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慢慢地蕴酿之中,只是作为风暴之眼的汴梁城,却依然平静如昔。
    城里的老百姓们,依然忙忙碌碌地过着他们的小日子,每天为了几十上百文铜钱而奔忙着。
    对于他们来说,河北路上的危局已经过去了,马相公已经稳定了局面,听说已经准备反攻了。辽人那边也不想打了,专门派了漆水郡王过来与国朝谈停战合约。说起来这漆水郡王可了不得,那是在辽国那边排名第一的顺位继承人呢。
    大宋与辽国对峙多年,便是普通的老百姓,对于辽国那边的情况,也是清楚得很,更别说这是皇城根儿上的汴梁百姓了,知道得自然就多一些。
    不像大宋,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只有那么廖廖几个人而已。
    自从皇位从太祖一系到了太宗一系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太祖那一系的子孙,反而成了太宗一系严防死守的对象。
    所以大宋的皇位传承,一向是异常平静的。
    辽国就不然了。
    每一次的帝位传承,基本上都会杀个人头滚滚,别看这耶律俊排名第一,类似于大宋的东宫太子,但到时候能不能坐上北辽皇帝这个位子,还真是说不准呢!
    当然,这些都只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一些谈资,借此也可以吓唬吓唬外头进京来的一些乡巴佬,从而显示自己的卓而不凡,与众不同。
    真要论起来,这些高大上的事情,又怎么能如眼前的这场相扑更能吸引老百姓的注意力呢。
    高高的擂台之上,相向而立虎视眈眈的竟然是两个女相扑手。
    硕大的身体上只在腰间系上了一块布廖以遮羞,其他地方,竟然全都是赤裸裸的。
    周围的饮食男女们涨红了脸吼叫着,蹦跳着,神情异常的亢奋。
    孙满走进了锦绣楼的包间,坐到了窗前,手搁在窗台之上,看着下方两个准备交手的女相扑手,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场相扑的背后,有着一场巨大的赌局,涉及到的资金多达十数万贯。下头这些围着擂台吼叫的赌徒们,又怎么能想得到,这两个女相扑手,都是由自己掌控着呢?
    比赛还没有开始,谁胜谁负早已经注定了。
    这一次,连输了五场的胡姣可要翻身了。
    今年连着让她输了五场,不就为了今日这一单大的吗?
    锦绣楼并不是一个单纯的酒楼,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职能,便是表演相扑,所以他的楼子的格局与其它的酒楼便大不相同。所有的设计,都是为了让楼子里的人,更好地观常位于正中间位置之上的那个擂台。
    随着一声锣响,擂台之上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虎吼一声,扭打在了一起,而楼子里的气氛,也就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孙满却没什么兴趣去看一场早已经注定结果的比赛。
    包房里站了四个保镖。
    都不是平常跟着他的那些人,而是贺胜派给他的四名边军。
    相比起过去跟在身边的那些人的知情识趣,这四个家伙,简直就太没有意思了,一天下来,嘴里蹦不出三句话。
    自己已经好几次提出不需要这些人保护,但都遭到了父样严厉的斥责。
    孙满知道父亲担心的是谁,可是他有些不以为然。
    现在自家也是为荆王殿下效力的。
    那萧二郎家里,不也是为荆王殿下效力的。
    就算他们更被荆王看重一些,但本质之上,大家不都是荆王殿下的人吗?
    杀韩老头,也是贺胜的那些人下手的,跟孙家有什么关系?萧二郎要报复,也是找贺胜他们而不是找自己吧?
    不过不满归不满,他还没有信心挑战自己父亲的权威。
    到了现在,便是贺胜,也早就不是他孙满能约束得了的了。
    人家可是鼎鼎有名的将军呢!
    现在更是成了父亲的左右手了,帮派的很多事务,现在已经是贺胜在管了。不过这贺胜在乎的只是帮派里的那些用来杀人放火的家伙,对其它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
    这让孙满冷笑不已。
    果然是穷乡僻壤里来的穷措大。
    不知道一个帮会里,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好勇斗狠的家伙,而是钱财。只要掌握了钱财,便等同于掌握了这些勇士。
    当然,他可不会去提醒贺胜,这家伙以前还对自己毕恭毕敬,但现在,看自己都是从上往下看的了。
    那家伙可真是高大。
    孙满摇摇头,只要帮会的财务还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就没必要在乎贺胜这家伙。他与自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也尿不一个壶里去,等到事情成了,这家伙自然也就离开去当他的将军了。
    “少帮主请用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孙满转头看了一眼,一个侍女端着一个装满了点心的托盘走到了桌前,正把点心和茶水一样一样地摆好。那侍女,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一二岁。
    这锦绣楼正是孙家帮的产业,以前掌握这里的人可不是孙家的人,而是那萧二郎的人,那时这里的掌柜,可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也就是出了韩老头儿这档子事,萧二郎的那些亲信们,一个个的扬长而去,孙家才真正掌握了这锦绣楼。
    自家人果然就不一样,还真是贴心啊,知道自己的爱好所在。今日一来,便送了这个可爱的小侍女来了。
    孙满伸出两根手指挑起了小侍女的下巴,看着对方惊慌的模样,一股暖流顿时便从下腹升了起来,一时之间已是蠢蠢欲动了起来。
    那小侍女更是瑟瑟发抖,上下牙齿撞得格格作响。
    “少帮主!”一个护卫脸色阴沉,向前跨了一步。
    孙满顿时大为扫兴,看那家伙握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毕露,要不是自己是他们的保护对象,是不是下一刻一刀就冲自己斩了下来。还是自己的心腹手下更好,要是他们还在,此刻早就识趣地退出了屋子。
    孙满干笑了一声,松开了手,哼道:“还不给本公子倒茶?”
