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稍稍修正了白钰的提议,外围封锁线没有全撤,而只保持东西大街的畅通,然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人群在交警引导下全部到了美达时代广场;小区居民也陆续被疏散过去,七号楼附近只剩下建筑、工程等方面专家。
    陈理华开车本来就慢,越靠近美达小区越堵,好不容易挤到面前时潘富帅、云歌吟等市领导们都到了。
    情况依然不乐观。
    七号楼东西两面墙壁裂缝越来越大,砖屑、水泥块等扑簇簇直往下掉;楼里还有三位八十岁以上老人执拗地不肯下楼,扬言死也要死在家里;小区其它楼里的居民情绪激动,表示不敢住下去了强烈要求正府一并安置;美达时代广场已聚集了三千多人,仍有大批市民不断加入,一旦七号楼坍塌、倒毁很容易在恐慌下引起踩踏事件。
    正在十字路口指挥交通、处理群体事件的俞晨杰特意打来电话,指示“不惜一切代价做好*工作”!
    今晚要是出了人命,那就是在五常级别首长面前掉链子,神仙也救不了自己。
    压力山大。
    此时张恒已经喊哑了嗓子,眼镜镜片什么时候裂掉了都不知道,从头到脚全是灰尘,七号楼没倒,他倒快要崩溃了。
    白钰将市领导们叫到身前,沉声道:“同志们一定要稳住!稳住!现在我做个分工,张书计继续在小区门口做好疏散和协调工作,请楼市长、彭秘书长协助;陈市长、潘秘书长、云市长到广场安抚群众……”
    此言一出场面气氛顿时有些诡谲,云歌吟道:“我去七号楼!”
    官场无小事。
    别看白钰似随口而出,实质都有精心而周密的设计:张恒精力体力都撑不下去了,楼遥和彭军湖协助就是实际承担起工作;广场那边人多、情况复杂,陈理华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潘富帅代表市委随时掌握动态,安排云歌吟主要考虑这种混乱紧张的态势下女干部更有亲和力。
    然而诡谲的气氛,潘宣帅略显尴尬的神情,白钰顿时悟出自己似乎踩了雷,立即道:
    “那请梅市长吧,广场那边需要有位女领导……我也去七号楼,嗯,云市长要不要跟彭秘书长换一下?很危险的。”
    “没事。”云歌吟坚持道。
    计划有点乱,在白钰看来梅芳容数据方面了如指掌,情况也相对熟悉,且运动感比较强跟在身边放心些,云歌吟病怏怏的样子吃得消吗?
    边快步往小区里走,白钰边问:“云市长了解七号楼吗?”
    他步伐又大又急,云歌吟不得不在后面连跑带追,道:“美达小区是我的蹲点联系点,昨天下午才到七号楼看过。”
    “说明市领导们都很重视,可为什么迟迟解决不了呢?”白钰道,“早点把28幢危楼居民都搬出去,不就没必要成天提心吊胆吗?”
    “这就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
    说到这里云歌吟突然停住,手按在胸口喘息道,“能……能不能慢点,我实在追不上,白市长。”
    真是体弱娇贵啊。
    白钰无奈放缓脚步,道:“这会儿时间就是生命……”
    “你们先到七号楼看看!”
    云歌吟将随行秘书们打发上前,随后低声道,“有件事我想当面向白市长解释一下,我不主动说,恐怕会有人在您面前添油加醋。”
    “哦?”白钰应了一个字。
    她道:“刚才拒绝白市长的安排,不好意思,但……其实我跟潘宣帅谈过恋爱,真是谈恋爱,刚刚工作那段时间,我俩正好都在区正府……”
    白钰不由瞟了她一眼,道:“很般配啊,为什么分了?”
    “实话告诉您没关系,”云歌吟道,“他妈妈嫌弃我身子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他耳根子软摇摆不定,我一气之下主动提出分手。”
    大概模特出身的婆婆担心云歌吟身体过于虚弱影响生育吧,越有钱的家庭越看重这个。
    “到现在十多年了,心结还没解?”白钰不便对她的一面之辞进行评价,避重就轻问道。
    “倒也不是……”
    云歌吟低低叹息,一指前面道,“七号楼到了。”
    七号楼周边二十米以绳子拉了条警戒线,社区工作人员、保安、民警正在竭力劝说仍试图流连于四周拍照的赶紧离开;楼体东墙裂缝多如蛛网,看了不由得毛骨悚然;楼顶不时往下掉落东西,偶尔传来令人牙碜的可怕的断裂声。
    “楼里还有人吗?”白钰问道。
    社区工作人员道:“刚刚又劝出来两个,剩下一个瘫在床上多年说活着没意思不如死在家里,怎么劝也劝不动,他住的顶楼天花板都破了太危险,所以……”
    白钰生气地说:“扔下不管么?强行背也要背下楼!”
