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看着双目阴森碧绿的林默,心说这次三弟又请来了什么鬼东西。
    不过不管请来的是什么,连续两次请神,已经是初学者的极限了。
    实际上,请一次神,对初学者来说都得缓好几天。
    老道士最懂这个,他有发言权。
    因为他就是在这条路上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走下来的。
    想起当年深山学艺,就仿佛是在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历历在目。
    “哎,那时候,我也是风华正茂,年轻,活力无限,敢打敢拼!”老道士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当中。
    他喝了口茶。
    而这個时候无论是茶还是酒,只要是混入了回忆这种东西,都会变的和平常不一样。
    会变的更加醇厚,更加的让人沉醉其中。
    就仿佛当年的一切,粗茶淡饭,都要比现在的锦衣玉食要好。
    真好吗?
    不见得,只不过是加了一层叫做‘回忆’的buff罢了。
    老道士准备出手了。
    他觉得,自己认的这个三弟能完成第二次请神已经是极限了,那么肯定无法再控制住请来的夜游神。
    所以他必须得出手。
    但他刚放下茶杯站起来,那边林默就已经在问:你哪位?
    和上一次一样。
    老道士停下了动作。
    他发现,自己这三弟似乎还可以掌控局面。
    “看起来,是我小瞧他了。”
    老道士重新坐下,他打算看看,三弟是怎么解决这第二个夜游神的。
    “我是柳如兰!”
    “女的?”
    “恩。”
    “有什么本领么?”
    “奴家勾引男人的本领,乃是当世一绝!”
    “……”
    “怎么,你不信?”
    “信,但我要的不是这个,小雨,麻烦把这位柳如兰帮我抓出来。”
    话音刚落,小雨从旁边伸出手来,从林默背后扯出了一只长着一条毛茸茸尾巴的红色狐狸。
    这狐狸不大,和小狗差不多,还挣扎呢。四个小蹄子乱扑腾,绿色的眼睛凶狠狠的盯着林默,龇牙咧嘴,尾巴扫来扫去。
    但显然,这威慑力,几乎为零。
    “你这还勾引男人?逗我玩呢?”林默冲着狐狸说了一句,又叹了口气:“也送给豆豆吧,小家伙早就想养宠物了。”
    说完,林默冲着老道士道:“二哥啊,我怎么感觉你这速成的请神咒不怎么靠谱儿啊,这请来的都是些啥玩意儿啊,你说这如果是在和敌人生死相搏的时候,搞这么一出,那除了有可能把对手笑死,没别的威慑力了。”
    老道士就说你这是正常情况。
    “我当年练习的时候,还不如你呢,而且你没必要把人家都抓出来了,弄这么一堆废物夜游神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的,不合适,你送回去就行了么?”
    “还能送回去?”林默一愣。
    “当然呢,哦对了,我之前光教你请神咒,忘了教你送神咒了,我的错,我的锅,我现在就教你,没事儿,也是速成,记下来就行。”
    老道士反应过来,他忘了教送神咒。
    实际上也不能怪他。
    这种速成请神咒他几乎不用,夜游神种类繁多,参差不齐,根本不如他正统修炼的请神咒,已经固定了几种神力,这样最保险,实力也最强。
    但需要至少十几年的浸淫才行。
    正因为很少用,几乎不用,所以才忘了。
    这次林默学了送神咒,就问下次如果遇到不合适的,直接送走就行是吧?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但也有一些例外。”
    “什么例外?”
    “就例如,对方不想走,想搞事情。”
    “那直接干掉不就行了?”
    “问题是,有些夜游神很恐怖,它们不干掉你就算是烧高香了。但三弟啊,你莫怕,有二哥在呢,如果哪个夜游神真这么不识抬举,二哥一道雷符送它归西。”
    “有二哥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再来一次。”
    “好,哎,等一下,你……”
    老道士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边林默已经再次吞了符篆,开始念咒。
    连续三次请神?
    不要命了?
    老道士记得很清楚,当初他在年轻时入山学艺,师父在晚上点了神游香(就是古时候入噩梦世界的檀香)。
    当时师父说那叫做神魂出窍,进入的,是另外一个神游之界。
    实际上,就是噩梦世界。
    那时候老道士头一次施展请神咒。
    用的也是速成法。
    主要是师父打算让他先用这速成的练练手。
    老道士那时候只进行了一次,结果还差一点出了乱子,险些被请来的夜游神给弄死,多亏师父在旁边护法,这才转危为安。
    那时候年轻啊,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不服输。
    年轻的老道士表示之前只是一次意外,想要再来一次。
    师父就问你行么?
