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餐时听到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张泽松接到省委紧急通知进京述职,上午就要赶回省城!
    方晟欣喜之余又有疑惑,昨晚跟于道明通电话时根本没提到这碴儿,说明常委们都是今早才接到通知。进京述职以前有过,往往提前两三个月就确定日期,象这样紧急通知前所未有。
    难道京都又有新情况?
    张泽松显然也有点心不在焉,短短十多分钟用餐时间,离座接了三次电话,每次回来都一脸严肃。
    吃完早餐,成槿芳匆匆指挥后勤人员将车里塞了些“土特产”,张泽松无心理会,草草与闻讯起来的窦康等人握手后便上了车绝尘而去。
    看着车子消失在街道尽头,吴郁明诧异道:“紧急通知述职,很奇怪啊,你觉得呢?”
    方晟微笑道:“地方大员述职,正治局委员不参加么?”
    “好,咱俩分头打听。”
    两分钟后……
    “关机,你呢?”
    “一样。”
    两人相顾苦笑,心头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回到办公室,方晟第一时间打于道明手机,始终忙音;再打爱妮娅手机,关机。
    陈皎手机倒是通的,但一无所知,身为副省长压根不知常委班子集体赴京,说起来也有些酸酸的。
    没办法,方晟只得硬着头皮打到于家,让秘书请于老爷子接电话。
    过了会儿,于老爷子接过电话只说了一句:“电话里说不清,以后面谈。”
    在高层,“电话说不清”是防止窃听的委婉说法,方晟听了心里更加沉甸甸。
    上午所有市委常委都关在办公室到处打探消息,无一例外,包括成槿芳也是如此。
    为何?
    官场历来大漩涡套着小漩涡,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去年横生变故的新方案风波说明,个别人贪恋官栈不舍挂冠,虽说在各方势力夹击后不得不妥协退让,肯定心有不甘,因此换届前难免蹦出新的妖蛾子。
    官场又历来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地方,哪一派得势上台,为巩固权力和地位必定大力提携心腹亲信,就是通常所说“用得放心、用得称心”的部下。从京都到省委、市委乃至县委无不如此。
    然而很奇怪,从上午十点起各省、直辖市参会人员一律关闭手机,京都正治局委员以上领导也失去联系!
    方晟的信息网堪称灵通,这回却处处碰壁:白翎、樊红雨、燕慎、姜姝等都不知情。他甚至硬着头皮打给樊伟和宋仁槿,也回答不清楚。
    在办公室里转了几个来回,鼓足通气拨通白杰冲的手机,心想大军区司令应该有点数吧。谁知是秘书接的,很客气地说白司令去京都开会了,要求不带手机,等他回来再联系吧。
    至此方晟打消提前打探到底细的念头,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京都政治风云再变幻距离自己还远,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他通知蔡雨佳上午十一点进行南泽厂入股打包竞价。
    趁着各方惶惶不安,抓紧时间啃下硬骨头!
    步行前往市招商局途中接到范晓灵的电话,也打听紧急会议情况,然后话题一转说那份七人的候选人名单增加到九人了,省直、郜云各加一个。
    名字呢?方晟问。
    韩青口风很紧,并说房部长直接要求加的,不肯透露。
    方晟见旁边没人,开玩笑说说明你的魅力不够,没把他彻底迷住。
    范晓灵啐了一口,妩媚道魅力够不够你见过,若想评估也可以,随时奉陪。
    方晟暴汗,说你是在办公室?当心隔墙有耳。
    隔音效果很好,再怎么叫都听不见,不行下次过来试试?范晓灵越说越不象话。
    方晟赶紧挂断电话。
    上午十点半,七家入围单位都来了,分别是:国腾油化、韵鄞商贸、扬子投资、吉林商贸、正大机械、民戟农机和百灵商贸。
    后三家很明显是国腾油化的托儿,专看国腾油化代表的脸色,说话赔着小心,对南泽厂情况一无所知。
    周挺代表扬子投资而来,却假装不认识叶韵,独自坐在角落里玩手机;吉林商贸则是他秘密控制的公司,自然也派了委托人。
    主持打包竞标的是市招商局和市招投标管理中心,方晟委托成刚等人到场监督,郑拓借口有事推托,祝雨农则是不请自到。
    人到齐后,蔡雨佳亲自上台详细讲解南泽厂股权结构和打包规则:
    南泽厂属于市属国企,严重亏损资不抵债,入股注资的目的有两方面,一是弥补亏损;二是恢复生产经营。
