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零星飘着雪花,偶尔的炮声划破清冷的长空。门前亮着的红灯笼映照着新贴的对子和门神。门内传出推杯换盏的热闹人声,一张大的圆桌,坐着满满得人,男人们酒过三寻,面红耳赤的大声讨论着什么,女人们有的追在吱哇乱叫的娃崽后面喂饭嬉闹,有的则三五成群的小声嬉笑着说些什么,偶尔也会爆发出没有抑制住的哄笑。圆桌主位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颇为自豪的环视圆桌一周,看着自己的基因开枝散叶发展壮大,不由满意的拈起桌上斟满的小酒杯,喉头滑动,轻咳了两声。满屋的声响渐渐静下来,大家都望向老者。老者点点头巍巍的将小酒盅内的就一饮而尽,眼中隐约有了一丝亮光:“五年了!今年咱们终于过了一个人最全的团圆年!”说罢,目光停留在右手边一位身材瘦肖的年轻男子身上。这位男子略显苍白的脸上不知是饮酒还是别的原因,显出一片红晕。咬了咬发干的嘴唇猛地站起身来“爸,是儿子不孝,大学毕业五年了,一直都在外面忙,大哥、二哥、三哥、大姐、二姐,谢谢咱全家人供我读书,我~”不只是激动还是别的,年轻男子有些语塞,于是干脆将手中的酒杯举起,慢慢一杯酒尽数倒入口中,瞬间脸上便被酒精刺激到轻微抽搐。一桌子人,刚才还在静静的听着,随着杯酒被一饮而尽,刚才的热闹立马又恢复了。“吃菜!吃菜!”大哥夹起菜放进男子碗内“六儿啊~你呀!再怎么忙过年也得回家啊!咱家人每年就缺你一个!”旁边的三哥也伸手拍拍男子单薄的肩膀“咱家,不!咱们村,你!是第一个大学生。你要知道,谁一说起来,那不都是羡慕的要死!咱们全家当时就觉得砸锅卖铁也得把你供出来!”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大家共同的情怀,人们纷纷目带欣慰得看向年轻男子。二嫂绕道男子身后缓缓得往茶杯里续了热茶,用很不经意得语调轻声问:“六儿啊~这几年,听说你在北京当大经理了呢,忙成那样!也给咱家人念叨念叨,你都做些啥?让我们也涨涨见识~”年轻男子得脸更红了,嗫嚅着,手有点慌张得捏着筷子。“你看你,才喝些酒,还没喝舒畅哩,问那些有的没的做啥?”二哥起身瞪了二嫂一眼,抓起手边的酒瓶,又给年轻男子身前得酒杯斟满了。“难得回来!来!再和哥喝一个!”没等回应便自己先一仰头干了一杯,一边续杯,一边挤着眼睛乐:“明年!还得回来过年,不过,不能一个人回来!得把弟妹给我领回来~”一句话,引得一桌子得人齐声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得问将起来。后面得女人轻轻在那些娃崽得耳边教导了什么,那群孩子猴子般得涌到了年轻男子身边,“六叔~六叔~过年好~压岁钱~”青年男子的脸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身边那些嬉笑得脸孔扭曲着,溶解变形——
    “啊~~~~”青年男子浑身大汗得惊起,大口喘着粗气,惊恐的环视着四周,感觉脸上痒痒的,一抹,竟是一层细密的冷汗,看清身下的满是褶皱的床单,伸腿踢了踢两尺外的电脑桌。长呼了一口气,缓缓靠在墙上。闭着眼在枕边摸到了烟,抽出一只,塞在嘴边,一缕烟雾升起——我叫李志勇。十年前从一个偏僻的北方农村考到帝都。要知道,我是我们那个闭塞村庄第一个大学生,而且是帝都的大学。还记得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全家是何等的幸福与骄傲,爹激动地当街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门口聚集了那么多前来道贺的乡邻。那时候,娘还活着,倚在门边定定的看着我,眼里满是幸福的泪。那一刻,应该也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没有之一!学费、路费、生活费是全家跑断了腿才凑出来的,除了已婚的大哥和父母在家继续务农,二哥、三哥分别外出打工,走的时候,都是深深的看着我嘱咐:“好好念书,咱家就指望你了!”