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墅。谢文湛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她也真饿了,顾不得什么客套,坐下来就吃起来。女鬼真是反人类,居然连续三天都没吃过像样的东西。吃完了,谢文湛过来替他擦了嘴。还拨弄了会儿她的芊芊十指,拿起指甲钳,替她修整指甲。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珍惜这片刻的温存。
    “怎么,不生我的气了?”
    “生气有什么用。我知道你是权宜之计。但是下次不准那么对我!”
    “放心。”谢文湛凑了过来,咬了下她耳朵。力度是那么暧昧,让人感觉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下次我会经过你的同意,再对你动手动脚的。”
    白汐推了他一把:“文湛,我要去一趟栖霞寺。找到洪秀全的五个亲卫的下落。”又自嘲道:“但是我觉得希望渺茫。”
    女鬼告诉她关于传国玉玺的线索。也只是局限于太平天国晚期而已。其中提到天京五虎。就是以赵三光为首的。给洪秀全卖命的五个杀人魔王。
    赵三光,本名赵虎。三光是“东王”杨秀清给他取得诨号。意为:抢光,杀光,烧光。因为此人杀人如麻。所以送了他这么一个诨号。
    洪秀全定都天京以后,他成了天京的“九门提督”。1961年,由他和他麾下的四个兄弟共五人,负责给洪秀全造帝陵。三年后洪秀全毒发身亡,陵墓未完工。这五虎匆匆忙忙掩土而盖,去往停放过天王灵柩的栖霞寺躲避清廷的追捕。
    女鬼说,洪秀全生性多疑。早前就安排这五个亲信在自己死后,去往栖霞寺出家。一生不得离开寺庙。如果说,谁对王陵最了解。非这五个人莫属。现在就要看,他们在太平天国失败以后,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能查到多少玉玺的线索。总之,尽力就是了。”
    谢文湛听完了她的话,把她搂在怀里:“白汐,只要有一线希望。你都不能放弃。”
    “嗯,我知道。”她仰起头,看到男人弧线清晰的下巴。却不敢说什么承诺。
    这日中午,他们就来到了城外的栖霞寺。
    如今的栖霞寺,已经和晚清的栖霞寺大不一样了。1953年,洪秀全在整个金陵推行天父上帝崇拜,信奉神之子耶稣。于是就把寺庙里的和尚都赶了出来。到了太平天国覆灭的时候,金陵还俗又出家的和尚达到了几万人。
    谢文湛先带她去拜访了寺庙的住持。然后叫人按照她提供的信息,查了这五个人的去向。
    一个新剃了头的年轻僧侣,戴着黑框眼镜,念念有词道:“沈万沈万施主,1872年死于鼠疫。王振王大师,1904年暴病而亡。法号觉愿。陆大兴陆施主,1876年外出喝酒胀肚而死。赵虎李施主和孟问孟施主,于1869年外出未回。至今消息全无……”
    读完了,小僧问她:“女施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白汐笑了。出家人一般不会说“死”字。而是涅槃,往生极乐。这和尚好像什么都不懂:“你多大了?”
    “23岁。去年大学毕业。”
    “怎么在寺庙当起了和尚?”
    “和尚薪水高啊,福利待遇好啊!什么都不要做,就接待你们这些有钱人。就有阿堵物拿。不是我说,现在寺庙里招小辈的,不是本科学历不要。”
    白汐走了。她想,假如这些和尚头上烧了戒疤,就不会这么说话了。
    除去在寺庙里死去的两个人,和真正皈依了佛祖的王振。那么赵虎和孟问的下落不明。他们两个可能是泄露了陵墓口风的罪魁祸首。但是在那个动乱的时代,两个普通人的下落怎么查?没办法,她决定去太平天国纪念馆,找找帮手。
    到了纪念馆。只见里面陈列着许多件天平天国年间的文物。但灵气都十分微弱。帮不上她的忙。
    唯独一件炕柜引起了她的主意。炕柜下的标签写的是:清代晚期的炕柜。但很显然,这写错了。隔着玻璃柜,无法将手放上去通灵。于是她递了个眼神给谢文湛。谢文湛也心领神会,于是找到了纪念馆的负责人:“馆长,标签有问题。”
    “嗯?怎么有问题?”
    “年份搞错了。这是清中期的炕柜。”
    “怎么会?!东西是天王府里头出来的。天王不是晚清的人吗?”
    “天王是晚清人。但用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晚清的。这件彩绘描金炕柜,四边都有铜活,脚链都是有荷叶的,属于清中期平遥那边做的炕柜。也叫作晋作。但是到了清晚期,晋作的物品,一般就没有荷叶,而是采用了木轴。”
    纪念馆馆长听了连连点头,又问:“还有什么可以证明吗?”
    “还有这上面博古、福寿纹,这都是清中期比较流行的式样。尤其是乾隆朝,乾隆皇帝好博古,所以大力推行博古纹。而东西的整体品相看下来,就是有点儿俗。乾隆的晋作的特点也是耐俗。所以这一件炕柜的准确年代该是:清乾隆。”
    白汐得意地翘起嘴角,谢文湛果然没让她失望。眼光很不错。
    纪念馆馆长已经鼓起了掌:“厉害!厉害!”又紧紧握住了谢文湛的手:“东西都放在这里展出十余年啦,还是这位先生的点拨,令人茅塞顿开呐!”
