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一出,大臣们心里暗爽。
    对于元昭在朝堂上的顶撞,他们也表现得很大度,不予计较。新帝嘛,难免意气用事。君臣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宜把关系闹得太僵。
    等到下一次,就不那么轻易收场了。
    先帝果然英明,封她一个仪同天子,让她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涉足朝堂。等到下次,不仅夺了她仪同天子的尊荣,更要趁机把她全家一并撸到底。
    没有北月氏,凤武的天下方能太平。
    “不愧是长公主,一席话就让她主动交了兵权。亏那些大臣们绞尽脑汁不仅夺不了权,更在朝堂上遭她奚落一通。”京城贵女们在各种场合就此事议论纷纷。
    三个月的国丧未过,虽无宴会,小姊妹之间日常依旧有来有往,拿些最新八卦出来聊一聊。
    “可不是,也不看看她自己什么身份。要不是天家看在老国公的份上宽待于她,指不定她已沦为天香楼天字号的一员了……”
    提起那些被罚入天香楼的犯官女眷,贵女们脆声轻笑。
    “哎,为何女子不能上朝堂?”亦有贵女充满羡慕与憧憬,“像长公主那般读书循理、睿智大气的女子,比那位更适合站于朝堂之上成为天下女子的表率。”
    “正因为长公主读书循理,识大体,知分寸,才不会预政。不似那位大逆不道……”不知给圣上灌了什么药,让他纵容她任意妄为。
    后半句与天家有关,只敢低语,不敢大声嚷嚷。
    提到这个,话题开始歪楼。
    “听说那位长得如花似玉……”不然为何陛下听她的?八成被她迷住了。
    “可我听说她五大三粗,形象如男子……”
    “那是她副将,好像姓曲那个……”
    “听说她们男女混浴……”
    “噫~!不知廉耻,毫无底线……”
    贵女们的讨论不外如是,至于名门望族的公子儿郎们的想法亦相差不远,嗤笑那踏足朝堂的女子痴心妄想,将来定没有好下场。
    亦有偕偕士子,不分场合评论此事。
    有人赞叹陛下爱才若渴,知人善任,确为贤君;亦有人说陛下为美色所迷,才做出让女子干政这等荒唐事。
    幸有百官直言劝谏才悬崖勒马,及时纠正。
    “太和殿下确为将才,涉足朝堂有何不可?若为贤君,应甘冒天下之大不韪重用此人,为我朝开疆辟土,威振四方!让列邦永不敢侵犯我边境一寸之地!”
    “放屁!士可杀不可辱!让女子踏足朝堂是对我等男儿的侮辱!我宁死不屈!”
    “你爱死不死,爱屈不屈,谁识得你是隔壁李四?”
    “你你你……呸,难怪你只配牡丹花下死,我辈耻与你为伍!”
    “与你为伍有何益?你个连牡丹、芍药都分不清的呆子……”
    民间的流言五花八门,纷纷扬扬。连宫里也受到影响,比如长福宫——
    “母后,您既知道,为何当时不劝阻?”待乐安公主得知消息已是几天后的事,气得要命,“您若不便出面让儿臣代劳也行,大好的名声平白便宜了旁人。”
    “什么旁人?那是你大皇姊。”夏太后没好气道,“快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毛躁,不成体统。”
    她已是太后,儿子是皇帝,儿子的利益最重要。
    太和既有将星之才,先帝千叮万嘱要以情动人,以柔制刚。得罪人的事交由大臣们处理即可,何须她出面做这个坏人?
    当然,这些话不能明言,尤其在女儿面前。
    “您不是不知道,儿臣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与她做了姊妹!”乐安公主犹一脸憎恶,“每次瞧见她在父皇面前惺惺作态扮贤惠懂事,我就恶心!太恶心了!”
    “再怎么恶心,她这回的确做了一件好事,陛下还赏了她。”
    “嗤,一幅破字……”话音未落就挨了夏太后一记眼刀,乐安公主不情愿地住了口,而后想了想,“母后,不如您现在下一道懿旨,夺了那前朝余孽的封号争回面子!”
    夏太后:“……”忍耐阖眼。
    女儿的愚蠢,每每令她不忍直视……
    与此同时,云桂宫的庭院里,月太妃一身素服,手持一把小铰刀修剪花圃里多余的枝叶。以免那小医女过来瞅见她不干活,又得一顿唠叨……哦,忘了。
    那小医女今儿已出宫,和另一名医女重新回昭儿的身边服侍去了。
    哎,都是机灵的孩子。
    “母妃,”正想着,养女静平公主的一把小柔声传来,“这些脏活累活让宫人们干就好,何必脏了您的手?”
    “无妨,”月太妃温柔一笑,继续慢吞吞地修剪,“难得今儿有日头,正好晒一晒……”
    昭儿说了,多晒日头可以杀……毒?防病?还能吸什么,什么素素的?反正对身体有益,她记着呢。不想告诉养女,那是北月氏的秘密,说了她也不懂。
    “母妃……”静平公主一脸踌躇,略不知所措。
    “说吧,何事?”到底是自己养大的,月太妃不必回头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母妃,”静平公主心情矛盾地嗫嚅片刻,最终鼓起勇气直言道,“阿姊好像闯祸了……”
    “哦?”月太妃的手微顿,关心地回眸,“闯什么祸?”
    “陛下,陛下夺了她的兵权……”见母妃面带忧虑,静平公主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哦,”月太妃恍然大悟,旋即微笑,回身继续修剪,“本该如此,女儿家家的领什么兵?都是她爹给惯的。正好,让大臣们教训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
    “母妃,您不担心吗?”
    “有陛下照看,有什么可担心的?”月太妃淡然微笑,“陛下仁德,阿昭又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是她的贵人。若连陛下都护不住,那是她的命,担心也无用。”
    茫茫前路,危机四伏,她一人本就寸步难行。若时时操心,恐怕不等她走到终点,自己就没命了。
    不过,这些话也不必跟养女说。
    养女还小,没什么人生阅历,不懂。等她学会为自己谋算了,自然无师自通。听了月太妃的话,静平公主轻松了许多,见那把小金铰锋利不禁跃跃欲试:
    “母妃,不如让静平来帮您剪?”
    “好,你小心点,莫伤了手。”剪了这许久,月太妃有点累了。
    把小铰刀递给养女,在侍女捧来的盆里净了手,回廊檐下的几前坐好。在养女静平时不时的回眸一笑嫣然中,回以慈和微笑。
    端起一盏茶,轻嗅其香,心情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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