    年轻的老道士不服气,说行,结果第二次,直接虚脱,险些晕过去。
    从那时候起,老道士就知道请神这件事,对自身的‘修为’要求极高。
    没有一定资本和实力做基础,连续请神的结果就是损耗根基,轻则大病,重则要命。
    之前看到林默第二次请神,老道士就觉得对方属天资卓越,但连续两次也是极限了。
    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学了送神咒后,立刻就来了第三次。
    他第一时间就想阻止。
    可下一刻,林默请神成功,身上荡漾出一股阴森恐怖的尸气。
    那种气息十分强横。
    连带此刻的林默看上去,也像是一个尸体,皮肤无血色,呈现一种灰褐色,皮肤干枯,肌肉萎缩,看上去就如同一个皮包骨的骷髅。
    但气息的确强,也不知道这一次请来的是个什么角色的夜游神。
    老道士此刻已经是取出符篆,慢慢走过去,那是严阵以待。
    只要发现不对劲,立刻就会出手。
    至于如何发现不对劲,这件事其实也好判断。就看最先说话的是谁,如果是三弟林默,那说明局面还在三弟的掌控当中,如果是某个夜游神,那就说明对方将三弟压制了。
    就必须出手。
    这次老道士凑过去,上下打量,然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三弟?”
    “二哥你先别说话,我正在和这个夜游神商量,它有点害羞,只愿意在精神领域和我沟通。”
    林默伸手阻止了老道士靠近。
    老道士目瞪口呆。
    他一开始不太理解什么是精神领域,后来一琢磨,估摸就是阿门道门讲究的灵台方寸山。
    当年,他可是花了二十多年才触摸到这方面的门槛儿。
    三弟现在就会了?
    老道士好奇无比,但看到林默没事,也就放下心来,重新坐好喝起茶来。
    等了许久,那边林默突然念起送神咒。
    老道士心说,这是没谈拢?
    等林默念完,其身上恐怖的尸气消失了,原本如同死尸一样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随后林默走过来坐在旁边,也喝了口茶。
    “是不是没谈拢?”老道士问。
    “嗨,别提了,这次请来的夜游神比前两个厉害多了,我是挺满意的,但有个问题,这家伙身上的尸气太重了,上我的身,会影响我的身体。健康最重要,所以,我拒绝了它。”
    林默如此说道。
    老道士说这尸鬼感觉怨气挺重的,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走了,没闹事?
    “它倒是想闹事,我让老白给它吓唬了一下,怂了。”
    “老白是谁?”
    “我一个好朋友,在精神领域我的温馨小屋里,它也是内向的性格,叫它它也不出来。”
    精神领域,还温馨小屋。
    老道士听的眼冒精光。
    他立刻仔细询问。
    最后确定了,林默口中的精神领域,就是道门里讲究的开辟‘内府’,也称之为‘紫府’,如果修为再高一点,称之为‘灵台方寸山’。
    总之,这是需要长时间冥想修炼才能掌握的高段能力。
    老道士他也是在五十多岁的时候才开辟了一点内府,就这,他师父都说他天赋极高,比朱云道人强了十倍不止。
    朱云道人哪怕后来在这里待了几百年,也没有踏入这一步。
    这都是老道士亲口和林默说的。
    “三弟,你可是修道的天才啊,之前究竟是何人点化的你?”老道士一脸激动。
    林默就说二哥你拉倒吧,莪也没人点化。
    “都是被逼的,当时那情况,不开辟精神力就活不了,当然,如果非要说引路人,我想,也是有的,是温馨小屋里的家人们,他们是真的对我很好。”
    林默如实说道。
    然后林默说他要继续,今天必须得请来一个相对靠谱儿的夜游神,不然,绝不罢休。
    这次老道士给拦住了。
    他告诉林默,请神咒,即便是这种速成的低级请神咒,也不能连续施展。
    “会要命的,我过去见过不少人,就是因为不注意这一点,最后都给练废了,有的,当场人就没了。”
    然后问林默,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浑身无力,头晕脑胀,甚至,太阳穴和百会穴也如同针刺一般的疼?
    看老道士一脸期待,林默说没有。
    一点都没感觉。
    “我现在浑身有力气,头不晕,脑不胀,也不疼,二哥,你别瞎操心了,我如果感觉不妥,会停的。”
    林默摆摆手,直接开始请神。
    老道士还能说啥。
    “这是第四次了吧?不管怎么说,这次之后,便是极限了,不可再尝试。”
    老道士喃喃自语。
    同样,他此刻站在一旁,时刻关注林默的请神过程,如果不对劲,立刻干预。
    而且老道士感觉,这次林默估摸就扛不住了。
    “年轻人,不撞的头破血流,还真长不了记性。”
    这会儿,林默咒也念完了。
    下一刻,林默表情古怪,说了一句这是咋回事儿。
    然后他的手缩回了袖子里,然后一只苍白的小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两只手都是如此,接下来是两只脚,最后,是身体和脑袋。
    一股股恐怖的黑气之后,穿着林默衣服的小雨出现了。
    此刻小雨看了看双手,说了一句:我艹!
    是林默的声音。
    “我咋把小雨给请来了,这是闹哪样?”