我还记得当时我强忍着眼中转着的泪花,重重的点着头——最后一口烟散失在空气中,在床头捻灭的烟头顺势掉落在地上,用手背划过闭着的眼睑,有湿润的水汽。五年了~如今的我他妈的连家都不敢回了!在一家不死不活的公司干了几年,赚的钱大部分都攒起来,只敢租一间三居室里最小的一居。结果就在一个月前,与人合伙做生意却遭人算计,被对方携款跑了。当得知这一消息时,我只感觉自己从心脏开始一点点麻木一点点粉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时间对我来说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或者不要醒过来更好,不过肠胃的空虚会间歇的打断这种状态,墙角那一箱子泡面昨天或者是前天就被吃光了,原本想饿死算了,但是人生理自救得本能最终还是让我再一次无耻的妥协了,于是抬起来发晕的脑袋,以龟速穿上衣服,站起来后还是在黑暗中看到了漫天星星,扶着墙缓了半天才又看清周围的景象,像喝醉了一般,挪出了房门。
    这是个老旧小区,出了楼门向右一拐在小区主干道上便有一间苍蝇小馆,店主是南方夫妇。要了两笼小包子和一碗蛋汤,当第一口包子下肚后,李志勇所有的味蕾和感官都像重启了一样快速复苏了,用了不到十分钟,面前的食物已经全部进入他空虚的肠胃。最后一口汤从口腔划入后,才觉察到外面的天已是漆黑。将钱放在桌上的同时,他问店主:“现在几点了?”店主一边收拾碗筷擦桌子一边用比较生硬的普通话答到:“已经快十一点了,我们该打烊了。”从小馆出来,李志勇感觉像获得新生一样,深深的吸了一口深夜的空气,虽然不知道这里雾霾的成分是不是比那个垃圾出租屋里更多,总之,这是近一个月时间,头一次又呼吸到了室外的空气。也许是这顿饭比方便面供给的营养更充分一些,李志勇的头脑似乎也开始更多的思考,又把之前的许多片段梳理剪辑。抬头看到一个建行的atm机,走过去将唯一的银行卡插进去,看到余额居然还有2300.46元,这个数字让他突然感觉一切似乎并没有之前感觉的那么糟糕,至少在花光这些钱之前还可以再找份工作,重头再来!想到这里,李志勇将银行卡揣进口袋,开门的同时嘴里居然哼出一只不知名的曲子。
    前行左拐是回家的路,但是今晚,至少现在,他并不想回去,还想继续在这个白天布满人的街上漫无目的单纯的逛逛。除了幸存的路灯以外,一切都被夜色笼盖着,抬头看着锅盖般的既无月亮也无星星的夜空,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家乡,只要是不下雨的夜晚,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整个银河系的感觉。刚想到这心里莫名的一抽,趁着酸楚没有进一步蔓延,赶紧打断了这个思绪。前面街角有亮起的白色灯笼,恍惚中感觉上面有字。不觉感到新鲜——妈的!这年头,他妈的成人用品店都开始不择手段的打广告了~呲笑了一声,慢慢朝着那亮处踱了过去。有微风,灯笼偶尔晃动,光线也跟着摇曳,白色的灯笼上一个大大的黑圈儿,圈里一个张牙舞爪的草书,仔细辨认了一下居然是是“鬼”字。李志勇一怔,目光越过光线仔细打量起这个店面来:是个由临街民居改成的店面,门和窗都是旧式的木门窗。双开的木门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算是招牌的小木牌,上写着:子夜鬼话屋。
    他的右手不由自主的从口袋中伸出来碰了碰那块小木牌,“吱呀”一声,门扇闪开一条缝隙,有光线从里面渗透出来——“请进!”一个闷闷的声音随之响起,没有防备的李志勇不由一震,下意识的看看两旁。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推开门:老式的白炽吊灯,不透光的灯罩将光线全部投射到下面的一个掉了漆的木柜台上。这种柜台很像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商业合作社里面的那种款式:木头的底座,上面罩着玻璃台面。由于磨损的比较厉害,玻璃的透明度很低了。正看着,从黑暗里转过身的一个人,慢慢走到灯光下面,目光从一副花镜上方眯着眼开始打量着李志勇:“欢迎光临~”还没等李志勇说话,他又低下头,从柜台抽屉了拿出一个卷了边儿的类似账簿一样的东西,变戏法似的从耳朵上面摘下一只铅笔头。