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军带来的随军民夫不多,没那个功夫去填护城河。
    好在护城河也不宽,将运粮的小船做桥基,再砍伐树木搭建浮桥即可。
    义安道宪司范守礼,打开府库招募士卒,又宣扬大同军残暴弑杀,竟然真旳募兵两千多守城。当大同军搭建好浮桥,守军也都登上城楼,握着简陋武器战战兢兢。
    吴安国和陈番,跑到城楼上,勒令范守礼解散军队。
    范守礼却硬气得很,对刚招募的民兵说:“这两人怕死,却不知汉兵弑杀,城破之后必然烧杀抢掠。尔等若想保住家人财产,便跟我一起坚守城池。来人啦,把他们绑起来!”
    “你糊涂啊,别动手快放开,我乃义安道主官,这里我说了唔唔唔”
    两位承政全被绑起来,嘴巴也被堵住。
    汉兵确实喜欢洗劫城市,连国内的城市都洗劫,更何况跑来安南作战?
    但那是明军!
    当初的交趾布政司,就是因为汉官虐民,把在安南做官视为流放,一上任就疯狂捞钱想回去。本地百姓,被汉官逼得没办法,于是士绅带着农民起义。
    正巧朱棣时期一直征战,打得国库空虚。朱棣死后,大明渐渐收缩防线,连燕山以北都不要了,更何况起义不断的交趾?
    安南就是这样脱离大明而独立的。
    不仅安南如此,汉官对待南方各省的少数民族,同样疯狂盘剥捞钱。黎族、瑶族、苗族、彝族被汉官搞得起义不断,大部分时候都是官逼民反。
    范守礼站在城楼上,看着大同军顺着浮桥过护城河,他转身大喊:“热油烧好没?敌军来了就倒下去!”
    “大人好多炮!”一个官员指着护城河外。
    火炮其实不多,每个师25门炮。其中8门,被李定国带着去打清化,那里有海军火炮相助。而袁时中这边,只带了剩下的17门炮。
    十七门炮,已经足够把范守礼吓得胆战心惊。
    “全部躲在女墙后面!”范守礼大呼。
    “轰轰轰!”
    吴安国和陈番两位主官,也被扔到女墙之后。听着城外隆隆炮响,偶尔还有炮弹砸中城墙,墙体传来剧烈的震动,这两个家伙的身体也跟着颤抖。
    不知不觉,吴安国低头看自己裆部,他居然被吓得尿裤子了。
    “快跑啊!”
    守城民兵,全都是城中百姓。没有铠甲,没有正规武器,被火炮一轰就士气归零。
    十余发炮弹陆续落下,已有守城民兵精神崩溃,离开女墙抱头鼠窜,认为逃回城里才算安全。
    一人逃跑,就瞬间带动一大群。
    攻城的大同士卒,还未冲到城下,两千多守军已经逃散近半。
    范守礼也是个文官,从来没打过仗。他此刻全凭胆气坚持,对逃兵们呼喊:“都不要跑,坚守城池,保家卫国不要跑啊,快快回来!”
    义安是安南腹地,是贵族云集的地方,已经几十年没打过仗了。
    繁华之地且承平日久的城市居民,哪里是能守城的样子?
    范守礼的呼喊根本不起作用,不但守城民兵逃跑,就连随他作战的官员,都开始一个接一个离开城墙。
    看见官员们跑路,守城民兵更有逃跑借口,瞬间还在坚守的民兵只剩几百人。
    范守礼壮着胆子,从城墙剁口探头,发现大同军已经冲到城下。他连忙下令:“热油,滚木!”
    他身边的官员和民兵已不多,有些不是不想跑,而是吓得两腿发软站不起来。
    好歹有几个,趴地上往油锅方向爬,但那速度跟乌龟差不多。
    范守礼猛然站起,大喝道:“敌军即将攻城,不可能再发炮了,都给我站起来御敌!”
    一些民兵闻言,顿时有了胆子,连忙去抬油锅。
    一些民兵闻言,却吓得更厉害。敌军要攻城了?自己人逃得只剩这些,还守得住个屁,绝对不能留下来送死!
    于是乎,之前吓得不敢动的民兵,此刻连滚带爬逃离城墙。
    范守礼身边正在抬油锅的民兵,见到自己人还在继续跑,而且整段城墙已经没几个人,他们也放下油锅撒丫子开溜。
    范守礼气得火冒三丈,快步走到油锅前,招呼还没走的几个:“本官亲自守城,快快助我!”
    那几人有些犹豫,但大部分都听话,过来帮范守礼抬油锅。
    其中一人,却回去爬在女墙上,看到外面的大同士卒,已经顺着简易木梯往上爬。他惊慌大喊道:“汉兵爬上来了!”
    “哐当!”
    正在抬油锅的民兵,闻言扔下油锅就跑。
    “啊!”
    范守礼没反应过来,热油打翻泼到他脚上,顿时疼得凄声大叫。
    “唔唔唔!”吴安国和陈番两个当官的,此时还被绑在女墙后,疯狂挣扎着想要逃走。
    城墙上空荡荡,只剩他们三个当官的。
    嗯,还有几具尸体,都是被火炮轰死的倒霉鬼。
    第一批大同军,已经登城。
    范守礼自忖被热油烫伤,就算活下来也残废了,还不如顺从心意死得壮烈些。他竟然双膝跪地,拔剑出鞘,爬行着朝大同军杀去,边爬还边喊:“忠君报国,就在此时!”
