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被声响惊动翻了下身,咕哝了什么,赵尧尧赶紧轻轻拍她。
    等了好久,方晟道:
    “小贝正是冲着不确定的未来而去,否则在于家大院羽翼下读京都大学、毕业分到中直机关、挂职锻炼两三年从处级到厅级再到副部,平铺直叙毫无惊喜……”
    “不是每个空降干部都有美好的未来,有吴郁明,也有于铁涯。”
    “大浪淘沙,经受不住考验的当然要被淘汰。”
    赵尧尧下意识裹了裹毛毯,道:“不喜欢你用‘淘汰’这样冷冰冰的词,好像进化论说的‘适者生存’,极端实用主义害了多少人!我欣赏欧美的提法,叫做每个人都是独特无二的小世界,对,对孩子教育也是如此,这是我坚持让楚楚越越留在伦敦的根本原因。”
    “伪善的西方文化,华尔街逼得多少人倾家荡产跳楼自杀?”方晟点到为止并不继续争论,他清楚随着在海外生活的日积月累,与赵尧尧的理念分歧不可避免愈加愈大,如今只靠家族赋予的民族大业和儿女亲情来维系了,“官场是残酷的金字塔式生态,越往上越能享受更多阳光和空间,但承载的压力和肩负的职责也更重,必须各方面经受住考验的全能型人才,”他笑笑,“别人输不起但小贝输得起,他还有位横扫欧洲超级厉害的妈妈。”
    “唉——”
    赵尧尧郁郁不乐地轻抚露在被子外楚楚的长发,良久道,“小贝是个感性的孩子,其实也不适合商界,我宁愿他象燕慎那样专心致志做学问。”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方晟笑道,“可惜燕慎最终也闲不住了,可见悠然见南山并非首选而是姿态,四十岁以下谁不想轰轰烈烈哪怕头破血流?具备我们这样的条件和能力,为什么不放手让孩子闯?”
    “失败会有阴影的,有时一辈子都解不开心结……”
    赵尧尧并不认同方晟的说法,但小贝的坚持使她无计可施,蹙眉瞪眼片刻转而问,“那个他呢,什么方向?”
    “哪个他?”方晟装糊涂。
    “大宝。”
    “大宝那是化妆品,”方晟插科打诨道,“那孩子,唉,正为不肯上军校跟白家较劲呢。”
    “想必他也要继承父志一心从政吧?你的资源有限,到底选择谁,放弃谁?”赵尧尧直截了当问。
    “内地之大容不下两个孩子吗?”
    赵尧尧意兴阑珊摇摇头:“言不由衷,方晟!京都圈子哪个不知道小宝是你大儿子,小贝是你小儿子?别说他俩,要是楚楚、越越都回国加入到体制里混,最终还是只能一个人出线,这是铁律,也是红线,并非靠人海战术取胜的方晟!”
    于老爷子担忧的问题终于——提前成为现实,赵尧尧的灵魂直击,下一个就是白翎,至于樊红雨那边压力轻些但也会要求他帮助臻臻,这不是分蛋糕的问题,而是蛋糕给谁的问题!
    还没起步,严峻的疑问已摆到面前。
    并不是说淡定超然者如赵尧尧都不能免俗,而是舐犊之情的必然。小贝是她唯一的儿子,却不是方晟唯一的儿子。
    虽然赵尧尧不同意小贝将来加入到体制,但儿子决定下来她会毫无保留支持,而不能为白翎、为小宝让路!
    这才是当年黄海双姝之争,白翎耍的最大的心机:你赵尧尧不是正妻吗?我的儿子是长子!
    事实上给方晟出了道千古难题,也是中国数千年封建社会大家族乃至皇室头疼的难题:长子为大,还是嫡子尊贵?
    即使婚姻,赵尧尧都不争不抢,为着方晟前程考虑说离就离非常洒脱,但事关小贝切身利益,赵尧尧寸土必争,不可能让儿子吃亏。
    默然良久,方晟道:
    “到厅级层面凭我现有人脉就可以提供必要帮助,问题在于不管空降还是从基层做起,从处级到厅级这四个阶段六到八个平台变数很大,不是想做好就能做好,譬如陈皎;不是付出努力就一定能成功,譬如卫君胜;既要有官运,譬如朱正阳;也要在各种诱惑当中把持住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譬如程庚明。你问的问题太远,我都不确定等到孩子们四十岁时会是怎样的情况,怎能有答案?尧尧,你会猜测十年后全球股市指数吗?”