    按省国资委关于国企改制后设置董事会最新规定,市国资委占3个名额,独立董事2人,留给大股东只有2个名额。
    按国企归属权和股权权利对等原则,大股东在南泽厂股份不得超过百分之四十九,综合审计局关于南泽厂清产核资、资产评估等情况,大股东出资额底价为1500万元,上不封底。
    接着蔡雨佳又解释了1500万对应股本以及在股权结构中的作用,以及如何监督、规范使用股本金等规定。由于专业性强,术语晦涩难懂,叶韵、周挺等听得似懂非懂,其他几名代表则干脆玩起了手机。
    “现在打包竞价开始,每次举牌金额为50万,投标意愿低于1500万元的单位可直接退出,否则至少举牌一次,违反规定者按协议没收诚意保证金!”蔡雨佳大声宣布道。
    叶韵率先举牌。
    紧接着国腾油化、扬子投资等先后举牌,两分钟工夫便将价格抬升到2000万。
    蔡雨佳上台叫停,道:“根据招投标管理流程,2000万以上举牌金额提高到100万,投标单位可随时退出,不受任何限制。”
    正大机械等三家都偷瞄国腾油化代表,后者若无其事,仿佛没将蔡雨佳的话当回事。
    竞标继续。
    这轮节奏明显放缓不少,尤其突破2500万后叶韵、周挺都犹豫不决,国腾油化代表尽管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一直观察叶韵的神情,不时收发短信。
    五分钟后价格达到3200万。
    或许受到暗示,民戟农机和百灵商贸相继退出竞争,吉林商贸也停止举牌。
    场内只剩下四家。
    叶韵又一次举牌后,打包价推高到4500!
    是底价的三倍!
    国腾油化代表有些焦急,忙乱中打电话请示,隔了会儿使个眼色让正大机械也放弃。
    就是说郜更跃不再奢望独占2个大股东名额,只求入局即可。
    叶韵突然变得意志坚决,每次都抢先举牌;周挺一会儿擦汗,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发短信,看上去信心不足,可关键时刻总能顶住。
    价格飙升至5000万了!
    国腾油化代表汗如雨下,手机一直放在耳边随时通报竞价情况,等待郜更跃指示。
    祝雨农非常不安,低声说:“价格高得反常,大违常理啊。要不要暂时叫停,让三家坐下来协商?”
    蔡雨佳从容镇定地说:“祝市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接受市场化竞争的结果。”
    “按目前价格,一个大股东的投入就比原来两个大股东还多,这样什么时候才收回投资?不是明摆着把钱砸水里吗?”祝雨农道。
    蔡雨佳道:“在商言商,投资者心里自然有数。”
    说话工夫,价格又涨到5500万。
    “6000万是极限,一旦突破就不玩了!”郜更跃气急败坏说完后便挂掉电话。
    郜更跃有预感,这次打包竞价铁定出局。
    因为对方跟他一样,争的不只是南泽厂,南泽厂工人宿舍,而是气势!
    果然,随着周挺慢吞吞举牌,将价格推到***0万!
    叶韵和国腾油化代表都没反应。
    蔡雨佳见状大步来到主席台询问:“扬子投资叫价***0万,韵鄞商贸和国腾油化是否接受?”
    国腾油化代表瞟了眼叶韵,有气无力说:“放弃。”
    “接受。”叶韵响亮地答道。
    蔡雨佳随即重重落下木槌:“我宣布,扬子投资、韵鄞商贸在南泽厂入股打包竞价中胜出,下午由法人代表到市招商局办理相关手续,本周派代表参加南泽厂第一次股东大会和董事会,尽快恢复工厂生产经营!”
    中午,国腾油化在打包竞价中败北的消息传闻鄞峡,知道内情的吃瓜群众均表示万分震惊。
    从国腾油化在鄞峡落户起,就有家喻户晓的“三凡三能”:凡它看中的地皮都能抢到;凡它支持的领导都能提拔;凡它收购的企业都能拿下。
    特别近五年以来,随着宏观调控带来的大批中小企业不景气,国腾油化通过一连串收购扩充了实力,壮大了在多个领域的竞争能力,油化产品盈利在庞大的集团经营占比逐年退缩,原先一条腿走路变成十多条腿,取得令人羡慕的成绩。
    但如同窦康等本土派所暗示的,国腾油化的发展壮大建立在吸吮鄞峡本来就羸弱不堪的地方经济鲜血的基础上!
    国腾油化享受最优惠的财税政策,获得其它企业做梦都想不到的特权待遇,它玩资本,垄断市场,终于坐大为谁都惹不起的巨无霸。
    然而今天,巨无霸败给名不见经传的两家外来公司,一家刚刚经历群体事件,元气尚未复苏;一家才注册两个月,没有任何业务。
    鄞峡的天,真的要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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