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董万民所言,始终充当护卫的天级驭鬼者走了过来,轻声说道:
    “董老,总部那边传来消息,若是实在事不可为,您与其他驭鬼者们可以离开。”
    这也是无奈之举。
    驭鬼者是人类对抗鬼物的重要战斗力。
    从理论上来讲,每一位驭鬼者都有机会救下无数普通人。
    因此,如果川源城沦陷的结局无法逆转的话。
    那么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保全驭鬼者们了。
    起码他们活下来的话,以后还有机会去救其他人。
    但如果全死了,那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整个人类来说,都是非常大的损失!
    “要走,你们走吧。”
    董万民摇着头,看向城内那些毫无知觉的普通人。
    “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多少日子能活了。”
    “既然救不了他们,那与他们死在一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起码,我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有机会救下几个人。”
    护卫眼眶发热,喉头滚动几下,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退了回去。
    这个老人,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川源城!
    突兀……
    人影晃动。
    项婕和许英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头。
    而远方,那为数众多的鬼潮,已经清晰可见。
    最多还有不到十分钟,鬼潮便会扑到川源城的门口!
    钟万立就躲藏在鬼潮之中,看着川源城的城墙狞笑。
    “诸位!”
    项婕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在城头回荡。
    “可还记得,你们当初加入驭鬼衙时,发出的誓言吗?”
    董万民笑了起来,苍老的声音响起。
    “抵御厉鬼,奋斗终生!”
    同样的话,在所有驭鬼者心中响起。
    他们的目光,全部投注到了项婕的背影上。
    他们不是没有血性,这么多年的任务,这么多年在生死间徘徊,又怎会存在真正的懦弱之人?
    更何况。
    身后就是他们的家园!
    自己的父母,亲人,全都在这座城市之中,他们怎能离去?
    感受到了众人那炽热的目光,项婕笑了起来。
    她看向远方鬼潮,大声说道:“我从来不会给人虚假的希望,这次的鬼潮,我们不可能挡得住。”
    “这是一场注定会失败,会战死的战争!”
    “但起码,在我们全部战死之前,任何一只鬼物,都别想踏入川源城!”
    依然有人在恐惧,毕竟这是天性。
    但没有人再想着逃脱。
    这一刻,城墙之上。
    所有驭鬼者,全部爆发出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体内鬼物在逐渐复苏,他们本来就不打算在这场战役之中活下来,因此,自然要释放出最强大的力量。
    哪怕会因此,被厉鬼彻底占据身体。
    “值得吗?”许英看着身旁的倩影,忍不住询问:“你本该有辉煌的前程。”
    他和项婕的父亲,曾经是搭档,因此,一直将眼前这个女孩当成自己的亲侄女。
    “没有什么值不值的。”
    项婕此刻没有了往日那盛气凌人的威势。
    她轻声说道:“我父亲在九泉之下,想必也不会责怪我今天的选择。”
    鬼潮终于近了,墙头上,众多驭鬼者,甚至能隐约看到那些恶鬼狰狞恐怖的面孔。
    项婕深深吸了口气。
    但就在她打算发出战斗的指令时,汹涌的鬼潮,突然停了下来。
    那些厉鬼,此刻距离川源城只有不到万米。
    这么点距离,转瞬即过。
    可是,它们就硬生生的停在了原地,不再前进。
    诧异的不仅仅是川源城的驭鬼者们。
    鬼群之中,钟万立也疑惑的问道:“什么情况?为什么都突然停下来了?”
    “川源城近在眼前,数百万的新鲜血肉睡手可得,你们莫非不想要吗?”
    周围的厉鬼都没有回答他。
    领头的那几名天级巅峰的鬼物,都看着前方的荒原,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一个只剩半边脑袋的鬼物,磕磕绊绊的说道:“好……像有什么.....要出现了.……似乎……是很可怕的东.....”
    旁边的老鬼点头,接过话茬:“确实很奇怪啊,我能感觉到一股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甚至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转身逃走。”
    “但我不记得,我有害怕过什么东西。”
    “莫……非是来自于鬼界?”
