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晚春,河畔碧草如丝。
    这些年九星湾的村民打工越来越多,打鱼的人越来越少。
    也不知怎地,从去年开始,村里就出现了一种很诡异的现象,几乎所有的村民都霉运缠身。
    一户未娶,一家未嫁。
    不仅没有添丁,村里还莫名走了许多老人。
    村长找风水先生,哪知先生一听说是九星湾。立刻闭门谢客,推着村长往外赶。
    这几天又连下了几场大雨,黄河水泛滥。漫过了滩涂地,席卷两岸的农田。
    村民被发动起来治水,疏通河道。
    正在忙碌的时候,有人抬头看到河岸上不知从哪来了个女人。
    现在已经是晚春,女人却还是穿着一身破棉袄。
    披头散发,光着脚走在滩涂地上。手里抓着一条鱼,不时咬上一口,而那鱼还是活的。
    如此诡异的一幕,一经发现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黄河水在涨,不断的冲击着河堤。
    村民在心里断定这就是一个傻女,早晚要被河水卷进去淹死在河里。
    虽然有人担心,但却没有一人想着去警告女人,或者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直到女人,主动朝村民走来。
    走到跟前,村民才发现这女人竟然生着一张美丽生动的脸,尤其是破棉袄中露出的半个胸脯,更是十足的勾魂夺魄。
    年轻人动了血气,老不羞也看的两眼发直。
    看着看着,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上前搭讪,问女人从哪里来,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人。”女人说道。
    “大姐要找谁?”一个年轻人嬉皮笑脸的问道。
    “我找我的孩子。”
    “你孩子叫啥啊?”
    “他叫秦玦。”
    年轻人先是一怔,等他醒悟秦玦到底是谁之后,立刻倒吸一口寒气。
    不止是他一个。所有在场的村民都起了一身的白冒汗。
    到此时,终于有人想起了发生在很多年前的一幕,想起了秦春生捡来的那个傻女媳妇。
    女人眼光如刀,从村民身上一一扫过。
    每个被她扫过的人都遍体生寒,陷于无名恐惧之中,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还好,女人并没有做什么。
    其实也无须她在做什么,只一眼女人就能看出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都糟了风水煞。
    生门已闭。死门大开。
    女人穿越人群,走进了村子,循着记忆来到了秦春生的家。
    破败的秦家小院虽然已经卖掉,但买家也不知为何,并没有按照计划拆房子新建。
    推门走进院子,杂草丛生满目荒凉。
    女人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才推门走进屋里。
    屋子里的东西早已破败不堪,地面上还积了几滩水。
    女人看也未看中堂的牌位,径直走向里间。
    这间屋子收拾的颇为整洁。却极为寒酸窘迫,没有桌椅,只有砖砌的灯台。
    灯台边上,是一张矮小半塌的床。
    没有衣柜,只在墙上扯了根绳子,绳子上挂着两件旧衣服。
    靠着墙角还放着两双旧鞋。鞋面破损开线。
    女人安静的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直到她坐在低矮的床头,弹指点亮了灯台上的油灯。
    望着昏黄如豆的灯火,眼泪无声而落。
    她眼前的这间陋室,是她孩子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女人闭上眼,仿佛可以看到一个可怜的孩子从蹒跚学步,到读书上学。
    仿佛可以看见他忍着伤痛和饥饿,爬在灯台上写字。
    女人睁开眼睛,用袖子抹去灯台上的灰尘。在下角看到两句诗。
    字体幼稚,笔法拙劣。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看到这两句诗。女人眼泪恣意纵横,再也无法心中的悲楚,压抑着念到:“我的儿……”
    我将你视为天下最美的一块玉。他人却视你为瓦砾也不如。
    女人是不能在人间哭的,即使她已经极力隐忍,但最细微的啜泣已经传达到了九天之上。
    一时之间,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浮云望之逃,骤雨射成箭。
    才停了没多久的雨,以史无前例之势向着九星湾倾泻而下。
    欲祭疑儿在,龙娘哭此时。
    狂风暴雨疯狂击打着门窗,整个村子都都仿佛随时会被暴雨倾塌。
    但这风雨终究还是在夜幕降临之后渐渐停歇了……
    风停雨住,女人起身飞向黄河。
    人尚未靠近河岸,水中便已升起了一艘乌篷船。
    女人落在船头,换了一身黑衣。戴上了一顶黑色的斗笠。
    转头再朝着九星湾看了最后一眼,嘴唇微启,吐出一个古怪的音节,随后这乌篷船便如利箭一般朝着上游逆行而去。
    ……
    黄河之水天上来,天指的是巴颜喀拉山,起始于昆仑。
    是以。从黄河逆行而上也是可以到达昆仑山。
    女人乘船如箭,片刻不停的驶向黄河的源头。
    所行处,风雨苍茫,瓢泼悲壮。
    黄河两岸不知多少县城,县中不知多少城隍。
    在这一夜,夜游不敢巡夜,无常不敢索魂。
    黄河两岸又不知多少山麓,山中又不知多少山精野怪。
    鬼神避如虎,妖邪莫敢出。
    至于这黄河水中,亦不知有多少残魂鬼将,鱼鳖成精。
    但凡乌篷船所到之处,无不惊惧仓皇的跪在水底祭拜,及至乌篷船行过百里方敢起身。
    寺庙不闻诵经声,道观不复灯火明。
    这一夜,黄河两岸死气沉沉。
    唯见河心,乌篷如箭。
    经过贺兰山之时,乌篷船骤然一停,黄河水立刻逆天掀起惊涛骇浪。
    女人站在船头眺望贺兰山,穿越夜空,穿越群山的阻挡,凝望着贺兰山口斜坡上的那具石棺。
    仿佛感知到了女人的神念,这亘古未动的神秘石棺开始颤动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回应着女人的召唤,摇动着山体,几欲脱棺而出。
    但女人并未驻足留念,叹息一声视线转移,继续逆流而上。
    “秦玦,这棺椁里是我留给你的东西,将来也只有你亲自来取。你若不来,天上地下谁也休想染指!”
    乌篷夜行,天光破晓之时女人离开了黄河,飞入群山隐没行踪。
    等女人再现身的时候,人已经出现在昆仑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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