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惨啊。
    午饭没吃上不说,更不敢自己去生火做饭,还得装作自己撑得很饱的样子。
    什么?
    你说陈风怕管家婆?
    呸。
    琉璃是女仆。
    那叫怕吗,啊,从心的事能叫怕?
    再说了。
    耙耳朵几好,那叫有福。
    人陈风心里可想得明明白白的,怕管家婆是一种君子风范,是对琉璃的尊重和谦让,又是一种爱的特别表白。
    嗯,不能暖床的灰鸡女仆……陈风心里暗暗补了一句。
    “琉璃,戌时(19:00)记得叫我起床,晚上还得回……呃……马帮。”燕文姬在场,陈风差点说漏嘴。
    他饿着肚子,打着呵欠,回屋睡觉。
    “表姑师傅,马帮这么辛苦的迈,晚上还要当值?”燕文姬端正着木剑,一劈一砍,板正得很。
    琉璃用木棍压了压燕文姬的手臂,微调姿势,拿手指轻轻戳在她额头上,说道:“人小鬼大,你是不是想问你爹辛不辛苦。”
    燕文姬嗯嗯嗯直点头,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一脸寄希。
    “有你陈叔叔在,你就放宽心吧。”琉璃顺了顺燕文姬耳边起了湿气的发丝,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拍肩动作。
    琉璃说着话,回头往陈风卧房看去,心中啐道,什么镇魂司嘛,白天当值,晚上当值,就晓得压榨我家猪,还让不让人休息嘛。
    她心中想着,打定主意,到了戌时坚决不叫陈风起床,让他多睡几个时辰好补觉。
    至于上班赚钱养家?
    哼,姑奶奶我是缺钱的主嘛,真是的,养个猪猡,还不是洒洒水。
    琉璃这么想的,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
    陈风沾床就睡,睡了就着,着了就没醒。
    这一觉,睡得他神清气爽,骨头发酥。
    等他抡着胳膊揉着肩慢悠悠起床,往外一瞧,惊得一骨碌就爬将起来。
    “琉璃,琉璃,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二刻。”
    琉璃不知道在忙什么,听到陈风的呼喊,声音吞吐着传来,还带着咳嗽。
    戌时二刻,就是晚上七点半,陈风一觉直接睡过头。
    “你怎么不叫我,我说了戌时叫我的嘛,哎呀,来不及了。”陈风脸都没洗,牙都没漱,手忙脚乱穿好衣裳,单脚跳着套好官靴,连筒袜都忘记穿了。
    看着陈风边系腰带边往外走。
    琉璃端着一碗银耳粥,咳嗽着嗓子从冒黑烟的厨房走出。
    她蓬头垢面,如瀑的银丝上还夹杂着几根枯草,脸上黑一块,花一块,又把自己熏成了大花脸。
    “我这不是不小心忘了么。”琉璃抿嘴窃笑,心里补了一句,哼,我就是故意的。
    “别急呀,喝完粥再走也不迟。”
    陈风忙乱的身影明显一窒,只当没听见,还自欺欺人四下乱瞟,嘀咕道:“欸,我的官靴呢,方才明明还看见的,怎么找不到了。”
    “官靴不是在你脚上穿着的吗。”
    “啊,呃,哈哈哈,瞧我这骑驴找驴的记性,啊,那什么,我先走了哈,再耽搁,恐怕真迟了。”
    “喂,粥,粥呀。”
    “你吃吧,我不饿,刚睡醒,你懂的,是真不饿。”
    陈风边跑边回头喊,刚迈过门槛,肚子咕咕咕叫了起来。
    他尴尬一笑,看到琉璃没追过来,赶紧撒腿就跑,心说,就你那黑暗料理,我再吃一顿,不得把肠子寡断了。
    琉璃往前追了两步,嘟起酱油瓶轻跺脚,埋怨道:“死猪,枉费我细火熬了半个时辰,哼,下次,再也不给你做了。”
    琉璃胸脯起伏,气吁吁的,转身就把银耳粥递给大毛,“呐,给我喝光光。”
    大毛眨巴着眼,跟垂着眼帘装死人的二毛对视,眼神交流。
    “男主人是悟了,我要不要悟?”
    “我没有视觉。”
    “女主要我喝,我喝不喝?”
    “我没有听觉。”
    “咱肚里有黄泉水,应该不怕吧?”
