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击就像龙卷风,来得猝不及防。
    被骤然而至的打击给轰得心神震荡的李宇豪,像石像似的一动不动,眼神茫茫无神,他脑子里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在跑来跑去,但是,他却什么也记不住。
    直到奶奶发出哭声,李宇豪空洞的眼神慢慢有了焦距,望望父母,望望爷爷奶奶和小叔,脸色一点一点的变白,不过片刻间,如失去了魂魄似的纸片人,了无生气。
    擎老被喂了救心丸,又被小儿子和老伴一阵顺气,总算缓过了一口气,手脚还在轻轻的颠动。
    他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一把抓住小儿子的手,痛彻心菲地喊:“……李政,完了完了,李家……完了。”
    李政懂父亲的意思,老李家喜得重孙,邀请四方来客,已经闹得贵圈人人皆知,这一转眼儿却闹出第四代重孙与李家毫无血缘关系,一旦公布消息,李家声望将一落千丈。
    “爸,没事没事,顶多我们家前两辈人全退居二线,宇字辈有几个在政道一途的嗅觉不错,眼界也很宽,看得也很长远,我们好好培养宇字辈的孩子,将来必定能重创辉煌。”
    李政能怎么办,只有安慰了,他在晁二家时乍听到真相时,何曾不是万念俱灰?现在老父亲崩溃了,再也不能刺激了。
    李老太太急得掉了眼泪,老伴缓过了气儿,她才抹了把脸,和小儿子连抱带扶的将老头儿扶起来,扶到沙发上坐着。
    擎老瘫在沙发上,提不起一点劲儿,眼睛赤红赤红的,坐了好几分钟才勉强镇定些,声音嘶哑:“李政,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做鉴定?”
    “……”李政望了望空气,幽幽叹口气:“说起来,这个跟乐乐小团子有关,小团子来我们家那天,她没有抱过两个小婴儿,也没有给刘欣怡什么产后调理建议,后来甚至不愿意坐主桌,明显不太对劲。
    后来,刘欣怡又惹了小团子不快,我和大哥去晁二家,大哥那天的态度也不太好,说了句宇豪蠢笨高攀不上小团子的场面话,小团子一点面子也没给大哥,说宇豪确实蠢,还说您老一世英名,可惜栽在了长孙身上。
    我们问小团子什么意思,小团子没肯说,大哥拂袖离开,我怀疑宇豪或者刘欣怡可能无意间泄露了什么机密,或者无意间掺和进什么事情里去了,小团子听到什么风声所以向我们示警,我和竹香留在晁二家想问问小团子。
    小团子原本是不肯说的,怕我没心情过重阳节,被我一直追着问,晁家老少也帮着劝了几句,小团子才说出真相,她说刘欣怡生的双胞胎跟李家没有血缘关系,说刘欣怡很可疑……”
    擎老好似被泼了盆冷水,无比颓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乐乐那天来我们家,我想让她给孩子摸摸脉,小乐乐自始至终没有抱孩子。
    后来小乐乐不坐主桌,说她受了委屈,我那天还以为她在别处受了委屈才没心情逗李家的重孙,原来是她知道刘欣怡生的孩子不是李家的,当时又不能说出来……小乐乐当时还说能说的委屈不叫委屈。”
    李焕夫妻听呆了,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李老太太也呆住了,喃喃自语:“难怪如此,那天我抱着孩子给小乐乐看,把孩子的头或者脚递到了小乐乐面前,小乐乐也没肯伸手摸孩子。”
    有些事不说不清,摊开来晒一晒,发现到处都是破绽。
    擎老呼吸粗重,面色悲凉:“可怜我半生努力,一生谨慎,位卑不敢忘忧国,位高不敢谋私权,不说为李家添光增彩,好歹保住了李家清名,没想到从祖上至今的所有努力,终因一个不孝子的阴奉阳违而毁于一旦,教我有何面对兢兢业业的李家诸兄弟侄辈,待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对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焕脑子里似乎有千万只蜜蜂在振翅膀,嗡嗡的声响震耳欲聋,他呆呆地看着老父亲清泪横流的脸。
    在发呆的李宇豪,机械转头望向爷爷,看到爷爷满脸是泪,如触电似的收回了目光,又似被泼了盆水,人也醒了。
    他打了冷颤,紧绷的神经无力的松驰,手垂下,攥紧的手指松开,亲子鉴定报告散了一地。
    资料落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李陈氏望向儿子,目光又望向小叔子,眼里的眼泪再也藏不住,如泉水一般倾泄而下。
    她哭,不为谁,只是眼泪不可控制地流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李陈氏抽泣着,发出一声一声的问句。
    “亲子鉴定不是亲生的其实还不是最严重的,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弄不好,我们整个李家都会因此万劫不复。”
