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的第二天,卿纯收拾了行李,但也就一个包,放了两件衣服和她的证件车票。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自由得行走在这座小镇上,再也没有人囚禁她束缚她,但肉体的解放却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商颜牢牢捆住。
    卿纯竟然真的不再愿意逃跑了,老老实实去火车站等他。
    晚上8点的火车,她中午就到了,找了个角落安静的位置独自等待商颜。
    小镇的火车站人少,都是些外出打工来回奔波的普通人。卿纯没吃午饭,就买了一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充饥。
    还有6个小时,她似乎来得太早了点。
    今天晴转阴,五月的天娃娃的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卿纯扭头观察了一阵灰蒙蒙的天空,等回头时,目光扫过整个候车室,她突然发现有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好像一直在盯着她。
    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全身,卿纯抱紧怀里的包缓缓起身往卫生间走,余光一直观察着那些男人,果然她起身走动之后,那几个男人也跟了过来。
    卿纯怕极了,慌不择路得往前跑,就在她即将跑到楼梯口时,迎面却撞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低沉的嗓音响起,卿纯猛地一抖缓缓抬头。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卿纯小姐。”
    怀里的包应声落地,卿纯仰着头愣在原地,反倒是他毫无波澜得弯腰帮她捡起包包,还贴心得拍掉了灰尘。
    “九九…………”
    京城商家
    商颜第一次被关进地下室,这里曾是用来惩罚商彦的地方,小时候每次当他犯了错就会被鞭打关押,商彦大部分童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而现在,商颜变成了商彦,竟然也被关到了这里。
    “哥,你记得这里吗?小时候只要我犯错就会被关到这里面被打。而且你犯错的时候,受罚的还是我,你闻闻看,那里面还有我的血味呢!呵呵呵………”
    商彦站在铁门外,这里唯一能和外界交流的,只有铁门上的一道口子。
    商彦变态得冷笑,而里面的商颜却根本不想理他。
    “哥,你为什么不能果断一点呢?要么就选那只猫儿,要么就选家主之位。不过虽然你选哪个都一样了,老头子绝对不会让你和小猫咪在一起的。他就是这种老顽固,老不死的就喜欢掌控一切,你斗不过他的!”
    商颜坐在冰冷的床板上,地下室充斥着发霉的恶臭,但他丝毫不在乎,满脑子只有独自仍在小镇上的妻子。
    “哥,你没住过这种地下室吧?是不是很讨厌很难闻?我也讨厌这里,我都决定好了,等我掌权就立刻把这里堵死,这辈子都不会回到这个地下室!”
    他还是一言不发,商彦忍不住把脸凑上去,眼睛不住得往里瞄,隐约看到了商颜的轮廓。
    “哥,你怎么不理我啊?难道你在害怕我掌权之后会对付你吗?不,不会的哥,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哥。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是我大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商彦的表情控制不住似的阴笑到狰狞,只是对商颜来说,毫无意义。
    “彦。”
    听到商颜的呼唤,商彦立刻扒到铁门上,“哥!我在!我在的!”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体验过爱吗?”
    “爱?”