    巧妙的类比让赵尧尧一笑,不再纠缠,伸了个懒腰推推他道:
    “去看看小贝醒了没,我睡个回笼觉。”
    方晟眨眨眼道:“要是没醒,我们再到隔壁……”
    赵尧尧也不说话以被子蒙住脸,转身把楚楚搂在怀里,慵懒地闭上眼睛。
    小贝还是相当自律的,按在家里的习惯清晨六点整由闹钟闹醒,然后在别墅附近边散步边背英语单词,老气横秋颇有方晟年轻时的神采。
    几个儿子都象煞了方晟,但又不同程度融合了妈妈的性格:小宝更外向些,凡事喜欢主动出击,偶尔有些调皮古怪的点子,这是随白翎;小贝相对内敛含蓄些,对文学、对数字、对艺术都有广泛兴趣,就是不喜欢运动,这是随赵尧尧;臻臻敏感而细腻,说话做事比其他孩子慢半拍,有着惊人的冷静稳重,这是随樊红雨;Phoebe应该是方晟所有孩子当中处境最糟糕、最困顿的,从记事起非但与爸爸妈妈天隔一方,转移到德国后身边一个亲戚都没有,但他处乱不惊从容面对把自己照料得非常好,这是随爱妮娅。
    方晟站在树下看着沉浸在学习中的小贝暗自出神,远处穿着无袖T恤和热裤活力四射的鱼小婷快步跑过来,后面的越越已经气喘明显跟不上节奏。
    “坚持到底,一二一!”鱼小婷大声叫道,并没有放慢脚步。
    “一二一!”
    到底是亲生的,越越不象其它孩子撒娇或抗拒不跑,而是咬紧牙关跌跌绊绊努力向前,脸已涨得通红,让方晟看了心疼不已。
    好不容易跑完第三圈,方晟赶紧上前亲手替越越擦汗,抱怨道:
    “平时没这么大运动量,不可以一下子太累的。”
    越越却无所谓的样子,道:“在伦敦我和楚楚也每天跑步的,爸爸!就是速度慢,妈妈跑得太快了。”
    鱼小婷道:“运动就要出汗并且感到累,这样才有效果,回伦敦还要继续坚持!”
    “YesMadame!”越越顽皮地应道。
    吃过早餐分头行动,方晟独自赶往轩城体育馆观看德国俱乐部少年队与碧城俱乐部少年队的友谊赛。
    一方有小宝、臻臻;一方是Phoebe,作为爸爸怎能错过这样的比赛?拿着爱妮娅送的票早早入场,当然事先由鱼小婷做了简单的化妆——原山申委常委悄悄坐在观众席看少年队足球比赛,被外界知道的话于情于理都难以解释。
    轩城人对足球毫无兴趣,何况是水平较差的少年队,主办方省体育局临时从各个体校、高校体育专业调来学生撑场子。坐在一大群青涩活泼的年轻人中间,方晟恍若回到潇南理工大学校园,还有忘不了的周小容……
    鱼小婷则等赵尧尧好不容易起床——以她锐利的观察,昨晚肯定“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暗叹在**方面赵尧尧确实要纳入周小容、白翎“难以消受”的低战斗力等级。
    中战斗力等级,鱼小婷觉得自己算一个,还有徐璃、爱妮娅、范晓灵,即可以全程参与并迎合,偶尔加赛也不怯场,但连续鏖战就吃不消了。当然,从百铁以后方晟连续战斗能力也有所下降。
    高战斗力等级就是樊红雨,是方晟唯一有些畏惧的**对手,高强度作战、连续作战、花样翻新作战……什么都奉陪,还能主动提出加赛,令鱼小婷不得不服。
    鱼小婷不知道的是安如玉、姜姝和叶韵;连方晟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芮芸。
    鱼小婷要保护赵尧尧和三个孩子去京都,然后赵尧尧直接带楚楚越越飞伦敦,于家派人在机场接小贝回家。
    鱼小婷的任务还没结束。
    她要乔装打扮准备接应从轩城过来的德国俱乐部少年队,游玩期间全程暗中保护Phoebe,谨防不测!
    京都非同寻常,方晟、爱妮娅都不敢冒险过来与Phoebe,这就意味着难得的相聚随着上午友谊赛的结束而结束。
    虽说中午有个欢送仪式,爱妮娅也不方便再露面了,而方晟则立即返回原山销假,这样只算私假出省一天,不会引起各方注意。
    四天后方晟到京都开会,意外接到白翎的电话,简洁地说:“会后见个面,有事问你!”
    什么?
    难道小宝把聚会的事都告诉白翎了?不可能!
    如果小宝那样做就不是方晟的儿子。
    很凑巧当天是燕慎的小生日,听说方晟在京都开心地笑道大领导请都请不到,择期不如撞期,晚上聚聚,白将军有空务必参加。
    下午四点不到会议就结束了,方晟与一起来的省领导打了下招呼自己明天坐最早的航班回原山,随即与白翎会合。
    “是不是对我隐瞒了重要情况?”甫一见面白翎就厉声质问,语气极不友善。
    方晟念如电转,霎时作出两个判断:
    一是小宝没吐露内情,否则白翎不会这样问法;二是白翎察觉在轩城举办的少年队友谊赛有蹊跷。
    蹊跷之处太多了,在长期搞反恐反特工作的白翎眼里全是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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