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宅邸制式延承着平安时期贵族的寝殿造,内部以主屋寝殿为主,配以回廊、渡殿,连接东西侧的对屋。
    自东西对屋,有中门廊延伸至筑池叠山的后庭园,可以说是雅致却不失高贵,笔墨难以形容的富丽堂皇。
    对屋黑漆漆一片,不太敢去,秦明径直走入寝殿。
    推开门,看见一尊地藏佛像,面带微笑,慈祥平和。
    他四下打量一番。
    内部地面铺榻榻米,顶棚镶板,以纸糊拉门、采光拉窗分隔房间,站立在宽廊向房间望去,房间重迭。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些被纸拉门建立的空间,似乎可以随时变成开放的过道,变幻莫测。
    秦明小心翼翼走入主室,主室的正面墙壁划分为两个龛,一边是床之间,挂有壁龛,一边是违棚,置有多宝格架,正中间则是一卷画轴。
    “这幅画卷.....摆在正中间,这么郑重,应该调查一下。”
    画卷打开一半,里头只有几个字“古昔有奇画,绘百鬼,号百鬼绘卷”,余下的,便全是图画了。
    上面画着的,全是妖怪。
    不过秦明还是发现了一点信息,他将画轴抽了出来,画轴的尾端写着“葛饰”两个字。
    “葛饰是用汉字写的,应该是人名。”
    “但记忆里原主没有朋友,又是独居。”
    “应该是这个人给了原主画卷,或者原主把画卷给这个人看过,原本的画卷是没有画轴的,后来葛视给了原主一个画轴,方便装画。”
    “能找着认识原主的人就好。”
    “至少也能得到一些有用信息,即使被怀疑,也能用小说里常用的装失忆手段糊弄过去。”
    秦明对自己的忽悠手段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继续搜索起来,正好看见挂轴底下,还摆着几十根红色蜡烛。
    稍微数了下,九十九根,全都烧了一半,很短,天色又暗,以至于刚才没看清。
    蜡烛没什么特别之处,一边放置着一盏青色纸糊的行灯,再一边是靠着床之间的桌案,上头摆着一面镜子。
    镜子照出了纸门上的画。
    寥寥几笔,构成了几幅简单的山水画。
    连绵群山横跨城镇,大片云雾笼罩,仿若云海,笔触一气呵成,活灵活现,唯一让人不解的是,最右处空出了约莫一臂长的留白。
    秦明想着,却见到留白处的门外,出现了一道人影。
    “秦明,你在吗?”
    他呼吸一顿,卧槽,原主还有家人?
    脑子里没有关于其他人的记忆,一会儿是不是得装失忆?
    “你在吗?”
    声音突然尖锐起来,秦明头皮发麻,感觉不太对劲,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可每眨一下,再睁开眼时,人影都会大上几分。
    “在吗——”
    秦明额上满是汗水,吸了吸鼻子,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打起精神,双手在地上、身上不断摸索,万一这是个不讲规矩的妖怪,就得找东西自我防卫了。
    “秦明——”
    月光透过窗口,将人影映在了门上。
    屋顶一角的蜘蛛,八眼八腿的节肢怪物从网上落下,又顺着丝线爬回,享受着撞入网中,万般挣扎不得脱身的小虫。
    人影占据了大半扇门,群山云海全被吞噬。
    拉门声划在心脏上,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门开了。
    秦明精神一阵恍惚。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一人着白狩衣、乘御神驾,画五芒印,横跨阴阳,展开一幅画卷。
    不对不对,清醒一点,冷静下来!
    秦明回过神来,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风声和透过窗的白月光。
    强大的心理素质加成下,秦明并没有惊慌失措,越慌死得越快。
    不过他也不打算久留,至少要等到白天,或是把人形驱鬼仪近藤勇请来做客,再进来。
    他脚步平稳的走出房间,往玄关而去,就像普通的出门一样。
    玄关处的佛像变了副面孔,双眼全睁,仿若有神,眼睫毛根根清晰,却不带有一丝平和,反而略显恐怖,让人不敢直视。
    没事没事,双面佛罢了,正面和反面雕刻的面孔不一样。
    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地藏像。
    秦明出了院子,往街上走着,盘算着先找处旅店休息一晚。
    “丑时三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耳边又传来了佛陀的打更声。
    都这个点了?
    秦明四下看了眼,月光不知什么时候缩到了云里,只有店家门口的灯笼亮着光。
    零星几个打着灯笼的路人,还都是熟人。
    “再来,明...明天...明天再去扮...扮河童,不,天狗!”
    面上涂着黑炭的男子大着舌头,喝完酒都没洗掉,兴许是为了个性。
    另一个男人提着写有“八佰善”几个字的灯笼,搀扶着黑炭男子,嘴上挂着苦笑,不过今晚他也喝得很爽。
    江户幕府禁止夜间不提灯笼外出,若是在酒家喝得太晚,商家一般会借给客人印有自家店名的灯笼,除了能够在夜晚通行外,还能充作宣传。
    秦明走了一段路,见着好几个鬼混回家的路人,同时又见着了熟人。
    戴着纳豆盒子的“阎魔”大人,正被几个提着印有家纹灯笼的武士架着,战战兢兢。
    他夜晚出行没带灯笼,被逮捕了。
    那自己....
    早知道就把桌案上的那盏行灯给拿上。
    秦明瞬间踮起脚,小心翼翼的绕开了武士们。
    走了没一会儿,影影绰绰见着一个跟自己一样小心翼翼走着的人。
    那人身穿白衣,胸口挂一面铜镜,脚踩着单齿木屐,一手拿着木槌,另一手拿着五寸钉。
    又是一个扮妖怪的,扮的是丑时之女,可惜装备不齐全,头顶上没有铁圈和蜡烛,三根代表感情、仇恨、怨念的业火蜡烛,这么有逼格的东西都漏了,扮妖怪都不认真,想来赚不到多少钱。
    大晚上的回家,肯定也和那位阎魔一样没带灯笼。
    秦明表示理解,靠扮妖怪做滑稽样赚些零花钱的人,家里肯定不富裕,自然住的极远,走这么长一段路回家很正常,而且灯笼造价也不便宜,对于这种穷人而言,能省则省嘛。
    忽然,他又看见了灯光,巡夜的武士朝着这边来了。
    “那边那边,走!”
    秦明小声提醒着这位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他蹑手蹑脚的往一边走去,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没动静?他不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妖异的笑声之中带着几分怨念,格外诡异。
    秦明一回头,便见到方才那人,头顶上多了一个圆环,环上的三根蜡烛,蹭蹭蹭,依次燃烧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钓鱼执法?
    秦明在心里暗骂一声,夺路而逃,这特么是个妖怪啊!
    至于往哪里跑,也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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