    那小侍女抖抖索索的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孙满手中,然后一个转身,飞快地逃出了屋子。
    既然今日不能下手,孙满也就由得她走了,等会走的时候跟掌柜的打个招呼,这小侍女儿可得给他留好罗,过两天等身边的这几个讨厌的尾巴走了,自己再来吞食这只小白兔。
    外头擂台上的尖锐的咆哮声音更大了一些,孙满端着热茶,转头看向窗外。
    果然,连输了好几场的胡姣大发神威,此刻正将自己的对手一个背掀,重重地摔在擂台之上。
    “好!”孙满一口饮尽杯中热茶,大笑着赞了一声。
    而锦绣楼里,欢呼声,咒骂声愈来愈大声。
    有人押了胡姣赢,自然就有人押了胡姣输。
    被打翻了的女人一跃而起,两个女人又翻翻滚滚的斗在了一起。
    虽然结果早已经注定,但打斗一定要精采,胜利一定要是系于千钧一发之前,否则怎么能吸引更多的人在以后来看这样的比赛,来下重注赌上一把呢?
    一定得让所有人都认为锦绣楼里的相扑是最公平的,这才是长久的吸引人来这里的原因所在。
    只不过,公平不公平,也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孙满突然觉得肚子有些疼了起来。
    他以为是要出恭。
    刚刚站起来,那疼痛却发同无数把小刀在五脏六腑里同时搅动,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重重地跌回到椅子之上。
    “少帮主,你怎么拉?”四名护卫大惊失色,一齐涌了上来,将孙满护在了中间。
    孙满竭尽全力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们中的某一个,但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所有的面孔正在模糊,声音也像是从天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楚,嘴里一股一股的涌起腥甜。
    他想说话,但只要一张嘴,便是大口大口的血涌出来。
    “那个侍女!”一名护卫大叫起来,呛的一声拔刀,冲向了房门。
    门一开,一张纸条飘然落地。
    “背叛者,死!”
    四个腥红的大字,让屋里四名侍卫呆若木鸡。
    而地面之上,孙满所扭曲已经停止,整个人早已经死透了。
    好烈的毒药,顷刻之间,便已经让人送了性命。
    绵绣楼外,一个挎着蓝子的村姑听着楼子里的混乱,看着两名侍卫冲了出来,冷冷一笑,融入到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之间,片刻便没有了踪影。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汴梁那纵横交错犹如迷宫一般的地下世界的某一处地方。
    洪原、秦开、周鹤、秦敏等一干人都楞住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孙拐子的身上。
    都快一个月的时间了,他们以为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了。
    但惩罚,却仍然来了。
    孙拐子似乎有些不相信事情的直实性,他撑着拐杖站了起来,脸色惨白,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四十多岁才好不容易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就这么没了?
    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孙拐子的身体剧烈的摇晃了起来,整个人似乎要跌倒了,在他身后,两个人抢了上来,扶住了孙拐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秦敏这样的高手面前,刚刚扶住孙拐子的一个年轻人,一个大家都以为是孙拐子铁杆心腹的年轻人,从袖子里滑出了一柄刀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就那样轻轻巧巧的从孙拐子的肋下插了进去。
    在场的人都是行家,只看一眼中刀的部位和深度,便知道孙拐子没救了。
    孙拐子侧头,看着这个年轻人,眼中全都是不解之色。
    这是他的心腹,五年时间了,他培养了对方五年时间,这五年里,这个人一直忠心耿耿。他身后的这两个年轻人,孙拐子是为自己儿子准备的左膀右臂。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另一个扶着孙拐子的侍卫丢开了孙拐子,猛然向后跳了出去,同时也拔出了手中的刀指向对面那个年轻人。
    “五年之前,我来到你身边,就是二郎安排的。”年轻人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另外,我不是孤儿,我有父母兄弟姐妹。”
    在孙拐子的衣服之上擦干净血迹,年轻人一字一顿地道:“背叛者,死!”
    孙拐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头一歪,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声息。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萧诚曾经跟他说过,但他只能为这不过是一句例行公事一般的吩咐或者警告,他从来没有想到,这四个字,是一条铁律,是一旦触发,就会引来执行的铁律。
    很快,年轻人被五花大绑地带走了。
    孙拐子的尸体也被抬走,屋里的血迹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几个人重新坐了下来,只不过,少了一个人。
    “五年之前,萧二郎才多大年纪?”秦敏突然开口问道。
    洪原想了想,道:“应当是十三岁!”
    屋子里响起了重重的吐气声。
    十三岁!?
    “孙拐子的确背叛了萧二郎,从这一点上来说,死得倒也不冤!”秦敏摇了摇头:“只是洪先生,我们似乎小看了萧二郎在汴梁之中的能量,那个天香阁,恐怕比我们想象得还要更复杂一些。而且,萧二郎对于我们抢了孙拐子这样的一个事实,应当是非常恼怒,谁也不知道他在帮派之中到底还有多少力量?”
    洪原叹了一口气:“应该是这样。或者这个天香阁才是萧二郎在京城之中最大的暗手吧,是我们疏忽了,秦敏,现在你有把握全面接手孙家在汴梁城中的势力吗?”
    “如果萧二郎的势力不捣乱的话!”秦敏想了想,道:“而且,那些离开了帮派的萧二郎的人能够回来的话,我们还能让帮派发挥最大的效能,他们的人看起来不多,但都在关键位置之上,而且这些人的能力,远非孙拐子的一些人能比,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这就看洪先生你的了。”
    洪原点了点头:“天香阁!掌握萧二郎在京中势力的不是萧禹,而是这个天香阁。我会请王妃去天香阁走一遭,好好的与那位江东家谈上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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