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倾倒,猢狲四散。
    烈日军团逼近,此刻还愿意为费谢尔家族而战的人,所剩无几。
    如今的费谢尔家族甚至已经算不上是大树,从与王室开始对峙之后,这颗大树就在开始一点点腐烂。
    是的,腐烂,从内部往外腐烂。
    烈日军团的到来只是砍倒大树的最后一击,伊凡王子对付费谢尔家族的手段在三年就开始了。
    费谢尔总督自己都记不得了这场战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王室虢夺了他的爵位?
    还是从他被册封为安条克行省的总督时就注定了会有这场战争。
    或者说更早的时候,从他称为费谢尔家族的族长是就开始了。
    安条克城外的防线并没有能够对烈日军团造成太大的阻碍。
    卡利亚斯虽然没有从南边攻城,但是却派驻了三四千兵马陈兵城外,挡住了南下的去路。
    费谢尔总督并不想南下,即便卡利亚斯的军队不来,他不会南下。
    上一次南下是出兵进攻,如今南下就是逃跑,他是安条克行省的总督,是植根安条克行省百年的费谢尔家族的族长,他绝不会背叛他的家族和他的“领地”。
    新建的瓮城在半天内被攻破,低矮的内城墙在烈日军团的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脆弱。
    安条克城的前身是一座军事要塞,但是针对的是南边,是格鲁尼亚,城池的北方长久以来都是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就如今这低矮的北城墙还是近期赶修的。
    独立军团最后的精锐随着北城墙崩塌而覆灭,由费谢尔家族把持的安条克城……陷落。
    但是战斗似乎并没有结束。
    让费谢尔总督本人都没有想到是,在城破之后,居然还有一支队伍在持续战斗,他们化整为零,各自为战,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阻截烈日军团的士兵。
    安条克城的治安官的雷诺,几乎可以算是最熟悉安条克城的人,当了十多年的治安兵,他几乎每一天都在这座城市中巡逻,安条克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幢高楼,每一座仓库,甚至是每一条下水道的位置,他都清楚。
    手下治安兵跑了大半,但是跟随他多年的那批老兵却豁出性命,跟着他一起在城中打巷战。
    “头儿,费谢尔家族已经完了,我们没必要为他殉葬。”留下来的老兵中,依旧还有人试图劝说雷诺放弃这样螳臂当车的行为。
    “我做不来叛徒。”雷诺的话不多,在城破之后话就更少了。
    “费谢尔家族才是叛徒,是他们背叛了王室,他们是在造反。”
    雷诺摇了摇头,把擦拭好的手弩放在身旁,又拿起了那把有些残破的佩剑,说道:“我没见过国王,没受过册封,治安官的职务是费谢尔大人给我的,我是安条克城的治安官,保护安条克城是我的本分工作。”
    “哎,你这个何苦呢,你做这些,他费谢尔……”
    “够了,你走吧,我不拦你,趁着敌人还没有全面占领,你现在还能逃出城去。”
    雷诺打断了下属老兵的话,然后低头擦拭着佩剑,这把剑是费谢尔总督去年在去晨曦镇之前,亲手交到他手上的,当时的一幕幕他如今都还历历在目。
    费希尔总督在把剑交到他手上同时,还告诉他“我把安条克城也交给你了”。
    老兵还想要再说什么,但是看到雷诺的此刻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却没能说出口,叹了口气后,退回到自己位子上,也开始擦拭武器。
    …………
    伊凡王子骑着战马从北大门踏进安条克城。
    在他的身旁,一个身上多处缠着绷带的士兵骑在马上和他齐头并进。
    这是很僭越的行为,别说他只是一个普通士兵,就是算是他师团长也不行,要是在平时,早就被王子的亲卫给拿下了,但是此刻却没有一个人阻止他。
    别的师团长不行,但是烈日军团第一师团的师团长加布里尔可以,这是伊凡答应了他的承诺。
    打下了安条克城之后,两人一起骑马入城。
    此刻,加布里尔就在这个士兵手上的木盒里,盒子上面搭盖这一面烈日军团的军旗。
    这位手里拿着加布里尔骨灰的士兵是渡河先锋军中的幸存者,三千人中仅存的四位幸存者之一,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三位如今都下不了地。
