义子。
    夜晚的落沙小镇是寂静的,寂静的可怕,当然有一灯火通明处,那边是消金窟的逍遥快活之地。
    当然这一切都与住在落沙客栈的岳萧没有丝毫的干系。他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但也不鄙视,不歧视,为生活所迫的人儿,是可怜人,也是一种活法,虽然卖着皮肉生意,但是她们是坚强勇敢的。
    一夜无语,第二天一早,岳萧便将长剑搭在肩上,剑鞘后端挂着一个酒葫芦,迈着大步朝着落沙小镇后面的西北蛮荒之地的中心走去。
    当走出落沙小镇后,看着满眼的黄沙,岳萧不自觉的唱了起来。
    长剑九州荡啊,如今青虫湖边响;腼腆儿郎唱啊,竹杖星火亮;
    叹江湖啊,英雄豪杰把身累,江湖叹啊,尸横遍野遭虫罪;
    青虫湖边啊那个把酒狂,天柱峰下无故将人望啊;
    唯这天下,遥遥九州狼,坐看南岳,朝朝暮暮里岁月惆怅。
    这首歌名叫《青虫湖边叹》,是岳萧从小听着长大的一首歌。
    每次见到死老头酒后都会唱这首歌,随后便搅和的连青虫湖里的鱼儿都不得安生。
    岳萧唱的虽然没有那份沧桑感,但是在这漫漫黄沙之中,却也是意境无穷。一遍又一遍的唱着《青虫湖边叹》,岳萧的步伐没有因为漫漫黄沙里的滚烫而变慢,反而是一直很平稳的朝着西北蛮荒之地走去。
    一天一夜的时间,走走停停,全是黄沙的单调,没有给岳萧带来一丝乏味。
    就在第二天傍晚,岳萧终于见到了徐字营的巡逻队伍。
    十人编制的小队,单人双马,一根长戟,一把长剑,浑身双层藤甲,头戴铁盔。这种在黄沙之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小队,绝对是绝配,在岳萧看来,这种装备就怕火攻,可这黄沙漫天的地方,草都不见一株,火攻?谈何容易啊。
    以前的岳萧只能从徐字营的战绩上看出来他们有多英勇善战,可是现在初见这十人,顿时一股热血沸腾起来。如果自己能掌握着这股强大的势力,那就有机会与冯昭然决一雌雄了。
    “闯入者,杀!”那十人小队的队长二话不说,直接策马掷戟,看着那凶狠而凌厉的长戟朝着自己飞射而来,岳萧没有丝毫犹豫,长剑瞬间出鞘,剑光闪过,长戟被一分为二,直接从岳萧身边两侧而过,余势未去,半截长戟没入黄沙之中。
    岳萧本以为这只是一番试探,可随后紧跟而至的九把长戟便是一往无前的杀气了。
    岳萧眉间凝重起来。
    手里的长剑莫离不由得握紧了几分,剑尖指地,左脚向前踏出半步,膝盖微屈。
    看着朝自己飞射而来的九把长戟,一个闪身便躲过第一把势大力沉的长戟,看着大半截都没入黄沙的长戟,岳萧知道如果有这样的飞射长戟阵,就算是自己武功再强,也难以脱身。
    可惜这简单的九把长戟还形成不了这样的阵势。
    一次次闪躲,一次次的惊讶,惊讶于这飞射长戟的威力,惊讶在这样开阔黄沙地中展开这样十人编制小队的打法,更惊讶于领导这样一批精兵悍将的强者。
    九把长戟,未曾伤及岳萧分毫,只是闪躲之间略显狼狈。
    蹲在地上,本以为就这样结束的岳萧,抬起头看到一身藤甲的十人朝着自己策马挥剑而来。
    这要是被长剑刮到,小则缺个胳膊少个腿啥的,大则命丧于此。
    岳萧本以为对付这十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么,可是如今却显得狼狈不已。
    面对着十人的轮番冲杀,虽然没受伤,但是却也未曾取得半点优势。
    如果要是那些败于岳萧手下的武林豪杰知道,肯定会大吃一惊。
    仅仅是十个人的正常编制小队便将一剑差点把整个江湖给捅了个通透的少年给压制住了。
    好在岳萧也不是吃醋的,一道剑气扫过而过,那十人编制的队长胯下战马前蹄被砍,只闻咔嚓一声,马腿折断,小队长连人带马翻滚而下,小队长似是练过几年庄稼把式,长剑一扔,翻身一滚便站起身来。
    “停!”小队长站起身后,举起右手示意其余九人停下。
    九人见队长此动作,立马拉住缰绳,勒住疾驰的战马。
    “你就是武状元岳萧?”小队长问道。
    “正是在下,武状元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不过是戴罪之身。”岳萧说道。