    林默惊呆了。
    请神,居然把小雨给请上身了。
    这他的确没想到。
    虽然是开盲盒一般,但这个盲盒感觉开的有点太出人意料了。
    不一样的是,这次小雨是上了林默的身,又因为两个人互相之间早已经有特殊的诅咒相互联系,所以直接显现出小雨的外形。
    但却是林默来控制的。
    换句话说,这就和玩遥控玩具一样,不光是可以控制小雨的形体,还可以施展小雨的能力。
    直到这一刻,林默才彻底了解小雨的力量。
    非常强大。
    别看她细胳膊细腿的,可用蛮力,比自己的身体还要强一些。
    这还不算,林默感觉自己还可以直接操控诅咒铁链,甚至可以嗅到空气中一些游历的梦魇气息。
    对了,在思考一些问题的时候,隐约之间,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字。
    那些字,预示了这件事的一些过往和未来走势。
    林默知道,这是小雨笔仙的预测能力。
    原来,小雨也是依靠阅读这些神秘的文字才能知晓,但一些事情的文字过于模糊,看不清楚,所以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
    不过总体来说,这一次请神是非常失败的。
    原因在于,毫无疑问。
    因为小雨本身就在,林默需要的时候,她可以直接出来动手,又何必要请,根本不用来上自己的身。
    本来一加一等于二。
    结果现在自己给完没了。
    这肯定不合适。
    显然,这一次开了个不好的头。
    因为能请到小雨,说不定下一次就把月姐给请过来了。
    那不是和小雨一样。
    但这种事无法避免。
    二哥说的非常明白,这种速成请神咒,能请到谁过来完全是看脸,之前三次请过来两个弱鸡,一个尸鬼,还有小雨。
    接下来林默打算再接再厉。
    总之,不请到自己满意的,决不罢休。
    “三弟,你身体还能吃得消吗?不行,休息休息吧!”
    老道士实在是担心林默,这都连续请了四回了,他感觉再来,林默绝对得倒下。
    劝。
    劝不住。
    林默说二哥你哪只眼睛看我像不行的?
    “我身体棒着呢。”
    林默胸脯拍的砰砰作响。
    老道士说你别这样,现在都是虚的,这是在掏空身体,而且也不急于一时,何必呢。
    “二哥,你不能拿你的标准来看我,你当年只能搞一次,我不一样啊,我感觉我还能再来几次,你别劝了,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最了解。”
    林默反正是心意已决。
    继续吞符篆,继续念咒。
    不过连吃五个符篆,林默感觉肚子有点撑。
    这最后可能还真撑不住。
    不是因为没力气,而是因为吃不下了。
    这次念完咒,依旧请来的是一个弱鸡。
    林默感觉自己和弱鸡很有缘。
    而且这一次的弱鸡,简直比第一个和第二个都要弱,上来就哭,就闹,就说谁把它给弄过来的。
    显然,夜游神里,也有孬货。
    林默直接一句送神咒将对方送走。
    “你是打算来第六次?”老道士问。
    林默点头。
    这次老道士也不劝了。
    他现在特别想知道林默的极限是多少,对方究竟能连续请多少次神。
    接下来第七次和第八次,林默已经是熟练的不得了,毕竟有了之前几次的经验,他请神的过程相当流畅。
    感觉不行,立刻送走,然后再来。
    一直到第九次的时候,刚刚念完请神咒,林默脑袋垂落下来,整个人像是站着睡着一样。
    与此同时,他身上开始荡漾出一股股血气。
    肉眼可见的血雾在缠绕,在飞腾。
    看上去诡异无比。
    老道士这次依旧坐着,没起来。
    和狼来了这个故事一样,老道士被晃点了几次,也学聪明了,知道林默本事大,能力也强,最重要是天赋异禀。
    感觉,对方就是再来十几次请神都不成问题。
    人比人,气死人。
    好在老道士心境已经通达,倒不至于说嫉妒,最多就是感慨自个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他已经趴在了沙滩上。
    “不过这一次请来夜游神的气息,感觉有点熟悉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老道士眯着眼看着林默身上散发出的血气,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
    过了一会儿,老道士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一拍桌子,从床榻上跳了下来。
    他是惊的。
    的确是震惊无比。
    因为他想起来了这种气息,以前的确见过。
    他师父,当年还收了一个关门弟子,也就是说他除了朱云道人,还有一个小师弟。
    小师弟也是天赋异禀,资质很强,入门几年后,开始尝试请神,结果头一次就出了岔子。
    因为这个事儿,师父他也是受到重创,最后郁郁而终。
    所以老道士记得非常清楚。
    当初小师弟请来的夜游神,和此刻三弟林默请来的,气息上是一模一样。
    怪不得看着眼熟。
    “坏了!”
    老道士此刻头皮发麻。
    当年小师弟是怎么死的,师父是如何受到重创的,都跟这个血雾有关系,这让老道士瞬间就感觉到一股心惊肉跳。
    过往的事情也都一下子闪现在眼前。
    “三弟啊三弟,你怎么把这个恐怖的鬼物也请来了,这下不好弄了,请神容易送神难,不好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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