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满洲边境线不远的盘山镇里,低矮的黄土屋子被白雪覆盖,便少了几分凋零破败,有了几分生气儿。
    早些年,盘山镇里居住的都是土生土长的百姓,民风淳朴。
    但随着日军占领东北,东北变成了满洲,盘山镇摇身一变居然变成了位置险要的边关小镇,镇中也开始多了不少穿梭于关内和满洲的客商,双方的特务,间谍,掮客都在此汇聚,一时间变的鱼龙混杂了起来。
    但对镇中百姓来说,这倒是好事,各种客栈酒家的生意雨后春笋般的出现,而且这生意似乎也还不错的样子。
    大堂里有七八名汉子在吃着早点,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彪悍劲,那都是他们从省城精挑细选带过来的,宋坤山万涛便在其中,一边吃着一边不时望向楼上,一脸焦急明显是怕耽误了时辰,却绝不敢上楼去催促。。
    杨毅从房里出来,穿着绸裳戴着毡帽,依旧和在省城时差不多的装扮,却让宋坤山等所有人觉得杨毅像是换了个人,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在城中的杨毅,是温和内敛让人可以亲近的,但此刻的他,浑身散发出的却是一种锋芒毕露之感,如长刀出鞘,又如猛兽归山。
    “爷……”
    所有人齐齐起身问候,眼里都有畏惧之色,明显杨毅身上的变化,不仅仅是宋坤山万涛,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杨毅微微点头,在桌上落座,万涛忙张罗着将热腾腾的早餐给端了过来。
    宋坤山则忙着给杨毅汇报,比如在满洲所需的通行证件都已经办妥之类,这才低声道:“那边的人我已经联络上了,约好了一大早见面,现在已经快要晚了……”
    “这里可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不是满洲!”
    杨毅冷哼,根本没理会担心去晚了满洲派来接头的烟土贩子会不会生气的话题,只是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问那些烟土贩子的情况,比如有多少人之类。
    “六个人,领头的石万忠,只有通过他,我们才能见到海爷……”
    宋坤山有些畏惧的道:“要是得罪了石万忠,我们就别想从满洲拿到烟土,就算拿到了烟土,我们也别想将烟土从满洲顺利的运出来……”
    “好了,我都知道了!”
    杨毅敲敲碗沿,话没说完的宋坤山忙闭嘴,他知道这表示杨毅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只想安安静静的吃完早餐。
    当杨毅吃完饭,那碗里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比洗过的似乎都要干净。
    有汉子不解的看着杨毅将最后一点咸菜都扒进嘴里的样子,心说爷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至于这样吗?
    “你们没挨过饿,不会明白的!”
    杨毅看出了那些汉子的心思,揉了揉肚子感慨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每顿都能吃饱能让人更心满意足的事了……”
    在他的眼里,将任何一点能吃的食物吃下去不浪费,可比什么身份地位形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的要重要多了。
    汉子们便讨好的讪笑,或许是在想自己也是挨过饿的,但也没像你这样之类。
    只是他们忘了,他们虽然挨过饿却从没快要到只差一口吃的就会被饿死的地步,而杨毅,却无数次有过这样的经历。
    只有在无数次快要被饿死的边缘挣扎回来的人,才会对每一口食物充满感激,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正是那一口半口的食物,让他们能够坚强的活下来。
    “走吧!”
    杨毅起身,挥手让宋坤山带路。
    在小镇边缘有一处院子,被人以高价租了下来,一年倒是有大半的时间空置着,可一旦院子里有人的时候,就至少是七八名身强力壮的大汉。
    租住的人对外宣称他们是客商,但明眼人从这些大汉眼里闪烁的狠辣之气便能看出,他们可绝不是什么客商。
    当然,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什么人都有,只要这些人不在这镇上犯事,谁也不会闲极无聊的去关注他们到底干的是什么营生,只会离他们远一些,不去自找麻烦就是了。
    石万忠坐在客堂内,脸色铁青。
    海爷手中掌握着将大量烟土销往关内的权力,在这烟土和大洋黄金并驾齐驱都可以当成硬通货的时代,手里有着大量烟土,就等于拥有着极大的权力。
    而他石万忠作为海爷的联络人,除了在海爷面前,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供着?
    可现在,那些省城过来的家伙居然过了约定的时辰还没到,这对他来说,绝对是无法被原谅的!
    石万忠讨厌等待,因为那意味着挑衅和怠慢!
    要不是因为看在和那帮家伙已经合作了几年,对方帮自己和海爷赚了不少钱的份上,石万忠怕是早就拂袖而去了,他可不需要担心离了这些人,海爷手里的烟土会卖不出去。
    “忠哥,那帮家伙来了!”
    一名望风的手下进来汇报道。
    “带他们进来!”
    石万忠闷声道,看在合作了几年的份上,生意还可以做,但让对方知道些规矩,这也是很有必要的。
    万涛等人留在了外边,杨毅和宋坤山走了进来。
    “忠哥,这是我们杨爷……”
    宋坤山躬身介绍道:“现在省城你那边的生意,都由杨爷负责……”
    “忠哥,我是杨毅!”
    杨毅微微拱手,然后自顾自的坐在了石万忠的对面。
    “哈哈哈……”
    石万忠死死的盯着杨毅,忽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来迟了?”
    杨毅点头笑道:“赶了几天路过来有些累了,多睡了一会儿……”
    多睡了一会儿?
    原本就怒火中烧的石万忠寒声道:“要是九爷来迟了一点,我还可以包涵一下,杨爷你第一次跟我石某做生意居然迟到不说,还如此无礼——换个人和我谈吧,我不会做你的生意!”
    “忠哥,你别生气,有话好说啊……”宋坤山闻言吓了一跳道。
    杨毅摆手,让宋坤山闭嘴,这才看着石万忠笑道:“我也没打算跟你做生意,我来,只是想让你带我去见海爷而已——生意上的事,我亲自跟海爷谈!”
    “混账!”
    听到这话,不但是石万忠,院内七八名汉子齐齐暴怒,厉吼道:“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跟海爷谈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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