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座城市,和她离开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
    记忆中,坑坑洼洼的马路,拥挤的街道,偶尔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土。
    现在,马路很宽敞干净,车子行驶在马路上,很平稳,完全没有颠簸的感觉。街道两旁,有成排的绿化带。再往远处,便是高楼林立,给人很现代化的感觉。
    但她还是很怀念记忆中那座古老的小城,有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外婆。15年前,只剩下她和外婆,远走他乡。现在,她回来了,却只剩下一个人。
    桑槿思绪飘得有点远,直到司机告诉她,已经到了清安大学,她才回过神来。
    她付了钱,下车。让她意外的是,司机同样下车,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里取出来,才离开。这个小细节,让她觉得很温暖。听到家乡的方言,同样让她觉得熟悉,亲切。
    桑槿拖着行李,进入学校大门。她拿出证件和聘书,给保安过目。
    保安大叔一看她是新来的老师,还是从德国回来的,眼睛在她身上扫视了几秒种,或许是见她穿着打扮,言谈举止看起来都很优雅,对她格外热情。很耐心地告诉她外语学院怎么走,教师公寓在哪里,甚至包括食堂、图书馆在什么地方,等等。
    桑槿心里很感激,离开的时候,留了一盒巧克力给保安。他推脱了几下,最终还是接受了。
    桑槿根据保安的指示,很容易就找到了外语学院。学院里有值班的工作人员,她办理了相关的手续之后,就去往单身教师公寓。
    学校要过一个星期以后才开学,校园里没什么人。她是特意提前过来,想要先熟悉环境。最重要的任务,是要把姥姥安顿好。
    这个问题,她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决。只能先把她自己安顿下来再说。
    她到达学校分配给她的公寓楼,扶桑苑,已经是入夜。
    这个名字,让她惊讶了许久,为什么会这么巧?她的名字和她住的公寓楼,几乎无缝对接!
    她住的单元在公寓的最顶楼。到了顶楼,走廊的尽头,就是她的房间。她进入公寓,立刻坐在沙发上休息,眼睛环视了一圈整个套间。
    两房一厅,不算很大,但一个人住刚刚好。也很干净,南北贯通,采光应该会很好。不过,她感觉有些空,还需要配置一些家具。她心里已经开始在寻思,什么地方,要添置什么东西。
    桑槿坐在沙发上休息了好一会儿,起身,在整个公寓内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阳台上。
    清澈如洗的夜空,月亮徐徐上升,像一个大银盘,格外亮堂,给大地洒下一地碎银。
    公寓后面有一个花坛,远处,一片婆娑的树影。
    四处很静,静得让人心慌。
    桑槿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走回房间,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开始整理行李。
    她打开行李箱,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一串风铃。是她母亲留下来的,所有和家人有关的物品,只剩下这一件了。
    桑槿把风铃拿起来,“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她脑海里猛然浮现一个年轻漂亮女子的身影,耳边仿佛听到她清脆饱满的声音,像风铃飘出来的欢快悦耳的声音。
    她母亲喜欢风铃,所以,连她和弟弟的名字,也和风铃有关。她和弟弟都随母姓丁,她小时候叫丁丁,她弟弟叫丁当。
    她小时候很讨厌她自己的名字,觉得很幼稚,可现在,却很喜欢,感觉叫起来很顺口,也很欢快。
    问题是,丁丁这个名字,15年前就已经是个禁忌,她现在不能再使用。
    桑槿想把风铃挂起来,又想起姥姥说,风铃不吉祥,所以一直不准她挂。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她把风铃放回行李箱,视线猛然落在旁边的一个圆形的锦盒上。
    桑槿打开锦盒,拿出其中一个小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块玉石,上面雕刻了一朵花的纹样。姥姥第一眼看到就认出,玉石上的纹样是扶桑花。
    大的锦盒里面,总共有15个小锦盒,每一个小锦盒里面都放着一块玉石,大大小小、形状、颜色各异的玉石,总共有15块。每一快玉石上,都雕刻着一朵花的纹样,都是扶桑花,只是品种不同。
    这些是她和姥姥在德国的15年,每年她生日的时候,收到的。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些雕刻着扶桑花的玉石,到底是谁寄给她的。
    桑槿看着这些锦盒,整个人感觉到一股冷涔涔、阴森森的寒意。
    她匆忙把锦盒盖上,放回行李箱里面,拿出几件换洗的衣服,关上行李箱,迅速跑去浴室洗澡。
    桑槿洗完澡出来,想起明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没有再去整行李,也不觉得饿,早早地爬上了床,准备睡觉。
    她有些认床,但许是路途疲惫,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连经常做的噩梦,都没再做。
    翌日,晨曦初露时分,桑槿习惯性早起。
    她一起床,视线落在床对面落地柜上的白色瓷罐上,心里开始犯难,她应该怎么样才能把姥姥送回丁家的祖坟呢?15年前的巨变,跟姥姥应该没有直接的关系。所以,她思虑许久,决定按正常的程序去办。