    “崇副将听说当朝武状元要来,高兴的都睡不着觉,叫我来接你,我都在这黄沙戈壁上跑了好几天了,都说岳状元武功卓绝,曾败却江湖武林豪杰数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小队长谦虚的说道。
    “请问崇副将何在?”岳萧并没有因为在这十人的比斗中稍占了点优势便觉得高人一等,反而是待人随和,尊敬有加。
    “崇副将在军营等您呢,他可是很期待与您一战啊,在徐字营之中,可是有个规矩呢,谁能挡住崇副将三招,便可进入他的护卫队,那可是整个徐字营的招牌啊,想必你也听说过,崇副将率领他的护卫队直闯藩军前锋营,三百人的队伍便轻而易举的突破了藩军的层层防护,取走对方将领首级而回。”小队长很是崇拜崇副将,那是骨子里的热血,这就是徐字营的旗帜,热血沸腾,敢打敢冲的男儿豪情。
    “对了,你们刚才使出的那种飞射长戟阵是谁想出来的?”岳萧问道。
    “这个嘛,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它是第一代徐字营的将领徐川的绝技。”
    “就是那个江湖人称飞射长戟的徐川?”岳萧惊讶的说道。
    “你应该听说过吧,五十年前曾名动江湖的大侠,后投靠朝廷,创立徐字营,只是随后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消失了,没有任何音信,彻底的绝迹江湖。”
    “我好像听说过他,但又不知道在哪里。”岳萧紧皱眉头,似乎是在思索着在哪听说过飞射长戟徐川的名字。
    “真的听说过?”小队长似乎是很激动,一脸希冀的看着岳萧。
    “想不起来了。”岳萧挠着头,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
    “哎,算了,都消失了三十余年了,现在的徐字营依旧,也算是一件幸事吧。”小队长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徐字营难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岳萧一听小队长的口气就明白了。
    “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了,据我们的崇副将说,我们徐字营有魔教中人混入,最近一直闹得人心惶惶的。”
    “哦,原来如此啊,那想必崇副将已经在调查了吧。”岳萧笑着说道。
    “崇副将最近一直在忙着这件事呢,直到前几天听说岳状元要来徐字营,才稍微放松了点。”
    “难得啊,那我们快去徐字营吧,可别让崇副将久等了才是。”岳萧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这位在西北蛮荒之地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崇副将了。
    “还请岳状元等会儿。”小队长说道。
    “还有何事?”
    “我徐字营自创立以来,便从未丢过一马一人一剑,哪怕我徐字营只剩下最后一人亦是如此,除非全部战死!”
    岳萧愣在当场,这已经不是一种感觉了,而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种强大信仰。
    对于见惯了朝堂的尔虞我诈之后,再经历这种事情,巨大的差别让岳萧难以转换过来。
    岳萧眼睁睁的看着小队长走到被他削断了前蹄脚筋的战马前,清澈的眼眸里中,小队长偷偷地抹了把眼泪,然后双手抱住马头,使劲一扭,似乎是帮这个悲惨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岳萧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十一人驾马而去,后面拖着一匹黑色战马。
    落日的余晖下,整齐的马蹄印和数条被长戟拖过而留下的痕迹向西北蛮荒之地的更深处蔓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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