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众缘所生,又历无量生死轮回,名为众生。
    自从九年前在十八层地狱外,签到出了众生印之后,林白轩还从未动用过这件灵宝。
    原因很简单,太弱的对手,林白轩一只手就能打得对方魂飞魄散。
    而强劲的对手,前有无敌五式,后有奈何金桥,怎么也轮不到众生印出动。
    ——其实林白轩偶尔也想过一个画面。
    两人正在各施法术,移山倒海,呼风唤雨,各种精妙道法层出不穷。正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之时,突然其中一人掏出一块板砖,重重的呼到对方脸上……
    嗯,暴力是够暴力!
    但是总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于是众生印这件还算不错的法宝,就这样被主人冷藏了起来。
    但是现在要堵住血海海眼,使用众生印却是恰到好处。
    从地狱签到出来的宝物,如今又用来挽救阴曹地府。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林白轩朝山腹中望去,只见那众生印化作巍峨山峰,镇在海眼上,浑身笼罩着黄蒙蒙的土精之气,凝重古朴,隐隐透出澎湃之极的力量。
    那烛九阴的龙尸化身,原本就已经残破不堪,又被众生印当头一压,顿时分崩离析,鳞甲骨肉簌簌而落,只余几段残躯勉强保持着形状。
    忽见那死去亿万年之久的龙头微微动了一动,惊得林白轩全身汗毛一竖。
    他条件发射般运起九转玄功,凝神以待。
    只见那龙头缓慢的移动了几尺,对准了自己站立的方向,双目微微睁开一条几乎细不可查的细线,开合了三次,随即紧紧闭上。
    下一刻,那大如雄城的龙头崩坏无形,化作满地齑粉。
    “这是……”
    这是烛九阴已经消散的执念化身,用这种方式,在冥冥中向林白轩致谢啊!
    林白轩紧紧抿着嘴,眼中像是飞进了什么东西一般,又酸又涩。
    “这里就交给我吧!”
    他遥遥向山腹中行了一礼,转身一步踏入虚空,飞得无影无踪。
    林白轩却没有注意到,就在众生印威力全开,轰然落下的那一刻,半个阴曹地府都被震得晃动了一下。
    在东岳泰山千里之外,有幽冥界五方山界之一的桃芷山。
    这里居住着两位罗天鬼帝,名为神荼、郁垒,乃是功德证道。只是由于兄弟二人天资浅薄,故而一直活到现在,还只有一身玄仙修为。
    只是如今天道崩塌,气运不再。这两位原本的桃芷山神,也只能矮子里拔将军,双双封为东方鬼帝,已经算是阴司中的好手。
    此时地府震荡,就连桃芷山也晃了一晃,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神荼、郁垒却立刻醒转,齐齐睁开了双眼。
    “怎么回事?”
    二人急忙掐指盘算,却云山雾罩,怎么也算不出详情。
    “能让地府动荡,虽然只是片刻之间,却也必然是发生了大事!”
    这两兄弟原本就是山神出身,只是心念一动,立刻将桃芷山的情形查看得一清二楚。看清震荡来源并非来自桃芷山,立刻双双飞起。
    二人身在空中,一寸寸的查看过去,隐约看出那震荡的来源,竟然来自极东方向。
    “极东?”神荼皱起眉头,诧异道,“幽冥界以五方山界为疆域,过了桃芷山便空空如也,连亡魂都不敢走出山界一步,也并没有地府任何建筑,怎么会从那边传来。”
    郁垒却比兄长思虑更加深远,摇头道:“兄长你莫非忘了,天道崩塌之前,那边曾有一位正神坐镇,统领五方山界。”
    “只是他陨落之后,那里就荒废了……”
    被弟弟提醒,神荼顿时恍然,点头道:“是了,那边曾是东岳天齐仁圣帝君的封地道场,难道是泰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影响到了阴司?”
    “横竖也是无事,便去那边查看一番也好。”郁垒略一沉吟,随即笑道,“兄长,咱们兄弟已有千余年没去过东岳山了吧?”
    “一千四百年了!”神荼一边展动身形疾飞,一边答道,“上一次去东岳山,还是因为崔帝君接任酆都大帝之位,率阴司众神祭祀……”
    二人笑笑谈谈,不多时已飞至泰山山根之下,刚要展开神念探察,却不料一道沛然之极的巨力迎面扑来,顿时将二人打了一个跟头,重重的摔在地上,相顾骇然。
    “谁?是谁躲在那里!”神荼怒火高炽,取出法器,便要寻人拼命。
    但是下一刻,他的手臂被兄弟紧紧拉住了。
    “兄长,你仔细再看看……”郁垒的声音有些颤抖。
    “看什么?”
    神荼恼羞成怒,正要甩开兄弟的手,目光转处,却顿时呆住。
    这东岳山乃是五极之首,贯穿阴阳两界,凝聚了整个天地所有的重浊之气。
    在重浊之气的环绕下,任凭是谁都看不穿山根的内部情形。
    除非是天道未毁之前,那些传说中的太乙上仙,才有可能凭借雄厚庞大的法力,看破一切虚妄。
    但是现在,偌大的东岳山根,却源源不断地涌现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仿佛化为充满生命之造化世界,万物生长,繁衍壮大。
    在那流光溢彩的永恒光晕中,有无数人影不断晃动,肩并肩,立于无尽虚空之中,众志成城,共同拱卫着这一方小世界。
    “这是……”神荼喃喃自语道,“众生造化,万象新生啊!”
    “谁有如此大手笔,竟能造化亿万,镇住这天地重浊之气?”
    “不止!”郁垒却抢上几步,弯腰捧起一把重浊溪水,又张开手指,任凭溪水落下,沉声道,“那蔓延数千年的戾气呢?”
    神荼目中精光大盛,哪里顾得上自己的鬼帝风范?蹲在一道支流边,伸手细细探察。
    自从天道崩塌之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忘川河里就多了一些突如其来的戾气。
    阴司众神百思不得其解,也曾经前往源头探察,只是一无所获。
    “或许是没有天道运转,人间戾气无人镇压引导,故而从泰山流下,混入忘川河中。”
    随着时间推移,忘川河里的戾气也越来越多,渐渐影响到了阴曹地府的运转。阴司众神也曾经想尽办法导引戾气,却都失败了。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地府更深处的幽冥血海,才是天地戾气的源头。
    他们更不会知道,从亿万年之前,就有一位太古神明在暗中镇压着血海。直至天道崩塌,这位神明的化身,再也无法熬过岁月长河的侵蚀。
    忘川河受了血海污染,那些投胎的亡魂又如何逃得过?凡是转世的阴魂,或多或少都会带有一丝戾气。
    等到他们转世,这一丝戾气渐渐发作起来,从而又爆发了更大的戾气。久而久之,形成了恶性循环。
    人间戾气越来越重,战乱延绵不绝,恶鬼厉鬼也就变得更多。
    但是如今,这股戾气的源头,已经被彻底斩断!
    这一刻,神荼、郁垒几乎欢喜得要放声大叫。
    他们喜气洋洋,对着山根拜了三拜,对视一眼,齐齐大笑道:“走,去禀报帝君,让他也知道这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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