    桑槿以最快的速度洗刷完,简单妆扮了一下,煮了碗面,吃完早餐,就带着姥姥匆匆出门了。直奔她小时候曾经生活了10年的地方,清安岛。
    桑槿走到校门口,保安很热情地跟她招呼。她心情莫名喜悦,告别保安,她走到马路边,很快拦到了的士,坐上车。
    她说出目的地的时候,司机问了一句,“小姐急不急?不急的话我们就走清宁桥,不走新清安大桥。”
    “为什么?新清安大桥不就连着清安市和清安岛之间的主干大道吗?”桑槿很诧异,她包里还放着清安市最新的地图,之前特意了解过,所以很熟悉。
    “那座桥不吉利啊,虽然是清安市标志性的大桥,但一般人能不走,尽量不去走。”司机很热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继续解释。
    “您是清安大学的老师吗?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师,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的。您可能不知道,那座桥,发生过很多事故,甚至还有什么扶桑花连`环杀手案。还有那些想不开的人,都跑到那座桥上去轻生。对了,新清安大桥旁边那做旧桥,当年通桥的时候,第一天就出现了坍塌,死伤无数。连造这座桥的工程师丁宇乔,也是从这座桥上跳下去的,据说他跳下去之前,把自己一家人杀光了。一家五口啊,就这么没了,实在可怕。”
    桑槿听着司机的描述,周身冰凉,抱着白色瓷罐的双手,越来越紧,指节泛白。这些传闻,她都已经能背出来了,可每一次听到别人说,都会非常愤怒,心痛。现在听到,仍然如此。
    她很想反驳,告诉司机,那一定不是真的,她爸爸一定不是这样的人!
    可最终,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听着司机在耳边讲述很多关于这座桥的故事。司机后来没有走新清安大桥,绕了一段远路,去走新架的一座桥,清宁桥。
    桑槿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仍然还很早,九点都不到。
    她在车上旁敲侧击地问过司机,像她姥姥这样的问题,应该怎么解决。司机让她直接去找家族里的人,但丁家的家族里已经没人,那就直接去找村里的领导。
    她到了村委会的办公室,跟工作人员说明了来意,工作人员告诉她,村长在见重要的客人,让她坐着等。
    结果,她这一等,半天都见不到人。每次她问还要等多久,得到的回答都是,等下去不就知道了!
    桑槿很确定,他们在敷衍她。她趁着村长办公室的门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门关上之前,她直接溜进了办公室里。
    “村长您好,我姥姥是清安村土生土长的村民,她现在要落叶归根,这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希望您能抽出一分钟时间,帮我处理这件事。我会非常感谢您!”
    桑槿语速很快,把她想要表达的意思,迅速表达出来。
    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
    背对着她而坐的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警察制服,还带着警帽,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下巴。下巴的弧线非常流畅,很干净清爽,没有任何杂质。小麦色的皮肤,让人感觉很健康,阳光。
    桑槿从他的坐姿,宽厚坚实的臂膀,能感觉到,此人很年轻,是个男人,并且,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对面,同样正对着桑槿坐着的中年男人,约摸四五十岁,秃顶,顶着一个啤酒肚,正给对面的年轻男人倒茶,一脸讨好的笑。他倒完茶,放下茶壶,才看向桑槿,上下肆意打量着她,视线最后落在了她手中的白色瓷罐上。
    “像你这么没素质的人,我凭什么要帮你处理这种琐事?还有,清安村早就不存在了,现在只有清安镇,你有没有一点常识?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村长,不对,镇长先生冲着门口大吼大叫。
    他吼完之后,又转头看向对面的人,说话的语气立刻变了样,“庞警官,实在不好意思,我马上让她走。您想了解什么,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千万别客气。”
    桑槿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感受到一条变色龙变色的过程,这么形象生动,心里又气又怒。刚要发作,立刻有保安跑进来,推着她离开。
    “让她说完。”镇长先生口中的庞警官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听起来有一种威慑力,让人无法拒绝。只是,桑槿听他的声音,又感觉他应该很年轻,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颐指气使的语气?这种说话的语气,应该是长期发号施令磨练出来的。
    房间里的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向他。
    “好,好,那就听庞警官的。”村长对着他笑,转头看向桑槿,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很不耐地问了一句,“那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桑槿还没开口,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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