    “不是不背,他将近两百斤,别说背抬也抬不动啊白市长,七楼呢……”社区工作人员委屈地说。
    白钰转身在人群里扫了下一眼,道:“钟离,陪我上楼,我背!”
    “不行的,白市长!”
    “太危险了!”
    “楼随时会塌……”
    顿时周围响起一片劝阻声,白钰冷然道:“今晚有一个死在楼里就是正府失责,我们也绝对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我也去!”
    在他感染下云歌吟挺身而出。
    白钰摆摆手:“你们都呆在原地不准动,准备做好配合。”
    说罢和钟离良飞快地跑进楼道。
    此时楼内墙体更裂得惨不忍睹,踏在楼梯上微微摇晃似有坍塌可能,钟离良刚才不敢公然抗命这会儿低声埋怨道:
    “白市长您也太胆大了,这,这,这楼真会倒的!”
    “少废话!”
    白钰几个转身便来到七楼一脚踹开房门,冲入小房间卧室,却见床上半倚着位身形臃肿面色腊黄的老人,有气无力道:
    “别管我……”
    白钰二话不说将老人连同被子一把抄起,喝道:“钟离搭把手!”
    钟离良怎会真让市长来背,当下闪到床边道:“扶到我背上。”
    屋顶各种碎块直往下掉,楼板也在轧轧直响,整个七号楼摇摇欲坠。白钰也不再坚持,深吸口气将老人抱到钟离良后背,叮嘱道:
    “走稳了!”
    两人冲出灰尘碎片乱飞的屋子,楼梯已在剧烈摇晃,钟离良每走一步就发出可怕的撕裂声。
    “快,快!”
    白钰奋力托着老人身体以减轻钟离良背负压力,但速度却不如想象中那么快,楼梯陡,障碍物多,扑簇簇直往下掉的水泥块等等。
    好不容易跑到二楼,已能依稀听到外面云歌吟焦急地喊“白市长”,钟离良踩到楼梯瞬间——
    “嘭!”
    本已散了架了楼梯瞬间“哗啦”分崩离析,转眼坠到一楼变成一堆废墟!幸得钟离良反应快及时收脚,白钰又在后面用力拖住。
    “怎么办?”
    钟离良焦急地转身道,“您先跳,我再想办法。”
    潜台词是跑一个是一个,实在不行他扔下老人逃生。
    白钰也不多说当即纵身跳到那堆废墟上,叫道:“人扔下来,我接住!”
    “不行的,您接不住!”钟离良吃惊地说。
    “废话!”
    白钰暗想总比你想扔下老人好,大喝一声,“快扔,一切后果我承担!”
    “好,您注意了……”
    钟离良尽量轻柔地将老人往下面一松,霎时白钰飞身纵起,以上冲力卸掉少许下坠力,紧紧抱住后立即向前连跑几步,饶是如此两百斤的惯性还是令得他踉跄栽倒在地,只凭着顽强的毅力双膝跪到水泥砖块当中旋即刺破多处渗出血来。
    灰濛濛中猛地有个人影闪进来,用力拉起白钰手臂便往外面跑。白钰隐约看到居然是一直觉得柔弱无力的云歌吟,吃惊之余也振起全身力气抱着老人疾奔。
    这时钟离良也纵身跳下,三人出了楼道瞬间,只听得身后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原来三楼、四楼的楼梯全部垮塌,大块大块水泥砖头砸到刚才立身之地!
    连滚带爬又跑了几步,社区工作人员、医疗人员、保安等赶紧迎上前接过已昏迷的老人进行急救,白钰则无力地瘫倒在地。
    “快帮白市长处理伤口!”云歌吟命令道。
    钟离良目测下距离仍不放心,让人将白钰搀扶到更远些的空地。七号楼里虽然巨响、垮塌声此起彼伏,整个楼体剧烈摇晃了几下却依然撑着没倒。
    建筑和工程专家结合监测数据初步判断七号楼将保持整体结构的稳定,但内部因为装修、使用损耗等人为因素,除承重墙外包括楼梯在内全部报废。
    说白了就是,楼不会倒,但没用了。
    “不倒就好……”
    白钰闻言也松了口气,“楼倒了哪怕里面业主再安然无恙传出去都是大新闻,只要它竖着起码给其它27幢危楼业主信心,但警戒线不能撤,必须全天候守着,专家说不倒未必就不倒,今晚不倒不代表明天后天不倒,还是得防患于未然。”
    云歌吟也接口道:“市区正府办都要派人轮流值班,直到市里拿出处理意见,我觉得应该尽快拆除这颗定时炸弹。”
    听出她声音里虚弱,白钰注意地打量她,道:“刚才用力过猛了?现场已无多大问题,你先回去休息吧。”
    “来都来了,坚持到底,”云歌吟道,“你们都还没吃晚饭吧?我好歹在食堂吃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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