    哪怕老父亲的心态已经崩了,李政仍然没有准备就此打住,又走到自己放公文包的地方,从第三个档案袋里抽出一份资料。
    李焕脸色原本已经没有多少血色,听闻还有什么,最后一点血色也不见了。
    李宇豪也抬起头,无神的目光盯着小叔手里的东西。
    “还有……什么?”擎老苍老的面容一片灰暗,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
    “爸,你自己看吧。”李政将资料递给老父亲,再将小桌挪远一点,将父亲之前扔的资料捡起来,整顺,放在茶几上。
    他做了那些,又去提了公文包和档案袋,坐到父亲身边。
    儿子又一次递来资料,内心已经快崩溃的擎老,哪怕心里再痛苦,也还得强打精神,继续看那些可能再次为自己带来沉重打击的东西。
    李焕的心都提了起来,他想知道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又不敢凑到父亲身边去,心头惶急,尤其观察到老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那颗心沉入湖底。
    资料页数比较多,擎老一页接一页地翻看,面色由气愤到凝重,心头的气越积越深浓,心火越烧越旺。
    他以百倍忍耐之心看完长达十来页的资料,气得浑身发抖,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冷森森的:“呵,李焕李宇豪,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清白人家!这是你们所谓的好女孩好人家,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不慕虚荣的真爱!
    你们父子俩真行啊,你们的眼光真好!你们当初竟然那么自信,必须承担后果,李家若因此万复不劫,你们父子俩就千古罪人,莫说以死谢罪,就是死上十次八次都不够赎罪!”
    “我……”看到老父亲那副表情,李焕便知大事不妙,一时肝胆欲裂,汗如雨下。
    擎老气怒于心,将手里的资料狠狠甩向大儿子:“李焕,你个逆子,你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看!”
    一大叠的资料,因为内容不同,分门别类的以钉书钉了起来,有些三四页,有些二三页,厚薄不同。
    被扔飞的资料像天女撒花一样散开,散落在李焕面前的地板上,有些朝天,有些反面朝上,有些半开半合,有些呈半卷状。
    心肝胆颤的李焕,肌肉僵硬,手脚都不听话了,动作笨拙地挪到地面,弯下腰蹲身,一份一份的捡起来,再笨拙地坐下去,慢慢看。
    资料里的东西内容有点杂,有些是刘欣怡和父母、刘家父母与别人的聊天记录,有些是灰色交易记录;
    有刘欣怡混的圈子、接触过的人物关系,以及刘家接触的圈子人物关系,还有刘欣怡是如何“认识”李宇豪的过程。
    看到了某几个人名,李焕面如死灰,那些人中有俩是李家的死敌,刘欣怡与刘家与那些人竟然是利益同盟关系!
    而且,其中一人甚至与国外某些组织有联系,经常以旅游为名去国外,为某些组织提供情况,是专业的商业间谍。
    纸张很薄,可拿在手里却重逾千斤。
    李焕捧着纸张的手都被压得抬不起来,重重垂落在膝头上,连哭都哭不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是这样子……”
    他不愿相信那样的事实。
    也无法相信这样残酷的现实。
    儿子说刘欣怡是个出污泥不染、不慕虚荣的好姑娘,他也信了,他以为就凭李家老爷子现在的地位,没人敢算计李家,所以根本犯不着查刘家的底。
    他太自信……以致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别人不仅敢算计李家,还光明正大的算计,从李家的长孙下手,往死里坑李家!
    李焕又惊又恐,浑身颤抖,卟嗵一下跪了下去,伏地痛哭:“爸,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错了,错得离谱。
    因为李家不是一般人家,为了防小人,当初不仅小弟李政,还有大弟李勉和妹妹李楠、李杄,还有堂兄弟姐妹们曾经都提议说要暗中查查刘欣怡的家底,是他,是他力排众议,坚决不让兄妹们插手,自己却并没有去调查。
    倘若因李刘欣怡的事令李家元气大伤,他,就是家族的千古罪人,万死难绺其过的那种罪人。
    残酷的事实面前,李焕以直以来的骄傲自信被现实打击得荡然无存,心慌与悔恨交加,对自己又痛又恨,瑟瑟哭伏于地,无颜抬头。
    李陈氏望望伏地大哭的丈夫,又望望像傻了似的儿子,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眼泪一波一波的从眼眶里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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