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没有想到,自己得胜归来,迎接他的不是鲜花掌声,而是旅长的一鞭子。
    就差一点儿,打在他身上了。
    败家子,李云龙是不承认的,二百发炮弹打出去,又没有打水漂。
    保守估计杀伤半个大队,一发炮弹换两个鬼子,上哪儿找都没那便宜事。
    可旅长不认,两百发炮弹,别的旅加在一块儿都没有那么多,一口气全打了,那就是浪费。
    要打,也应该用在关键的时刻,炮火掩护步兵,给敌人造成更大的杀伤。
    给李云龙庆贺的小酒桌上。
    孔捷酸溜溜的说:“还是老李面子大,八天的战斗打光了一千发炮弹,转眼间补上一千二百发。
    咱们旅,咱们师,谁有他面子大呀!就是师长也没他面子大。”
    李云龙端着酒碗抿了一口,听着有点不对味,抬起眼皮子瞧他,什么意思啊?
    丁伟笑眯眯的说:“老孔你别冒酸水,没有老李的无私奉献,哪有你我的现在。”
    李云龙听出来了,这两货是在幸灾乐祸呢!
    旅长又又又打劫了,一千发炮弹只留了三百,七百发炮弹被其余四个团分了。
    新一团和独立团各分了一百五。
    能不幸灾乐祸么。
    李云龙不高兴地说:“你们两个过分了啊,给老子庆祝,喝老子的酒,还要笑话老子,有你们这样的人吗?”
    “行,不笑话你了。”
    丁伟收起了笑容,转而问起了敌人的情况。
    说起黄崖洞战斗,李云龙就有的说了。
    夜袭摧毁敌炮火,依托地形八天八夜的战斗,临走前再搞一次炮击,还给兵工厂布置了大量的地雷等等。
    一桩桩一件件说起来,都快成传奇故事了,问题是还是真的。
    丁伟虽然已经从赵刚那里了解过一次了,但是再次听起来,还是为之惊叹。
    这一仗,打的着实漂亮。
    以劣势的武器装备,扛住五倍之敌的进攻,还打出了一比十几的伤亡比。
    在千人一级的战斗中,是绝无仅有的。
    李云龙带领着新二团,创造了难得的佳绩。
    “再敬你一个。”丁伟端起酒碗,跟李云龙碰了一下,扬起脖子就干了。
    孔捷也端起酒碗:“老李你给咱八路军打出威风了,我也再敬你一个。”
    喝的急了,还有点晕晕乎乎。
    丁伟酒量很好,拿起酒瓶续上酒,抓起几颗花生边吃边问:“老李,照你的估计,敌人现在还剩多少战斗力?”
    “能拿武器战斗的有一半,但战斗力已经掉到了原来的三成。”李云龙笃定地说道。??
    在路途中,他已经琢磨了好长时间。
    八天的熬战,最后以失败而告终,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和士气,大量的士兵已经没有战意了。
    另一方面,日军炮弹大量的消耗,库存已经告急。物资等方面消耗的也不足了。
    尤其他们走之前放的一把火,更是让日军雪上加霜。
    所以李云龙才有此结论。
    丁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于李云龙能折腾,有了新的认知。
    他不明说,李云龙倒是按耐不住了,“老丁,你肯定有话说。旅长把你们两个叫过来,再搭上两个基干团,四个步兵团总不能来看戏吧?”
    李云龙对于战斗的嗅觉是极其灵敏的,他接到撤退的电报,旅长也不会跟他交代理由。
    但他就是知道,旅长肯定谋算着要打一场硬仗。
    不然就不是他的大旅长了。
    丁伟笑了笑:“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把一份地图拿到桌上来,把酒瓶花生壳扫到一边,然后铺开来。
    地图上标注了三个位置,一个是黄崖洞,一个是距离日军第九旅团最近的城市黎城县。
    还有一个,是曹庄。
    曹庄位于两者的中间,是日军归去的必经之路。
    此处地形平坦,无险可守,无论是对于进攻的一方还是对于防御的一方,都是极为公平的。
    李云龙趴在地图上看了两眼,“旅长要在曹庄,给小鬼子来个狠的。”
    孔捷肯定了他的猜测:“没错,旅长这回下了血本,坦克重炮都带来了,四个步兵团,小鬼子就是不被打垮了,也得脱层皮。”
    “加上我们新二团,现在是五个团。”李云龙纠正道。
    如此规模的大战,怎么能少了他。
    吃掉第九旅团的剩余部分,还没那么大胃口。但把剩余的都打垮了,让小鬼子抱头鼠窜,还是可以的。
    丁伟不禁问道:“你们团打了八九天,不用休息的吗?!”