    商彦一脸茫然,回顾起自己的一生,好像都只是商颜的复制品,所以商颜都不懂的他就更不懂了。
    “彦,你和我一样,都不被父母期待,从来没得到过爱,所以连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真可怜啊,你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在这里和我耀武扬威得炫耀被别人施舍的东西,你甚至连被爱的机会都没有过,真可怜啊………比我还要可怜…………”
    看不到商颜的表情,但商彦能从他的口吻中听出无助和怜悯,他不懂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是什么,所以一下子变得格外烦躁,几脚踹在铁门上便仓皇而逃。
    容家人走了,但麻烦并没有消失,商决还是决定走最后一步,彻底了结这一切。
    商颜被放了出来,他又被带到书房。
    下午2:34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爷孙两人。
    商决没再抄经,他坐在太师椅上晒太阳,没了往日的严肃冷漠,被阳光笼罩的老人竟显得格外慈祥。
    “颜儿,今天不逼你了,过来陪爷爷坐坐。”
    商颜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在商决对面还摆放着一张太师椅,中间的小茶几上刚好烧煮了热茶。
    “这是今年南岭新产的白茶,香得很,帮爷爷泡一壶吧。”
    商颜没有拒绝,低头动手泡茶,这种事情他十几岁就早早学会了,泡茶的手法不输专业煮茶人的精湛。
    热气腾腾,茶香四溢,商决望着远处的风景突然想回忆一下自己年轻时的恣意潇洒,可才会想起一部分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老骨头了,真的是一把老骨头,我现在都想不起来颜儿是五月几号出生的了。我只记得你出生在花园那一大片蔷薇花开得最美的时候,所以你的母亲要给你取名颜儿。”
    商颜默不作声得泡茶,静心倾听着老人的回忆。
    “她是个很好的女子,也是我为你父亲精心挑选的妻子。知书达理温婉乖顺,嫁进商家之后一直恪尽职守对我也很孝顺。但你父亲始终执迷不悟,还是抛弃了她。你一岁时他就选择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你的母亲从此在商家无依无靠受人欺凌。我那时还在掌权,哪里知道她受得那些委屈,每次问她是否有难处她都会隐瞒,只有关于你,她才会向我求取。后来她的身体越来越差,直到你三岁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母亲早就患有产后抑郁时日无多了。再好的药都救不了她,她就那么熬啊熬啊,熬到你四岁终于可以记事之后才撒手人寰。”
    那些回忆很模糊,但商颜确实记得,母亲抱着他哼过的安眠曲,母亲拉着他逛过的小花园,还有母亲对他露出的每一个笑容。
    “她一直在求我,求我在她死后尽力抚养你,她说为了你可以牺牲一切,哪怕当一个活寡妇。”
    端着茶壶的右手一直在颤抖,商颜强忍着悲伤继续倒茶。商决目视着这个看似成熟其实脆弱易碎的小孙子,重重叹了口气。
    “你知道你母亲去世之后你的父亲做了什么吗?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是来要死亡证明的,因为我不允许他和你母亲离婚,而他要娶另一个女人就必须得到你母亲的死亡证明。”
    茶杯掉落在木质的茶几上发出几声脆响,商颜慌忙收拾,滚烫的茶水烫伤却不及他心底被割开的口子生疼。
    “颜儿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这么严厉得对你吗?不还是怕你和你父亲一样毁了自己啊!你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对得起你的母亲吗?你以为我给你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把你当傀儡当作品?其实这些都是你母亲拿命为你求来的你知不知道啊!商颜!”
    情绪在瞬间崩溃,商颜再也拿不住任何东西,茶杯茶壶摔成一团,他弓起腰双手捂脸,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
    下午3:06
    卿纯还在火车站,只不过候车室换成了更加高档的VIP专供。
    果然商家就是有钱啊,都这种时候了也舍得给她包下整个VIP室。
    沉九站在卿纯面前,手上还拿着正在视频通话的手机,对面是他的爷爷沉玖。
    “卿纯小姐,大少爷昨天已经回到了商家,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什么选择?”
    卿纯问,沉玖面色严肃语气冷淡,“商家养育了大少爷二十多年,这里是他的家,也是他一生都要为之奉献的地方。儿女私情对他来说只是累赘,希望卿纯小姐能有自知之明,不要再来打扰他。”
    明明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可当他说出这些绝情的话语时,卿纯竟然会心痛,就好像觉得是商颜对她说的。
    “所以………他不要我了?”
    镜头里的少女反问时那么得柔弱无助,但沉管家没有丝毫怜悯甚至还要更加无情得逼她。
    “这是大少爷要求我向你转达的意思,相较于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他并不会去选择你。”
    他绝情得像是从来没有爱过她,哪怕卿纯猜到这些只是商颜妥协的权宜之计,但被背叛的感觉还是让卿纯痛苦得难以自拔。
    这种背叛,她经历了两次。
    “他还有话对我说吗?”
    沉玖停顿了片刻,再开口时满是不耐烦,“卿纯小姐,这只不过是一场恋爱游戏罢了,大少爷童心未泯稍微玩上了头而已。现在他已经幡然醒悟,我劝你还是认清现实比较好。”
    恋爱游戏………只是一场游戏吗?