    他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事实上正好相反,他从头到尾都在战斗,即便最后阵地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站着,却依旧没有放弃抵抗,或许就是单纯的运气好,身上伤口都虽然多,但是却都没有伤到要害,以至于如今都还能勉强骑马。
    当然,现在他已经不在是普通的小兵,在渡河战役成功后,伊凡王子在阵前改建编制,第一师团下如今新增添一营,起名“不退营”,伊凡王子亲自擢升他为“不退营”第二任营长。
    至于不退营的第一任营长,追授给了英勇牺牲的加布里尔师团长,让他的名字前面拥有了更长的头衔。
    头衔的长度意味着荣誉与地位。
    如伊凡的王子的头衔就是:“蒙圣光庇佑,约克王国第一王子,海灵顿大公爵,烈日军团军团长,太阳城堡高等骑士,王室守护骑士团荣誉团长,太阳城堡大管家,蒙斯特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国王陛下的侍从武官……伊凡·蒙斯特殿下。”
    烈日军团的队伍排成长龙,依次进入安条克城,负责开道的卫队在前面的沿路警戒。
    大雨初停,城中到处都留有积水,但是却并没有影响到平民的热情。
    道路两旁,平民们带着挑着吃食和拿着酒水夹到欢迎伊凡王子与烈日军团的到来。
    伊凡王子向这些久盼王师到来的平民挥手致意,“是我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王子殿下来了,安条克的天就晴了,王子殿下来了,安条克就太平了……”
    道旁的人群之中,响起了高声的呼喊,伊凡王子看了一眼逐渐亮开的天空,心里乐滋滋的。
    这谁编的口号,还真是贴切。
    除了普通平民之外,还有一些商贾富户乃至以前费谢尔集团的公职人员也都来到道旁请罪。
    对于这些以往和费谢尔家族勾结,或是在费谢尔家族手下做事的人,伊凡王子显得很是大度,大手一挥,他让他们纷纷起身,似乎就此免除了他们的罪过。
    贼酋克伦威尔·费谢尔还没有伏法,如今还不是清算的时候。
    对于如何整治之后的安条克行省,伊凡王子胸中有一整套思路,他并不会为此而担心。
    高大的战马踏在深浅不一的水坑中,泥水溅到道旁平民的衣服上,甚至是脸上,他们都浑然不觉。
    路上的积水往低矮出流淌,最后都会流进安条克城的下水道中。
    大雨过后,下水道中散发出一股令人作恶臭,没有人愿意靠近那些令人作呕的下水道入口。
    平民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安条克城的人数相比起晨曦镇要多出太多,欢迎的阵仗也要大太多,这让伊凡王子有一种在参加加冕仪式的错觉,他记得父王加冕时,在城堡的观景台上接受子民的赞美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
    虽然那时他才四岁,如今已经年过四十,但是那盛大的场面却让他直到如今都依旧记忆如新。
    在五六十米外的下水道口处,一把金属手弩从污秽肮脏的下水道中伸了出来,箭镞的方向,正对着伊凡王子的后颈。
    “咔……”
    清脆的机扩声响起,却被平民的欢呼所淹没。
    伊凡王子身旁的亲卫似有所感,一瞬间拔出剑来,但是却晚了,箭矢已经越过了他们。
    然而在箭矢即将射中伊凡后颈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掌给牢牢握住。
    伊凡王子手里握着箭矢,环顾四周,神色冷峻。
    手掌中响起滋滋的声音,他赶紧扔将箭矢扔掉,只见手掌中心已经皮肤已经开始溃烂。
    现场的欢呼戛然而止,只有一些还没有发现问题的平民还在呼喊,但是看着周边同伴都停了下来,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亲卫的视线同时望向了远处的下水道口,他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冲过去,而是将护卫在伊凡王子的四周,这种时候,保护王子殿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情。
    “是那群老鼠。”一位烈日军团的将官来到伊凡的身前,老鼠指的就是那群此前在城中和他们打了一天半游击巷战的家伙,他们的正面战斗力不强,但是却太过于油滑,城中的任何一个地方,仿佛都是他们的据点老巢。
    如果不是伊凡殿下不想让平民苦等太久,他作为攻城的先锋官,是不赞成殿下这时候进城的,老鼠还没有清楚干净,克伦威尔·费谢尔也还没有捉到,这时候的安条克城并不安全。
    随军医生匆匆赶来,给伊凡处理手中溃烂的创口。
    “这是什么毒?”