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李志勇正想说什么。他也刚好抬起头来,“恩!请去靠窗的四号桌吧”李志勇的好奇已经打败了他作为上帝应有的权利。“大花~”老板声音略高,一边对李志勇作出了个稍等的手势。一头痴肥的花猫“噌”的一下跃上柜台,懒懒的扫了李志勇一眼。“跟着大花”不用问这是和李志勇说的。一个成年人跟在一只猫后面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世界真的很奇妙:一个差点饿死得人在一个小时之后居然在深夜被一只猫带着,那么接下来该干什么?大花跃上一张桌子,李志勇看到上面有一张桌牌,正面标着“四”,背面最上方写着“读者须知”:子夜鬼话屋;营业时间:零点至凌晨四点;读者可以免费且不限量阅读鬼话屋中之鬼话,下面的字体突然变小且难以辨认,李志勇正要凝神往下细瞧,突然一个毛乎乎的东西蹭到他的手背,一惊一抬头,是那只懒洋洋的大花。只是嘴里叼着一张纸和一只笔。纸片飘到李志勇面前大花不耐烦的用脚掌点在客户签名的地方,瞟了李志勇一眼的同时把笔蹬到他手边。粗大的尾巴左右摇摆不时拍到他的肩头,似乎在催促:签吧!哥们。鬼使神差的李志勇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呼”的一声,大花已经头也不回的走掉了——这时李志勇才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真看不出来如此小的店面居然有如此多的书架,奇怪的是。刚才一路走来居然什么都没看到。那些书架的四周似乎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影影绰绰中李志勇似乎看到有零星的黑色人影,鬼魅般的穿行在林立的书架间。于是也站起身走向就近的书架,书架上放置了满满的不同版式的书籍,但是摆放的似乎很不专业,比如线装书和口袋读本居然比肩而立。铜版纸质的豪华书籍旁边偏偏是本手工装订的毛边纸的勉强算是书的东西。向这个满是书架的“书库”里面一看,不由的一惊,不知何时,或蹲或立或倚很多的人都在不同的书架边浏览或是寻找。淡淡如萤火的亮光在每个人的面前照亮整个书架。不知是冷光源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每个埋首书籍的人都显得那么的苍白。刚想再往里面深入去看看,刚一转身,“啪~”一本书应声落地。李志勇下意识的蹲下身子把掉落在地的书捡到手中,书一入手,就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怎么说呢?不知道这本书到底是什么材质的~绵软服帖,手摩挲上去,似乎在抚摸一位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一般。回过神来的李志勇不觉为自己刚才那种猥琐的念头感到羞愧。于是做贼一般迅速瞟了四周一眼。那些似远似近的人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没有人注意他。于是略觉安心。轻轻的将手中的书迎向光线,丝绸般细腻的封面如水墨般的渲染出一幅夕阳画卷,一位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行走在一条寂寥的街巷。那背影是如此的鲜活,仿佛他轻声呼唤她就会转过身来笑颜相迎。不由得心旌一荡,就是她吧~于是像怕捏疼了它似的,李志勇用手掌托着这本书来到四号桌。桌面上多了一架小巧精致的台灯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茉莉香片。惬意的看了一眼这个舒适的阅读所在,一口香茶下去之后,轻轻的翻开书页。第一页半透明的扉页上写着浅浅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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