    大同士卒都愣住了,一人举盾将文士剑磕开,另外两人冲上去将其制服。
    “这里还有两个当官的!”
    吴安国的塞嘴布被扯出,连忙用汉话大喊:“不是我募兵守城的,与我无关,都是姓范的螳臂当车!”
    袁时中、徐学昌很快带兵进城,得知范守礼被热油烫伤还孤身守城,徐学昌赞叹道:“想不到安南小国也有忠义之士,快快让军医给他治伤。就算保不住双脚,截肢也要救下来!”
    袁时中却扫向跪在面前的吴安国、陈番二人,不屑道:“听说你们两个,是义安省的布政使?人家大法官都知道守城,你们两个主官却贪生怕死,想必平时也都是贪官污吏!”
    吴安国和陈番有些傻眼,咋不守城还被骂了,而守城的受到赞赏?
    陈番吓得连连磕头,跪着解释说:“将军容禀,我俩不守城,是知道王师仁义,不会伤及百姓分毫。这姓范的蛊惑民心,恐吓百姓说天兵会屠城!”
    袁时中咧嘴笑道:“他说对了。”
    “啊?真真要屠城?”吴安国浑身哆嗦。
    陈番磕头磕得更利索:“将军若是屠城,只屠小民就好,求放过小人一条狗命。小人出身清化陈氏,若天兵进攻清化,小人愿意带路劝降。”
    袁时中咬牙切齿说:“果然是狗官,一句诈言就将全城百姓给卖了!”
    “诈言?”
    吴安国怔了怔,反复在做过山车,刚刚一颗心沉入谷地,现在又高兴得飞到天上。
    他冒出一身冷汗,带着哭腔磕头:“将军仁义,全城百姓赖以活命,小人叩谢将军不杀之恩!”
    “别逗他们了,”徐学昌说道,“都起来吧,你们是主官,帮助我军接收城池。把全城官吏都招来,治安也要维持,让他们挨家挨户告之,我大同军不行劫掠之事。谁敢趁火打劫,抓到了就当场处斩!”
    “是是是,小人马上就去!”
    两位主官欢欣鼓舞,他们能当狗腿子了,汉兵毕竟是外来者,治理地方还得靠他们这些官员啊。
    袁时中笑道:“攻克城池,一兵未损,不逗他们耍耍,实在是无聊得很。”
    徐学昌说道:“多亏了细作打探消息,咱们才能直奔义安城。若是从广西出兵,敌军必然死守,一旦久攻不下,染上热病都得死很多人。这义安和清化,就似前明的南京,承平日久,花花世界,不可能齐心守城的。”
    “你说的都有道理,不晓得广西那边出兵没有。”袁时中望向北边。
    李定国带兵在海南驻扎,最先收到郑主战败的消息,立即挥师前来攻打。而广西的两个大同师,出兵肯定稍晚。
    却说郑梉、郑柞父子俩,带着几千残兵回到升龙府,立即召集大臣紧急议事。
    礼番知番(礼部尚书)郑荣福,跟郑梉是一族的,说起话来也更直接:“殿下,此番我朝兵败,又有汉军趁机侵略,这两个消息都已传回京城。如今,京城之内人心惶惶,都说是殿下欺君而招至天罚。”
    “胡说八道!”郑柞问道,“哪些人造谣,立即查明,定将他碎尸万段!”
    郑梉倒是没生气,抬手示意儿子闭嘴,他自己说道:“清化、义安皆有敌军,谅山那边可还安好?”
    兵番知番李纲说:“未有动静,下官已经派人前去,命令谅山总兵好生防守。”
    郑梉征募六万大军南征,并没有从谅山抽兵,那里常驻1500士卒,在山区半耕半战,类似大明的边疆军屯。
    郑梉问户番知番吴宗儒:“还能抽调多少钱粮募兵?”
    义安城的怕死鬼吴安国,就是吴宗儒的族亲。
    吴宗儒口干舌燥道:“回禀殿下,前番出兵征讨阮氏,国库钱粮已所剩无几。若是都拿出来募兵,官员俸禄就发不出来了。”
    “我是问你,还有多少钱粮用来募兵!”郑梉加重语气。
    吴宗儒回答说:“还有银钱四万多两,米谷七万多石。”
    郑梉说道:“全部交给兵番,能募多少兵,就募多少兵!还有,传令各道官员,让士绅募集乡勇,速速到升龙府聚兵勤王!”
    郑荣福说:“殿下,还应派出使者,去清化责问汉军主将,为何不宣而战侵我国土。或许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看能不能说服对方退兵。”
    前些年闹着要跟中国打仗的李纲,此刻说道:“跟带兵主将交涉有什么用?他们巴不得打仗立功。得派使者去南京,带银子贿赂官员,让官员说服中国皇帝退兵!”
    这些家伙都慌了,他们不怕中国从越北出兵,山高林密防守关隘便可。
    但大同军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渡海登陆作战,而且直取越南贵族们的老家。现在一个个都担惊受怕,不是怕丢城失地,而是怕自己被大同军灭族抄家。
    安南国可以亡,但自己的家族不能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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