    卿纯反复回味着这句话,彷佛自己还在港城,再次经历那些悲痛欲绝。
    那些情深似水海誓山盟,都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
    “可我们已经领证了,我是他的妻子…………”
    沉九静静地注视着卿纯,看着她从冷静到茫然,再从无措到破碎,含在眼眶中的泪水在她最后的顽强中不肯落下。
    “你未满20岁,结婚证是无效的,大少爷已经决定撤销你们的婚姻关系。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拿钱走人,这辈子不要再踏入京城一步!”
    沉玖已经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劝她,他很清楚这种女人面对这种情况会有什么反应。
    会哭,会求,还会大叫着他们是真爱,她什么都不要只求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再机灵点就会说自己怀了孕,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们。
    都是些被玩烂了的手段,当初商逸的女人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得哭闹的。
    只可惜他们照样把那个女人送上了手术台堕胎,再将她驱逐到国外自生自灭。
    沉玖盯着屏幕里的卿纯,当他看到她的手按在小腹上时,沉玖先发制人,“如果你想用怀孕的手段来谈条件,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这个世界上有的是女人能为大少爷生儿育女,而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只会是被人唾弃的私生子!”
    卿纯垂着头,轻抚着隆起的小腹,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沉九只能这么看着,他想离开商家,这是最后的条件。
    处理掉卿纯,让她彻底离开商颜。
    “卿纯小姐,我说得够清楚了,现在就让我孙子送你离开,从今天起你和大少爷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沉九往前走了两步,一只手伸向卿纯,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从此之后,卿纯和商颜,和他………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就当从未认识过,就当一切从未发生,就这么结束吧!
    “卿纯小姐,我送你走。”
    沉九的手停在卿纯面前,而她却还是低着头,似乎在哭泣。
    “纯儿…………”
    像是最后一点的温柔,沉九叫了一声纯儿,而卿纯也终于有了回应。
    “他不会忘记我的。”
    都打算挂断视频电话的沉玖立刻警觉起来,卿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没有想象中的悲切,她似乎异常坚定。
    “商颜是不会忘记我的,他只不过是在逢场作戏,他是个极其贪婪的人,舍不得属于他的一切,除了权势地位当然也包括我。”
    当卿纯完全抬起头,沉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她根本没有哭,甚至看不出半点悲伤,那双水润明亮的异色眸子竟闪烁着笑意。
    沉管家苍老的额头被拧出了深深的皱纹,他就知道这个卿纯很难对付。
    “你是说大少爷只不过是在妥协?他还会去找你再续前缘?”
    “不信你可以试试啊?看看商颜会不会忍不住来找我,呵呵!”
    她越笑越得意,混杂着泪水的眼瞳里满是挑衅。
    “小丫头,别不识好歹!”
    沉管家怒了,卿纯盯着屏幕一直冷笑,“老爷子,你比我了解商颜,难道还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你!”
    “他是真的爱上我了,而且就是非我不可,怎么办啊老爷子?你家大少爷就是愚蠢的恋爱脑,就是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呢!他还要我去A市等他,等风头过去重新掌权,然后继续藕断丝连为了我要死要活,哈哈哈哈!”
    她像个疯子,大笑着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果,她真的能轻而易举得毁掉商颜,就因为商颜爱上了她。
    “疯丫头!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想逼我走哪那么容易?只要我还活着!只要商颜还记得我,你们就没办法彻底分开我们!你们让我难受,我就让商颜痛苦!你们折磨我,我就折磨商颜!谁都别想好过!”
    “你!你!小小年纪………怎么会如此恶毒!”
    沉玖都快被卿纯气到心脏病发,当卿纯丝毫不惧,她就是恶毒,就是恶女!
    “私生子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只要能生下来,就一定能拴住商颜的心。他爱我,还会更爱我生下来的孩子,就算是私生子,你信不信我照样能让他把继承权留给我们的孩子?”
