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亦连话也未说,周一仙便隐隐拿话来堵住后路,顿叫封亦一时语塞。
    同时他心中也有些奇怪,忍不住道:“先生可是对在下有所成见?”
    周一仙“咳”地讪笑,掩饰道:“小友多虑了!老夫不过是凡尘俗子,平日里甚少见到高来高去的修行之人,有些望而却步,勿怪、勿怪!”
    封亦目光微动,也没深究,笑着说道:“那老先生无需多虑,在下此来,也是见到之前先生为人指点迷津,故此相扰。——先生精善卜辞相命之道?”
    谈及此道,周一仙顿时露出自得之色,一捋长须,道:“老夫乃是相士,岂有不懂卜辞相命之理?测定命理、看相、卜卦,皆是老夫所长也!小友莫非有心,需要老夫为你卜一卦?”
    封亦面上微笑,心中则有些不以为然。
    他可是知道眼前周一仙底细的,若说世间秘闻奇观、诸般神藏,以其见识或许堪称此世第一;但要谈及卜辞,那就另说了。单是“看相”还好些,若是卜卦、相命,他就未必精通了。
    甚至等他身旁的小丫头再年长几岁,于相命、卜卦一道,都远远超过他了!
    当然,小环于卜算一道,也不能依照常理而计。
    封亦本待推脱,不过他又想起周一仙见识广博,或许当真能有启发助益处。封亦略一沉吟,心思转变,开口道:“老先生若肯为在下卜卦,也是在下荣幸。”
    周一仙道:“那你想问什么?”
    封亦一笑:“便问——天地奇珍吧。”
    周一仙神情一滞,没好气地道:“世间奇珍,无不是天地生养,皆有定数。得失之所,皆在于一个‘缘’字!小友,若老夫能堪破天地奇珍之定数,有何须至眼下流落江湖的地步?”
    封亦自不以为怪,却是心中早有预料。
    “原来如此,”他似恍然那般点头,言语里随即退了一步,又道,“那以老先生之广博见闻,可否能告知在下世间可有那些火属灵物,最宜锻铸法宝仙剑呢?”
    周一仙面色古怪,此时方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子真正的目的在这儿呢!他想了想,只是说出奇珍名字品类,又不是泄露天机,倒是无碍。何况眼前这小子又是青云门人,也算卖个人情。
    “你只问火属奇珍,想来是擅长火行神通,莫非是出自朝阳峰一脉?”周一仙问了句,也不等封亦回答,便自行说道,“也罢,既是相遇,便有缘法。老夫可以告诉你世间最顶级的火属奇珍,你且听好了——”
    “自上古以来,神州浩土出现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然品级最高的神物,却始终只有那么三种,分别为‘离火之精’、‘玄天九焱’与‘地心炎玉’。此三者,无不是得天地所钟,汇万象山河之精,历经千万年方能孕育成形之神物。至于如何获取,你便别指望老夫,因为老夫也只听过其名,从未见过实物,便是认定其为虚无缥缈的传说也未可知也!”
    离火之精?
    玄天九焱?
    封亦用心地记下奇珍名字,三者之中,他唯有“地心炎玉”曾经在清渊峰铸剑坊的典籍里见过。描述不多,寥寥几句,然听师叔所言,那“地心炎玉”却是极品铸剑之材,又是炎属之行,与朝阳一脉传承可谓极其相称。
    遗憾的是,他们虽记载了“炎玉”,却从未见过实物。
    更别说另外两种了,封亦连它们的名字,都还是头回听说。
    “老先生指点之情,封亦铭记于心!”
    他不由心中赞叹,果然不愧是被誉为“百晓生”的最为神秘之人!封亦本是怀着侥幸,随意地问问,没打算能获得回答。不想周一仙还真知道,而且还是品阶最高的奇珍异宝!
    周一仙兵不领情,老眼一番,嘀咕道:“你若真谢老夫,倒不如请老夫卜一卦,也好照顾照顾老夫生意不是?”
    封亦听见,一时失笑。
    好在他身上还有些银钱,当即也取出十两,恭敬递出:“那便有劳先生。”周一仙一把接过,以熟练动作迅速塞入袖口,施施然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求,那老夫便允你——小友,你想问什么?”
    “便问前程罢。”
    “唔。”
    周一仙点点头,从袖口里取出几枚古朴大钱,略掂了掂,而后以特殊手法掷出,大钱翻滚,落在地上。周一仙将大钱拾回,一一排开,以某种神秘手段来解。谁知看了几眼,周一仙面露讶然,惊道:“‘前路莫测,崎岖坎坷——’,呼,怎么会如此?难不成这一卦无解?”