    眼看着势如破竹的厉鬼大军停在了此处,没有再前进的意思,钟万立急了。
    他掏出玉盒,指着里面的黑色血液说道:“不可能是鬼界的东西,“如果真的有鬼界气息,这鬼血会有反应的。”
    “我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一个天级巅峰的鬼物,发出沙哑的嗓音。
    “没错。”
    老鬼在低语:“我的身体都在颤抖,无法控制,这股恐惧给了我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在久远岁月之前,我知道它的存在。”
    钟万立在旁边听的目瞪口呆,他愤愤道:“你们在逗我吧?纯粹的鬼物,居然也会感觉到恐惧?”
    这确实太过于匪夷所思。
    所谓厉鬼,便是残忍暴虐,为了吞食人类不顾后果。
    只有天级以上的鬼物,才会产生趋利避害的本能,可以一定程度上压制住自己的吞噬欲望,从而避开比自己强大的驭鬼者。
    但这也绝不是恐惧。
    厉鬼,是不存在恐惧这种情绪的!
    意外的不仅仅是钟万立。
    川源城楼之上,许英皱着眉头,有些惊疑不定,
    “鬼潮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不清楚。”
    项婕眯着狭长的丹凤眼:“但别抱有侥幸心理,鬼潮,绝对不可能就此退去的。”
    “会不会是它们在谋划什么?”
    有驭鬼者搭腔。
    董万民在旁边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有厉鬼还能运用阴谋诡计的,否则人类早就没戏了。”
    “况且以它们现在的数量和实力,完全不需要任何谋划,一路平推过来,没人能挡得住。”
    就这样,即将爆发生死大战的地方,陡然安静了下来。
    两方隔着一块宽阔的荒原遥遥对视。
    时间没有过去多久,项婕的脸色突然微微变幻。
    她的目光聚焦在了荒原之上,似乎正在观察什么。
    几个呼吸之后,所有人都发现了变化。
    那是烟雾!
    灰色的烟雾在荒原上弥漫开来。
    这股烟雾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一开始,只有微薄的小股,可是随着微风吹拂,灰雾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增长。
    前后不过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居然就笼罩了整个荒原,彻底遮住了两边的视线。
    “哪来的大雾?”
    有人疑惑。
    只是更多的人,却盯着不断凝聚的灰雾,一言不发。
    有特殊的气息从灰雾里面散发出来,所有驭鬼者的脸色都变得煞白,他们感觉到了恐惧!
    或者说,他们体内的鬼物,正在源源不断的产生着恐惧的情绪。
    催促着他们,赶紧逃!
    尤其是项婕。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用了很大的毅力才保持着自己不曾顺从心意,跪倒在地上。
    越是强大的鬼物,对于这股气息,就越是敏感!
    荒原对面,那些纯粹的厉鬼,更是惊恐万状。
    如果不是七只领头鬼物,以及钟万立散发出气息去压制,恐怕早就四散而逃了。
    “究竟是他妈的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钟万立焦急的大骂起来。
    如果这次攻城失败,他不仅没有机会晋升荒级,往后余生,还会陷入无休止的逃亡生涯。
    死了那么多人,六扇门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眼看着鬼魂们的骚乱逐渐无法压制,钟万立终于忍不住了。
    他主动站起来,强忍住心中的恐惧,慢慢朝着灰雾靠近。
    “我倒要看看,究竟……”
    话说到一半,他便呆滞在了原地。
    剩下的半句话,伴随着一口冷气,被他彻底咽下肚子。
    微风吹过,将灰雾吹散了许多。
    然后,一座宏伟的巨城,显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阳光洒落,照在这座巨城之上,居然折射出金属一般的光泽。
    那城砖透露出古朴而沧桑的气息,宛若从最古老的时代,跨越了时间长河而降临。
    显露在灰雾中的巨城,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两边的城墙绵延无尽,一直延伸到了灰雾最深处。
    整座荒原,都被整座城楼占据。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城楼在光线中有些扭曲,很明显,应该只是个虚影。
    但即便如此,那如同山海一样的厚重威压依然让驭鬼者以及厉鬼们,几乎要不敢抬头
    无法想象,如果这座巨城真的降临到人间,又该有多么恐怖?