    卿纯肆无忌惮得激怒沉玖,只不过能陪在商决身边五六十年的沉玖又怎么可能不是条老狐狸,他虽然愤怒但很清楚这些不过是卿纯疯狂前最后的挣扎。
    “你好像很自信大少爷会真的爱你一辈子,或许现在真的如此,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等你人老珠黄他还会爱你吗?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年轻漂亮的女人,而他这种身份地位更不会缺,卿纯小姐,给自己留点体面,好歹你也曾经是个千金小姐,别学那些个歪门邪道丢了你去世父母的脸面!”
    脸面?
    卿纯冷笑着瞪着沉玖,当初商颜强迫她做情人的时候,她的脸面就已经丢干净了。
    “老头子,别说那些没用的,就算几十年之后商颜会厌弃我,但现在我就是能搅得你们商家天翻地覆!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不信就试试看看商颜还会不会再跟我私奔一次!”
    她疯了似的狂笑,这种能报复所有人的快感让她近乎癫狂。
    卿纯的人生早就失去了意义,她能撑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份快感,为了在死之前能够痛痛快快得疯上一回,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
    “卿纯,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商决给了沉玖两种处理方式,第一种就是和平得很劝分,而第二种,就是商家一贯的行事作风了。
    卿纯大笑不止,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但她已经不在乎了,甚至精神病一般得怼到镜头前低语。
    “老头子,你说什么都没用的。与其用这些毫无用处的话来哄骗我和他分手,还不如用点干脆利落的手段解决这一切!我不是外面那些蠢女人,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如我教你该怎么处理?”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人都无法看透卿纯,但一个早就被逼上悬崖绝壁的女人,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
    “杀了我,只要我死,这一切都会结束。”
    “纯儿!”
    沉九没能忍住,他一把按住卿纯的肩膀,想阻止她疯狂的想法,但下一秒就被卿纯一把推开。
    “一个能轻而易举毁掉商颜的女人,只要活着就是个隐患。何必假模假样得要我离开他呢?还不如一颗毒药弄死了方便,不是吗老爷子?”
    那看透一切的眼神让沉玖不由得脊背发凉,他终于明白商决为何如此忌惮这个少女。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是她自己求死,也就怪不得他了。
    “你可想好了,是你自己要求死,不是我们逼你。”
    卿纯顿了顿,仰起头颅环顾着小镇最后一点光景,她倒是没想过会死在这种地方,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反正你们早就准备好了,给我吧。不过你们来得太晚了点,都五个月了,如果早一点来或许我就能少煎熬几个月。”
    卿纯低声说着,那双异色的眸子渐渐得失去了所有的光,剩下的只有坦然赴死的决心。
    沉管家深吸了一口气,默认了卿纯自己选择的结局,“沉九,把药给她,剩下的交给你。记住,这是你最后的任务,如果你再有任何的差错,沉家会将你逐出家门。”
    视频被挂断,候车室里再无一点声音。
    沉九站在原地久久无法理解,她明明可以逃跑了,只要答应离开商颜,她就能离开他获得自由,为什么?
    “为什么…………”
    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沉九的嘴唇都在颤抖。
    “我恨他,真的很恨他,哪怕是死了,我应该也会在地狱里继续憎恨他。”
    她回答得那么淡然,说着恨却好像听不出恨。
    “纯儿,你得到自由了,你可以离开他了,你不会再………再被抓回去的,我能保证,我真的………真的可以保证………你会自由的,真的………真的………”
    因为哽咽,沉九的声音断断续续,这还是他第一次为卿纯落泪,那种无助的伤感扑面而来,好像也爱她爱入了骨髓。
    而卿纯只是微笑着摇头,她向他伸出了手,摊开的掌心微微发红,“给我,沉九,我不怪你。”
    ——————
    下午4:18
    商颜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欣赏着那一大片的蔷薇花墙,水粉色的花瓣迎风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花香。
    掌心里的戒指仍旧那么耀眼,代表着商家历代家主的权势地位,此时此刻却让商颜感觉到无比的压抑。
    他妥协了,和计划中的一样,只能等风头过去再想办法去A市接她。
    现实残酷得让他无法选择,如果真的贪恋这些权力,他根本不会做出私奔的举动,可母亲用命换来的东西他也无法舍弃。
    “对不起………对不起…………”
    他低声得道歉,也不知是对母亲还是卿纯。
    商彦站在不远处恶狠狠得盯着商颜,嫉妒,愤恨,羡慕,憎恨,让商彦几乎发狂。
    就差一点点唾手可得的一切,就这么让商决重新还给了他!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商颜一出生就得到了他永远得不到的偏爱,哪怕他犯下天大的错,商决都会容忍他,甚至连一点点惩罚都舍不得。
    爱?他怎么会懂得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人爱过他,根本没有人教过他,他会的只有这种畸形的羡慕嫉妒恨。
    指甲深深陷进木头围栏里,商彦恨得牙齿都在打颤。
    “为什么你会懂………凭什么你会懂………商颜,商颜,商颜!”