    “爷爷,”
    一直安静地吃着糖葫芦的小环,在只剩最后一颗时陷入犹疑,明显有些舍不得了。听到周一仙说话,小环也跟着往地上大钱看了眼,道,“你昨日不是同我说了,此卦象可以这般解吗?”
    小丫头拨弄了一下大钱。
    周一仙慌道:“喂,小孩子不要乱动——哎?咳咳,哈哈哈,老夫解出来了!幸亏老夫相术精湛,不然叫孙女这一扰,岂非便废了如此卦象?小友,老夫唯一语以告——‘水行土避,大利行渊’也!”
    封亦跟着念了几遍,也记了下来。
    谢过之后,封亦目光一转,落到他身旁那小小女娃的身上。小环此时年纪尚幼,水灵大眼,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封亦虽认得她,却也得先向周一仙问道:“老先生,不知这一位是——”
    周一仙收起大钱,笑着道:“这是孙女小环。”
    小丫头目光澄澈,犹如最纯净的水晶,灵动而不含一丝一缕的杂质。她偏着脑袋,似认真地看着封亦,眼神很有意思,不像个年幼孩童,颇有些人小鬼大的意思。
    “你好,大哥哥!”
    封亦面带微笑,在她身前蹲下,目光柔和地看她:“你好啊,小环!”
    未来唯二掌握“还阳禁咒”之人,“天罡神算”的精通者,“鬼道术法”的传承者,眼下却还是一个懵懂的孩童。纵然比其他人聪明些,却仍处在稚嫩之中。
    别看她年纪小,实则极为敏锐。
    对封亦流露的亲切与善意,小环便能清晰感觉到,一时也笑容灿烂,连大大的双眼都弯成了月牙:“大哥哥,爷爷这回没有骗人哦,卦象都是认真解的,你不要生爷爷的气哦!”
    封亦莞尔,忍俊不禁。
    周一仙则正好相反,一时尴尬万分,且被气得够呛。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胡言乱语什么?爷爷行走江湖多年,何曾有过‘骗’字?”
    小丫头满眼疑惑:“可是,你刚刚喝茶的时候,就没有解对卦象啊。”
    面对不断拆台的自家孙女,周一仙算是服气,偷眼去看那青云小子,一面寻思着如何把话给圆过来。不然他要是向自己讨要那十两银子怎生是好?
    “哈哈,——小孩子不知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周一仙干笑着,“哈哈,小友莫要放在心上!”
    封亦自不会在意。
    他本来都想着那十两银子打水漂来着,可有了小环的话,让他知道原来这回周一仙当真是解对了卦象——虽说是在提点之下,也殊为不易啦。
    “老先生不必忧虑,在下并没在意。”封亦道,“何况先生以相术行走天下,即便是骗,可若是能给世间苦难大众、流离百姓重焕生机,复燃希望,不也是功德无量?”
    周一仙听了此言,惊讶之中,露出了极为罕见的神情,他像是再度认识一般打量了封亦。而后面色复杂,似是叹息,又像是带着某种感怀,缓缓地道:“不想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地!”
    小环没理会两人说话,自顾自地望着那最后一颗冰糖葫芦。小脸上竟满是惆怅,又是心动,又是谨慎那般,小心地舔了舔长长的竹签上的最后一颗冰糖葫芦。
    封亦听到动静,正把她纠结的小模样看在眼中,顿时想起一些原著里的记忆,不由莞尔:“小环,你很喜欢吃糖葫芦吗?”
    “嗯!”小丫头听到糖葫芦可来劲了,双眼都似一瞬里放着光,“糖葫芦可好吃了,酸酸的、甜甜的,怎么都吃不腻!”只是看着手里最后一颗,小丫头顿时焉儿了气,“可是只剩最后一颗了......”
    封亦笑着道:“那不如,我再请你吃冰糖葫芦?”
    小环小小的眉头拧起:“这附近都没有集市,大哥哥你怎么买得到呢?”
    “无妨,”封亦对她道,“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封亦起身,毫不避讳地祭起仙剑,而后在小环惊讶的眼神里御空而起,只留下一句“且稍候”,便化作流光,带起一阵气流,瞬息中没入长空而去了。
    “爷爷!”
    小环又惊又喜,“你看,大哥哥居然踩着剑就飞走了哎!”
    “那是‘御物’!傻丫头——”周一仙摇了摇头,一手提着竹竿布幡,另一手轻轻揉了揉小丫头脑袋,道,“就你贪吃!这小子虽是青云门弟子,却心思深沉,指不定便有多少麻烦!你还偏偏要往上凑,唉!”
    小环抬起头,道:“可是,我觉得大哥哥很亲切啊——”
    周一仙摇头不语,只在心中嘀咕——“一个修道之人,竟有如此奇异的面相,委实罕见。也不知天下出了这么个人,又将涌起几多风浪波折,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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