    恐怕仅仅只是自然散发出来的气息,便可以让弱小的鬼祟魂飞魄散!
    倒是川源城内的那些普通人,没有任何察觉,依然在继续着自己平凡的生活。
    “那到底是什么?”
    项婕轻声自语。
    “看!有字!”
    突然间,身旁的许英凛声道:“快看,门楼上有牌匾。”
    随着灰雾逐渐散去,那宏伟的城楼顶上,一块巨大的牌匾逐渐浮现出来。
    牌匾上烙印着三枚大字,绽放出紫色的光华。
    没有人认识这种特殊的字体。
    可是,一个名字却在同一时刻,浮现在了众人心中!
    “鬼门关!”
    地府传说之中,隔绝了阳世与人间的鬼门关!
    “咕嘟!!”
    有驭鬼者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颤抖:“我……我莫不是产生了幻觉?”
    “人死亡之后,魂魄真的会走黄泉路,过鬼门关,归于阴司地府吗?”
    冒出这个想法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那鬼潮之中,钟万立也感觉到一阵阵寒意涌上心头。
    “不可能!不可能!”
    “黑无常,也仅仅只是一只特殊的荒级厉鬼罢了!”
    “地府不可能出现,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可能存在地府!”
    他有些癫狂了。
    假如说,真的有阴曹地府坐镇,尚善罚恶,惩治鬼祟。
    那以他这些年做下的罪孽,足以被投入十八层地狱之中,享受永世的折磨!
    七只天级巅峰的厉鬼,这一刻全都露出了退缩之意。
    实在是眼前的场景有些太吓鬼了!
    但还没有等它们做出决定。
    “轰隆隆!”
    厚重的声音突然响起,几乎要抵达云巅的门扉缓缓打开。
    恐怖的阴气从中流泻出来,涌动在天地之间。
    铠甲碰撞的声音在灰色的雾气中回荡。
    秦宇背负双手,站在鬼门关中,眼眸内闪烁寒芒。
    “大人。”
    损将军走上前来:“为何不让我率领阴兵,冲杀一番?定会让那群鬼祟,魂飞魄散,再无作恶之力:”
    秦宇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鬼潮之中不仅仅有鬼界来的历鬼,还有许多是人类惨死之后所化。”
    “他们生前就已经受尽了折磨,被厉鬼啃食而亡。”
    “如今刚刚加入鬼潮,还未曾残害过生灵,只是被怨气浸染,才被同化为厉鬼。”
    “其他鬼物该死,这群鬼物却是无辜,不该让它们也跟着恶鬼一同魂飞魄散。”
    说话间隙,城门前的灰雾已经散去。
    寒芒凌冽,煞气冲霄!
    数千名身穿青铜铠甲,手持长戈的士兵排成整齐的军阵。
    那涌动的凶煞之气,甚至将远方的鬼气都给彻底压制了下去!
    十六尊身高数百米的大鬼,此刻也披上了颜色各异的铠甲。
    他们手持着长枪钢叉等各种武器,两只巨大的眼眸绽放光华,宛若血色的明月。
    不过瞬间,这空旷的荒原,便似乎化成了古战场!
    一尊大鬼张开血口,声若雷鸣:“众将士听令!拘拿魂魄尽数押入地府!若有敢阻拦者,便让它们魂飞魄散”
    “诺!”
    数千名鬼兵的呼声整齐一致。
    它们虽然不是正统阴兵,没有阴兵那般强大,但能够看守鬼门关,也绝不是普通的厉鬼所能抗衡。
    川源城上。
    许多驭鬼者呼吸粗重。
    他们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面对这只阴间来的军队,是否还能有勇气去反抗?