    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商颜蓦然回首,只看到了红着双眼的商彦。
    “哥!”
    他叫他时,分明是哭了。
    商颜有些茫然,将手中的戒指戴好,“有事?”
    “哥!小猫咪………小猫咪要被处死了!”
    商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缓缓起身,大脑好像还在处理他所说的那句话,商彦又立刻解释:“我刚刚经过沉管家房间,我听到他说让沉九喂小猫咪吃药,他说小猫咪在自寻死路,他们………他们要毒死小猫咪!”
    “你说什么?”
    商彦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我亲眼看到沉管家从密室里拿出来这个,这个药我小时候见过,是他们拿来处理家族叛徒的,就是这个。”
    商彦话音刚落,只感觉到身旁一阵疾风呼啸而过,手中的药瓶被抢走,再回身时只剩下风中摇曳的木门,而商颜已经夺门而出不见了踪影。
    “呵呵呵………哈哈哈哈………商颜,我没有的,你也不可以有!”
    商决静静地坐在庭院的躺椅上休息,商颜答应了留下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沉玖进来汇报了卿纯的事情。
    她主动求死的决定并没有博得这个老人一丝的怜悯,仅仅是一点点惊讶罢了。
    “没看出来,还是个烈女。”
    对她的评价仅此而已,商决懒得再听到关于卿纯的任何一个字,摆了摆手就像只是处理掉了一只无关紧要的小宠物。
    “让人做得干净点,别让颜儿知道了。”
    “是,老太爷。”
    沉玖低头行礼离开,商决轻晃着摇椅难得这么轻松得享受傍晚的余晖。
    几十年了,真的是一代又一代得轮回。不过还好,他的颜儿不是商逸,终于回归正轨了。
    “大少爷?颜少爷!您要做什么?您这是做什么!”
    就在商决闭目养神之际,沉玖急切恐惧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宁静。商决起身回头,这才发现是商颜。
    他正拿着一把手枪,对准了沉玖的脑门逼着他连连后退。
    “老太爷?老太爷救我!大少爷他…………”
    上了膛的手枪很重,抵在脑门上的触感更是冰冷恐怖,沉管家被吓得双腿直抖,但更让他恐惧的是商颜杀气腾腾的嗜血双瞳。
    “你让沉九去做什么了?”
    “大少爷…………”
    “说!你让沉九去哪里了!不说我就一枪崩了你!”
    扣动扳机的声音吓出了沉管家一身冷汗,他没开口,眼神瞥向商决的瞬间。
    砰!
    子弹擦着沉管家的侧脸射在了地上,他双腿一沉捂着快被震聋的耳朵跪了下去。
    “放肆!商颜你简直放肆!”
    商决怒到了极点,他慌忙扶着躺椅起身,但因为年纪太大踉跄了两步差点栽倒。
    “沉玖!来人!来人啊!”
    原来他的祖父也有在乎的人,他扶住倒在地上的另一个老人大叫着呼唤宅子里的安保,可叫了半天不知为何毫无反应。
    商颜怒红着双眼,枪口再次对准沉管家,但商决立刻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敢!商颜!”
    枪口对着商决,商颜始终没敢扣动扳机,他快疯了,大口大口得喘息着,急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已经答应你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我什么都答应你了啊!为什么还要处死纯儿?”