    “金汁。”
    “什么是金汁?”
    “粪便尿液熬制而成,是最原始的外用毒药之一,把箭矢浸煮在其中直到汁水收干,箭矢表面会附着一层暗斑,用皮肤接触就会被腐蚀溃烂,但是并不致命。”
    伊凡王子感觉一阵恶心,平民在向他欢呼,而这家伙却在向他“泼粪”。
    那群老鼠应该还不会愚蠢到认为这样一支箭就能要了他的命,这样的行为似乎就是为了侮辱他。
    “去看看。”伊凡王子朝着下水道的方向指了指。
    两名亲卫领命而去。
    伊凡王子的眼神在身前的平民中扫过,所视之处,人人禁声。
    他又向高处看去,突然间,他眼神一滞,一直箭矢正在他瞳孔中逐渐放大。
    并不只是一支,在远处的三座高楼上,分别有弓箭射来。
    这次伊凡王子不敢再用手去抓,但是当着无数子民的面,他也不愿意显得太过于狼狈,下马躲避这种事情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
    好在亲卫反应及时,将箭矢悉数挡下。
    亲卫队长的脸色比伊凡王子还要难看,如果说之前的那支箭是因为“老鼠”躲进了下水道里,没有人会想到在这种天气下,下水道里居然还有人,那么这几支从制高点上射来的箭,就是他无法推脱的失职。
    “警戒。”
    亲卫队拔剑出鞘,将伊凡王子围在中心,警戒着四周。
    突入起来的变故吓坏了旁边的平民,一个佝偻的老人把手上准备用来犒劳王师的美酒都掉到了地上,亲卫队长朝着他看了一眼,吓得他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这是伊凡王子最不愿意看到场面,他的入城仪式被搞得一团糟,原本对他欢呼雀跃的子民,此刻竟然在畏惧他。
    伊凡翻身下来,来到老人的面前,帮他捡起酒壶。
    王子如此的举动吓得老人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
    “不用害怕,不过是些附逆宵小,他们是无法对抗人民的意愿的。”
    伊凡将酒壶递给老人,老人唯唯诺诺地抬起头来,深出颤颤巍巍地手结果酒壶。
    伊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同时望向周边其他的平民。
    就在这时,突生变异。
    佝偻的老头突然暴起,然后瞬间贴近伊凡的身体,酒壶之中滑出一把短剑,朝着伊凡的脖子抹去。
    因为是伊凡王子主动走向他的,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这个“老头”是刺客。
    亲卫队长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是依旧慢了半拍。
    大半颗脑袋飞起,“老头”的脖子上面已经没有东西,但是在亲卫队长的长剑斩掉这个伪装成老头的刺客的脑袋之前,那把泛着寒光的短剑已经触碰到了伊凡的喉咙。
    伊凡伸手捏着刺客的胳膊。
    刺客的无头身体直挺挺地倒下,而那只紧握着短剑的手臂却依旧被伊凡抓在手中。
    手臂像是被人用最锋利的利刃切下,切面无比的光滑平整,包括血肉阻止都没有任何被挤压的痕迹,若不是伊凡捏手臂上的手太用力,切口上甚至都不会浸出血液。
    亲卫与医生匆匆赶来,发现王子殿下的喉咙并没有受伤,那把短剑在隔断王子殿下的喉咙上的汗毛之后就停了下,没能再继续深入。
    年迈的老魔法师微微摇头,如果是刚才那把短剑真的威胁到了伊凡的性命,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这个人是谁?”伊凡指着刺客掉落在地上的脑袋,看向了他周围的军官。
    “是雷诺,治安官雷诺,费谢尔家族的走狗。”平民之中有胆大的回答着伊凡的问题,他认出了刺客,虽然刺客做了乔庄打扮,但是雷诺的那张脸在安条克城已经深入人心。
    “费谢尔现在在哪里?”伊凡的眼里冒着火光,对先锋官问道,他此刻已经无法再保持之前的风度。
    “应该在西山庄园,那是里他在安条克城的老巢,估计还有三五百人的家族护卫。”
    “踏平西山庄园,把他带来见我。”
    “遵命!”
    先锋将官单膝跪地,将脑袋深深埋下,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每个人都逃不了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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