    打了八天,鬼子疲惫,新二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李云龙才明白过来,旅长为什么不安排他参加接下来的战斗。
    他说:“嗨,黄崖洞没你们想的那么难守,打到后面几天,摆上一个连的部队,就能守一天。
    有的连队到结束,都没跟鬼子交上火,一个劲儿的跟我请战。
    现在要跟鬼子再打一场大的,怎么能少得了我们新二团。”
    “我得跟旅长去说说。”
    李云龙说干就干,就要下炕穿衣,去找旅长请战。
    还是丁伟和孔捷拦住了他。
    “老李,你满身的酒味去找旅长,怕不是想挨批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孔捷更是将酒瓶子都收起来了,“今天就这点儿,喝完就散场。”
    接下来还要打仗,团长屋里喝酒,搞不好了要挨揍。李云龙一想也是,就不提找旅长的事儿了。
    三人喝完了碗里的,就匆匆散场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的李云龙,仔细的洗漱了一番,确认自己身上没酒味儿了,就直接去找旅长请战。
    作战指挥是极其忙碌,各处的消息都在不断的汇总,一个个命令也在不断的向下传递。
    听闻李云龙说明来意,旅长上并不觉得意外,“那正好,我还正愁谁当预备队呢,那就你们新二团来当。”
    李云龙当即就急了:“什么,我们团当预备队?旅长,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预备队是战争布局的重要组成部分,属于机动力量。
    预备队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使用,而一旦使用,必须改善和扭转整个战局状况。
    听起来是不错,非常重要,可是捞不着仗打呀!
    “你小子翅膀硬了,在这儿跟我讨价还价,反了你了。”
    旅长拿出那架势眼睛一瞪,就把李云龙瞪得跟个鹌鹑似的。
    他心说:果然翘尾巴,这还是昨天早晨先压了他一头,不然都敢拍桌子了。
    李云龙着实没有旅长想的那么大胆,别看他指责赵刚时,敢说:你咋不敢跟旅长干一架呢!
    轮到他自己,他比谁都怂。
    “我告诉你李云龙,你们团当预备队,是要起大作用的。回去把精气神都给我搞起来,等我命令。”
    旅长此话倒并不是虚言安抚,预备队在他的计划中,是会决定整场战斗的上限。
    能给敌人造成多大的重创,就得看预备队给不给力了。
    李云龙还不知道,心里满是不忿,行动倒是很实在,老老实实的回团里安顿。
    他前脚刚走,后脚旅长就接到了新消息。
    “第九旅团开拔了,正在朝黎城县方向赶路。”
    “好啊,敌人总算是入套了。”这些天一直面容严肃的旅长,脸上有了笑意。
    五个团打一场伏击,给敌人一个重挫。
    在单个战场上,如此战斗已经是极大的规模。
    能不能打好?
    其余日军会有多大的反应?
    需要用多长时间,大概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都关系着整场战斗的成败。旅长内心深处,也是极其担忧煎熬的。
    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反而要表现的胸有成竹,给予下面的干部战士以信心。
    ……
    第九旅团为何不是昨日出发,也不是后日出发,而是今日出发呢?