    “我没有味觉。”
    “还是喝吧,你总结得对,我们没有感觉。”
    咣,咕隆咕隆咕咕咕……咕咕……咕……咔嚓。
    大毛一口气,直接把粥碗都咬来吞了。
    琉璃笑颜如花,眯着眼,心满意足。
    ……
    陈风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镇魂司除了留守在家,保持衙门基本运转的少数人员,几乎倾巢出动。
    北斗科除了陈风,更是一个不落。
    这过了时辰。
    再想去生死墟。
    可就没那么方便了,阳人下生死墟,也有是诸多顾忌,否则也不会限定一个月一次。
    看着班房胥吏递给自己的扣薪罚单。
    陈风懊恼地唉声叹气,得,昨夜未经批准,擅离值守,再加上现在迟到,误了时辰,半月的阳俸罚没了。
    陈风还在哪长吁短叹呢,哎,上次的阴俸就没领,这次又领不成,那玩意到底是啥啊,我还没见过呢。
    这厮,不知道吧,那玩意,大舌头早给过你半瓶了。
    下又下不去,衙门闹鬼一样空空荡荡,还能怎样。
    回呗。
    等明儿早再来听同僚吹水摆龙门阵呗。
    陈风之所以这么急着往镇魂司赶,其实还是担心手下的兄弟。
    每回生死墟之行,都会折损不少人。
    就上个月,他还是天玑组十一号土主称魂师的时候,就记得天玑组嫖到失联的足足有六人,差点就折损过半。
    这一次,又没有自己带队。
    陈风只能祈祷老油条五号大叔,能撑起老大哥的担当。
    不过,转念一想,陈风又放宽心了不少。
    这一次不同往日。
    镇魂司几乎举全司之力,找南斗科晦气,就连生死墟去的少的镇魂使都去了这么多,这次团建活动,人多势众,天玑组的称魂师处于末流,应该不会吃亏。
    再说了,又不是去拼生死,差不多就是去示威,表明抗议的态度,金封尉都没有亲自出手,这阴阳两界的平衡不可能这么轻易打破,顶多,到最后,就是一场口水扯皮战。
    想到此,陈风也就释然了。
    既然落下了这次活动,正好,趁着闲暇,可以先去桑树村,帮十五稍银子给他的邻居常伯夫妇。
    陈风包了四两碎银。
    还很贴心地自己补钱,给买了干枣、蜜饯、红糖之类的提拧着往桑树村走去。
    这桑树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光靠两条腿,得走到三更半夜去。
    陈风看了看日头,太阳落山,余晖阴沉,天色转暗,眼见着就要黑了,心想,这时辰刚好,想必常伯两口子正在家。
    他直接去马行,租了一匹黑膘马,颠颠的往桑树村驰去。
    这边陈风骑马去送银子。
    那边生死墟,可就热闹了。
    ……………………
    早在之前。
    每逢一个月一次的生死墟之行。
    其实北斗科和南斗科的称魂师,早就杠上了。
    暗中较量,下黑手,拍人后脑门子,蒙人麻袋的事没少发生。
    最多的还是在歌姬院争姐儿。
    欸,你南斗科看上的,行,我出双倍。
    欸,你北斗科看上的,行,我出更多。
    反正吧,多是局限在土主称魂师之间。
    这恩怨怎么说呢。
    打个比方就好理解了。
    一家公司开展业务,本来红红火火,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结果旁边来了一竞争者,照本宣科横抄一通,还宣称自己是正统,搁你,就问你生不生气嘛。
    都自称是正统,那没得说,干呗。
    北斗科的称魂师,每回都有嫖到失联的,与废墟阴尘有关,与诡异有关,也有与南斗科的称魂师有关。
    只要明面上没撕破脸,双方高层,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次,南斗科七杀组的在长盛赌坊做得实在过分,金封尉决定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过程简单粗暴,但效果不错。
    说起来也就是那么回事。
    天下套路是一家。
    曹广孝打头阵,领着几个镇魂使拍南斗科桌子,说这地儿我们包了,识相的滚蛋。
    南斗科的称魂师一看,哎哟喂,挑事是吧,吆五喝六的就开始招呼同僚。
    曹广孝有备而来,说道,怎么滴,人多欺负人少是吧。
    南斗科的称魂师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说道,就欺负人少,怎么滴吧。
    曹广孝冷面扑克脸,竟笑出温暖的味道,咧嘴一乐,喊道,兄弟们,人家说人多可以欺负人少啊。
    咣咣咣,冲进来一窝人,把这一桌的南斗科称魂师揍了个鼻青脸肿。
    南斗科称魂师捂着脸,落荒而逃,还来了出,有本事别走,你们给我等着。
    曹广孝捏着响指,扭了扭脖子,嘲讽道,叫多点人,人少了,不够塞牙缝。
    南斗科来人了,整整两组人马,小三十号人。
    结果,又被乌泱泱的黑涩会……咳,镇魂司的人给捶了个七荤八素。
    三十号人很多?光北斗科就有七个组,一百多号人,更别说还有那些个好身手的镇魂使混在其中。
    打输了的南斗科又回去摇人。
    一波一波的来,这葫芦娃救爷爷的添油战术,使得真精妙。
    最后南斗科的塚侯一看这不对劲啊,规模有点大,就向上反应。
    南斗科的上面,是个巡抚,一听这话,还没失去理智,先找到了金封尉沟通。
    金封尉轻飘飘一句,没死人就好。
    懂了。
    这是有预谋啊,这巡抚也不废话,往下指示,开片,只要不闹出人命就行。
    这话一出,南斗科称魂一线的,土主、丘臣、塚侯,阴差一线的鬼差、捕头、提刑,倾巢而出。
    两边合起来,差不多五百来号。
    再加上周围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少说也上千了吧。
    在歌姬院的前面,站成泾渭分明的两帮。
    那阵势,跟古惑仔对峙没什么分别。
    “你瞅啥?”