    商决护着沉玖,这会儿也不知道被谁泄了密,但已经不重要了,商颜已经知道了。
    “商颜,你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敢在老宅动我的人!你是活腻了吗?想开枪杀人?来,先对准你亲爷爷,来杀了我!”
    商决中气十足的威慑让商颜迟迟不敢再抬起枪口,但一想起商彦刚刚说的话,他调转枪头立刻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颜儿!”
    商决吓得想立刻冲上前,可商颜的手指立刻按到扳机上和他拉开了距离。
    “别过来!告诉我,你是不是让沉九去了小镇?是不是!”
    此刻的商决比刚刚被枪口准备自己还要恐惧,只能缓了语气尽量安抚商颜。
    “颜儿,别冲动,别开枪,有话好好和爷爷说。”
    “回答我!”
    黑色枪口抵着商颜的脑袋,他每问一句扣动扳机的手指就会压得更深。
    商颜这副样子跟当年的商逸简直一模一样,商决望着他近乎癫狂的模样,深埋在心底的恨一瞬间爆发,如果他服软,那么商颜只会是下一个商逸。
    “商颜,你就非要和爷爷作对是不是?”
    “我什么都答应你了,可是你还要杀她!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我还不够听话吗?”
    “不………你一点都不听话,商颜,为了那个女人,你变成了疯子,你看看现在的自己。拿着枪对着你亲爷爷,还对着你自己的头,商颜!睁开眼睛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我就是要那个卿纯死!要那个把你毁成这样的女人受尽折磨七窍流血而死!”
    商决是个极度冷血的男人,他生来如此这一生都未曾改变过。他甚至可以对自己最爱的女人冷血麻木,更何况一直被他掌控在手心里的小孙子呢?
    他不过就是个趁手的工具,帮助他继续延续家族荣誉罢了。没了他,他还有更多的孙子,他还能重新来过。
    那一刻,商颜确认了自己出生的意义,作为一项任务,一件工具,仅此而已。
    原本,商颜就想着扣动扳机一了百了,可就在他快要开枪的前一秒,胸口一股强烈的腥甜喷涌而出。
    身体的本能阻止了商颜的自杀,但这一口鲜血也昭示着他的生命所剩无几。
    商决被吓了一跳,喷溅出来的鲜血溅在他的白色唐装上变成了一朵朵血色的梅花。
    “爷爷………咳咳咳………”
    他跪趴在地上,低声喃喃得叫着爷爷,喘息的声音里夹杂着血沫,可他还是用尽力气爬到商决的脚边。
    “求你………求求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全都不要了………我只想要纯儿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再也………再也不见她了,求求你………饶了她,不要杀了她………爷爷………爷爷………咳咳…………”
    他吐的血越来越多,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微弱,但商颜还是用尽全力抱住商决的小腿,满手的鲜血彻底染红了老人的裤子。
    “爷爷………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和她分手,不要伤害她………不要………求求你………求你了爷爷………我什么都不要了,真的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她活着……求你…………”
    他在哭,倚在老人的腿边血泪交织卑微如尘得哀求。
    人这一生,永远不要在自己看重的事情上投入不切实际的期待,附加不着边际的价值。
    被迫放弃的时候就果断一点去放弃,他就不会经历如此撕心裂肺的悲痛。
    “哥!”
    商彦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抱起倚在老人身上的商颜拼命地擦拭他嘴角的鲜血。
    “哥!哥!快吐出来!那些全是毒药啊!不能吃的!”
    “什么?你………在说什么?”
    商决没听懂商彦的话,他还以为商颜吐血是因为内伤发作,可低头看他时才发现,原本流着眼泪的双眼已经淌出了血泪。
    “我哥他,他吞掉了密室里那些毒药!他吞了十几颗,快叫救护车啊,快救救他!”
    原本强硬的商决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快要昏死过去,他仅靠着那根龙头拐杖没有倒下去。
    “怎么会………怎么会吃了那些毒药?密室……密室里的药,他吞了多少?”
    “至少十颗。”
    这一刻,商决的身体猛得一晃,情绪终于在一瞬间崩溃,年迈的身体哐得倒了下去。
    “来人………来人!快,快去拿解药,快点啊!不能让他死!颜儿,救救我的颜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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