    不是昨日,是因为日军完全没有被毒气袭击的经验,低估了芥子毒气的威力。
    虽然直接导致的重症患者不多,但吸入少量毒气导致轻症状的患者,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那种情况下是没法立即赶路的,只能原地休息一天,给他们一个恢复体力的时间。
    而不多休整两天的原因,便是因为物资和给养不足了。
    自重炮运输被袭击之后,第九旅游团的运输线,就不断的遭受各种袭击。
    他们目前的储备已经不多了,最多两天的时间,就会断粮。
    所以即便新二团不撤退,第九旅团也快该撤退了。
    眼下缺衣少粮,部队战斗力已经跌到谷底,牛岛满即便再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也不得不捏着鼻子下令撤退。
    第九旅团朝着最近的县城,黎城县靠拢。
    三千多人的行军队列,能拉出二里半来,比来时的少了一小半。
    来的时候,雄纠纠气昂昂,就像无敌之军,要给敌人一点颜色瞧瞧。
    走的时候,就很狼狈了。
    一个词儿来形容,那就是落水狗。
    甚至于,连落水狗都不如,被人搀扶着,躺在担架上的,怎么着也是残疾的落水狗啊!
    牛岛满骑在一匹东洋大马背上,一阵寒风吹来,整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连忙紧了紧大衣。
    前夜未眠,半夜又吹了冷风,年轻人都不一定受得住,更何况他一个遭受了重大打击的老头子。
    牛岛满发烧了,已经一整天了,时而清醒时而晕厥。
    清醒的时候,牛岛满就会想,复盘,自己怎么就失败了呢?
    是他的部下不给力吗?
    当然不是,透过望远镜他看得真真的,大日本皇军的战士,都有为天皇献身的精神。
    作战像往常一样,不畏牺牲,极其卖力。
    是敌人比皇军还厉害吗?
    如果真的很厉害,那怎么不打出来决战呢!而是像个懦夫一样躲在里面,占据些许地形,节节抵抗。
    牛岛满最多承认,跟他们作战的八路军,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跟皇军不相上下了。
    但是,绝对不可能比皇军还厉害。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失败的?
    牛岛满想不出来,或者他已经想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也许他发烧的原因,不是那一夜的冷风。更多的是来自精神方面的重创。
    从太原发来的电报,司令官对他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成果极其不满,电报中充满了斥责。
    偷鸡不成蚀把米,即将调任回国的司令官,内心中已经是深深的失望。
    牛岛满倒是不怕他,一个即将丧失权力的老头子罢了。
    可他的惨败,在下一任司令官营里,会是什么样的?
    大半个旅团,竟然拿不下八路一个团坚守的阵地,还损失得极为惨重。
    一顶无能的帽子肯定会扣上来,他还会是第九旅团的旅团长吗?
    牛岛满不知道,他只觉得头热的厉害,脑子又晕晕乎乎的,几乎无法思考了。
    “将军,将军,快叫军医来。”
    行进的队伍被迫停下,牛岛满被抬到背风处。
    军医看过之后,开了一剂药,并说:“旅团长发烧的厉害,不能再吹风了,需尽快找到休息的地方。”
    旅团长昏迷不醒,参谋长顺位接过指挥权,他沉吟了片刻:“再往前走十几里,就是曹庄。把将军抬到那里,再休息。”
    “曹庄?”
    一位作战参谋提醒他:“那里有很多八路游击队在活动,我们的运输队在那周围,遭受过很多次袭击。“
    参谋长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他们敢袭击我第九旅团,就会像一块鸡蛋碰在钢板上。皇军会给他们一个永生不会忘记的教训。”
    “嗨!”
    那作战参谋低头称是,待到参谋长转身离去后,他微微的摇了摇头。
    八路军游击队,对于偌大的第九旅团来说,就像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可蚊子吃不了人,也能恶心死人。
    埋地雷打冷枪,接下来的路程太平不了。
    撤退的日军,要么根本没有把八路军的游击队放在眼里,要么是把他们看作了会阻挡归去道路的些许危险。
    三八六旅的四个团,向此靠拢一事做的极为隐蔽,没有被日军的飞机察觉到。
    所以,谁也没有想到,归去的第九旅团,又一头扎进了一个口袋阵里。
    一场激烈的血战,以日军被袭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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