    “瞅你咋滴?”
    “再瞅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
    轰隆隆,泾渭分明的两帮战在了一起。
    不过,还好,两边还保守着红线,不用兵刃,不使功法,纯肉搏。
    嗨,别提了,肉搏的话,那更像街头群殴了。
    不过,这规模实在是有点壮观。
    天玑组被陈风丹药改造过的十二个大肌霸称魂师,这时候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五号大叔别看在陈风面前挺老实,这时候,人可不含糊。
    他把兄弟们聚在一起,不做正面对冲,专搞游击偷袭运动战。
    陈风称魂得的奖励,自己用不上的,都丢给了自家兄弟。
    十二个人,会什么都有,
    有练金刚腿的,趁人不注意,就是一弯心jio。
    有练铁头功的,剃着个大光头,咣叽就往人胸窝顶。
    有练螳螂拳的,两个手指头,跟打字二指禅一样,嘟嘟嘟戳得响起风声。
    有练剑法的,装模作样,比划一阵,吸引人注意,结果,还是单腿跳起,使了一飞毛腿。
    反正吧,这练的时日不久,一个个的,半生不熟,尽拿南斗科的人练手了。
    这里就看出,天玑组有别于北斗科其他的称魂师了。
    不止精神面貌不一样,浑身肌肉,实在是扎眼得很。
    还这么明晃晃的扎堆,可不就成了南斗科称魂师眼中的红月亮。
    天玑组的称魂师还在那兴奋聊天呢。
    “得亏咱老大平日的调教,我觉得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可不嘛,咱丘臣啥人啊,把咱当人看,你看,其他组的兄弟,一个个的蔫了吧唧的,看着就难受。”
    “切,一个个的都在那划水,两个打一个还打得那么吃力,尽丢人。”
    “嗨,管那些做什,咱们只要不丢丘臣的脸就行。”
    “就是,五号,怎么说,主动出击呗,打出咱天玑组的威名。”
    五号大叔把头一扭,喝道:“胡说,都低调点,老大刚在镇魂司自污过一次,故意挨板子,就是不引人注意,你们别来劲,尽添乱,都收着点,懂不懂。”
    还是五号大叔懂陈风心思啊,陈风没白疼。
    听五号大叔这么一说。
    众人一合计,得,那就收着呗。
    三号还演上了,自己撞上一个南斗科的称魂师,还没撞实呢,就自己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跌跌撞撞往后倒。
    对方人都傻了,心里直犯嘀咕,啊这?我何时变得这么厉害?
    一个开演,天玑组全员都成了划水演员。
    五号脚一崴,人都没见着,就躺地上假装抽筋。
    八号抡起大耳巴子,硬是给自己脸都抽红了。
    七号和十号,更加过分,两个人嘿嘿哈哈,自己人你一招我一招打得有板有眼。
    本来惦记着天玑组的老上司曹广孝,跑来一看,嘴角直抽抽,说了一句,“差不多得了啊”,转身就走。
    他是呆不下去了。
    这陈风喜欢演戏阴人,连带着整个天玑组的称魂师都给带歪了。
    演戏归演戏,但凡有南斗科的称魂师闯进“片场”,那不消说,十七八个拳头就顶了过去清场。
    搞什么野人毛抢镜,边去。
    这一亩三分地,是天玑组的好不好。
    它姓陈。
    生死墟打得热闹。
    或许是阳人一次性下太多,阳气过重。
    阴间的某些存在,渐渐把目光注意了过来。
    其中。
    就有那黄泉路上,恪守棺下压着的那条阴鱼。
    它受激短暂苏醒,在曹广孝那群当初追到剑炉的镇魂使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另一半的味道。”阴鱼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已是欣喜若狂。
    它本体有恙,只能短暂苏醒。
    顺着那抹味道。
    它那粗若磨盘的独须颤了颤。
    一缕分魂分出。
    它摇身一变,一个翩翩公子,面净无须,儒雅长衫的青衣书生出现在生死墟边缘。
    他吸了吸鼻,数缕阳气被篡了过来。
    他陶醉地闭上眼,满脸享受。
    “不在这,呵呵,三百多年了,看来是时候上去走动走动了。”
    书生伸出舌,舔了舔唇,眼中尽是美食开动前的欲望。
    他转身消失。
    再出现。
    已是大顺京都剑炉废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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