    “不用谢。”
    “来来,二位中午有空吗?我请你们吃一顿饭。算是感激你们的“拨乱反正”。”又对服务员道:“喊装修师傅过来,把玻璃柜里面的铭牌给摘了,重新做!”
    吃完饭。到了下午的时候,白汐再去看这一只彩绘描金炕柜,外面的玻璃罩子已经除去了。征得了馆长的同意,她上前去亲手摸了摸东西。稍稍注入一点灵力。炕柜就有了反应。虽然乾隆朝也不算太遥远,好歹它有意识。
    “认识赵虎,孟问两个人吗?”
    炕柜淡淡开了口:“认识……他们是洪秀全的亲卫。冬天的时候,洪秀全曾站在我身边,和他们两个聊过许多许多事。”
    “我想知道,他们是哪里人?”
    “赵虎,是山西人。孟问,就是金陵本地人。住在莫愁路上的止马营平民区……假如你要找孟问的下落,可以去问一问止马营前的乾隆陈伞店。”
    白汐点了点头,告别了老炕柜。出门告诉谢文湛:“去止马营。我要看一看乾隆陈伞店。”
    乾隆陈伞店,指的是止马营的一家伞店。乾隆年间,风流皇帝乾隆下江南,经过金陵止马营,忽然来了一阵雷阵雨,乾隆就进了伞店避雨。伞店老板陈老财赠伞给了身无分文的乾隆。乾隆刚出门打开伞,屋顶上的瓦片就掉了。结实的伞救了他一命。
    乾隆皇帝为了感激救命之恩,于是御笔亲写了通天招牌:“老财陈伞店”。直到现在,这一块匾额,还悬挂在止马营的伞店大门上。
    不过,当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匾额已经摘了下来,放到了屋子里供人把玩。白汐心知是谢文湛为自己做的功课,也不浪费时间了。走到匾额上方,问了同样的问题。匾额注视着这一条街几百年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是看过这么个人。”
    “在哪里?!”
    “我记得……那是南京城内的长毛,闹得最凶的时候。一个和你描述的差不多的,人高马大,留着一缕小胡子,左脸颊还有块红斑的汉子从我门前经过。当时,他被六抬大轿抬着走,下面站了一溜儿长毛军。人家都喊他为孟爷。”
    “那你知道,他住哪儿?”
    “知道。止马营里头的人家,买伞都到我这里来买。他们家,那会儿太太,姨娘,都是打扮的最奢华的。来我这里,都要最上等的杭州油纸伞。”又想了想:“从左边第二个巷子里进去,最里头最大的那个府邸。”
    白汐于是找了过去。很正常,被拆了。平地而起一座楼房。
    无奈之下,她只能找了附近的老人问了问。老人告诉她,孟问府邸民国的时候还在,被一个南京政府的财务人员占用了。建国后,房子被拆掉了。里面的东西,都移到了南京文物保护研究所。但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于是。快到晚间的时候。她又寻到了南京文物保护研究所。
    这已经是她这一天找到的第四个地方了。每一次,都是古董在帮她的忙,然而,消息还是很渺茫。她不确信,从这两个人身上下手。真的会查出来什么。假如是民国,还有档案记录。但是太平天国……哎,能找到一件古董就好了。
    进了研究所。谢文湛帮她去和所里的人应酬了一下。她站在走廊上,觉得凉风嗖嗖的。望着谢文湛的背影,又觉得执念真是麻烦。她其实,并没有太多活下去的欲望。只不过,因为爱这个男人。所以才有了一生一世的打算。
    能够这样,让谢文湛宠着自己。总比在泥胎当中,关上个几千年要好。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夕阳西下。大片大片绚烂的紫红云朵,飘摇在金陵的上空。好像倒映着百年前那冲天而起的太平战火。
    “白汐,”是谢文湛回来了。她把自己的一只手交给了他。他很小心地握住。放在嘴边吻了一吻:“孟问旧宅的东西,破四旧的时候被烧了。唯独有一块隔扇门,没人问津。因此保存了下来。我看了一下,是清中期的。”
    “孟问的宅子,应该是他发达以后,从大户人家手里抢过来的。年代久远的古董应该不少。可惜了。”看谢文湛黑亮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她笑了笑,刮了他一个鼻子:“但是再好的古董,不比一块门有用。因为门里门外,门本身都可以看到。”
    不过当她真的看到这一扇门的时候。那感觉又不一样了。
    本以为就是一块平淡无奇的门板。没想是一块“扯不断花鸟纹隔扇门”。扯不断纹饰,也叫一根藤。就是在图案中央,雕刻一根藤,曲曲折折爬满满格子。但是始终不重合,不断。这种纹饰,象征着幸福、子孙、财富延绵不断。
    做工是正宗的东阳木雕,嘉庆年间的风格。
    她回头问陪同的工作人员:“孟问的宅子是什么来历?他家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有?”
    “哎,孟问当时不是洪秀全的亲卫嘛。自然作威作福。他抢了一个嘉庆年间发达起来的本地官宦的宅子。把人家的妻女全霸占了。”
    白汐眉头蹙了起来:“那,后来呢?”
    “这个哪里知道。这宅子1900年就到其他人家的手中了。”
    白汐点了点头。打发走了人,走上前去,用手抚摸上了隔扇门。她慢慢注入一点灵力。隔扇门渐渐复苏了。不知道怎么,她觉得木质异常地冰凉。似乎有一种阴森的气质:“告诉我,你最后一次看到孟问,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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