    恐怕光是站在军阵之前,就已经被吓的浑身瘫软了!
    “这还是城隍做的吗……”
    许英也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
    鬼门关,阴兵军队,这好像已经超出了一尊城隍的权限了吧?
    鬼物在逃散,哪怕是有一群天级巅峰鬼物压制着,但内心深处涌起来的恐惧,却依然让它们想要不顾一切的四散奔逃!
    但现在才开始逃跑,却已经太迟了。
    长戈如林,军阵肃整!
    数千名鬼兵,在这一刻踏动步伐,朝着鬼潮冲去。
    他们看起来脚步不快,但不过是眨眼之间,便已经抵达了这群厉鬼面前。
    矛戈砸落,无论那厉鬼是何等级,都被一下子砸的差点魂飞魄散。
    “面向鬼门关跪拜,饶尔等不死!”
    威严的声音从数千名鬼兵口中喊出,响彻云霄。
    恐怖的威势之下,大量的厉鬼压根就不敢再反抗,就这么朝着鬼门关的方向跪在地上,将头颅深深埋入泥土!
    鬼兵所过之处,一切鬼祟,尽皆叩拜!
    只有一部分从鬼界降临的厉鬼,才歇斯底里的咆哮着,疯狂的朝着鬼兵们冲去。
    然而,它们的狰狞注定会成为悲剧。
    那青铜长矛上铭刻着无数玄奥的符文,这是地府制式的兵器,专门为了对付鬼魂邪祟而铸造。
    只要被长矛刺中,无论是刺中哪里,那鬼物的身体都会如同遇到了烈焰的冰雪般,飞速融化。
    惨叫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无数鬼物魂飞魄散之后,所化成的青烟袅袅而上,几乎要遮蔽苍穹!
    川源城楼上。
    所有驭鬼者都呆若木鸡,震撼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压根就不敢相信这是发生在现实世界!
    项婕紧紧攥着白皙的双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喉咙,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她才梦呓般的低语道:“我们都错了……”
    “什么?”
    许英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
    项婕苦笑道:“总部那边的方案一直都是接触地府,想办法从地府身上捞到足够的好处,壮大自己。”
    “但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们这群人全部都是井底之蛙,不晓得天高地厚!”
    她看着远方那所向披靡的鬼兵,幽幽叹息道:“我们有什么资格,接触地府呢?对于这些阴司的神灵来说,咱们这群人与蝼蚁,有何区别?”
    许英沉默了。
    确实,他们这群驭鬼者,之前太过于想当然了。
    就凭今日,这数千名鬼兵就足以横扫整个驭鬼界!
    更别提背后还有无常,各路阴神,城隍,以及一个至高无上,统领一切的阴曹地府!
    “现在,我们也只能祈祷了。”
    董万民声音中透出几分苦涩:“祈祷,它们并不是某种特殊的厉鬼,而是真正的阴司之神。”
    “将来会划分阴阳,拨乱反正,给我们一个干干净净的阳世人间!”
    他说的没错,这样一股无敌的力量如果包藏祸心的话,那该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情!
    只不过,就目前来说,绝望的并不是这些官方驭鬼者们。
    而是钟万立!
    十六尊身披铠甲的大鬼,比那些个鬼兵不知道要强大多少。
    那几只天级巅峰的厉鬼,刚刚冲过去,还没等发威,便看到遮盖了视野的大手抓过来。
    它们几乎没有任何挣扎之力,就被这群大鬼攥在了掌心。
    然后就这么塞进嘴里,大嚼大咽。
    判官大人吩咐过,活人转化而成的鬼物,如果身上没有血债的话,就尽量不要伤害它们。
    但这些从鬼界来的鬼物,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正好,自己在地府镇守着空荡荡的鬼门关不晓得过去了多少岁月,今日有此机会,便好好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只不过,天级巅峰的鬼物,终究还是太少了。
    它们兄弟十几人,一人一口,便已经吞吃殆尽。
    终于,这些大鬼低下头,将目光投注到了钟万立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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